村长和耆老们站在两棵李子树下,看了周围交头接耳,嘴里叽叽咕咕的村民们,并没有出言解释,也未再让大家安静,反而有种先让人讨论个够的意思。
“我没听了错吧,刚村长说的是番薯作坊?”
“我听了也是番薯作坊!”
“这番薯作坊能做啥了?还要村里建?莫不是要咱掏钱吧?”
“啥?!要掏钱?啥玩意啊就掏钱,我可不乐意!”
“嗐,就猜猜,你咋这激动呢!”
“咋了?换了让你掏银钱,你乐意啊?”
也不知是谁带歪了话风,大家伙没对这番薯作坊追根问底,倒开始算起建个作坊得多少银子,村长这么个重视法子,是不是要大伙掏钱了。
终于还是有胆子大的,心里憋不住话了的,冒头高声问了句:“村长,这番薯作坊到底做啥的?”
这话一出,周围村民就是开始聊了再激动的,都是瞬间止了话头,四面八方的眼神全往站在树下的村长身上投过去。
村长李树却是一脸严肃。
他嘴角微微下压,明明是个白了胡子脊背微弯的小老头,可周身气势却是丝毫不减。
他环视了眼周围的村民,视线从他们或疑问、或不解、或抵触的表情上一一扫过,之后沉稳开口,“这番薯作坊,是准备了用来做薯干和粉丝的。”
“啥?!”
薯干他们知道,不就是庄家二房、三房紧了卖都卖不出去,还折了本的玩意儿嘛,就那东西,还值当专门建个作坊来做?
而且做出东西来卖给谁去?
谁会做那冤大头了!
还有粉丝,听也没听过的东西,做了干啥用的?
就算是村长,可也不能这么着蒙骗了大伙的!
不等村长接着细细解释,村民们的表情都是有点个不对劲了,虽是没将心理话说出口,可都有点抵触的意思。
庄二和庄三也在这些村民当中。
他们听到村长说要建番薯作坊时还没反应过来,可当对方说出薯干二字时,庄三却一个激灵猛的醒了过来。
这番薯作坊,定是她那个侄女撺掇了村长搞的!
可庄二显然还云里雾里呢,他转过来悄声问了庄三,“三弟,你说村长说的薯干,同我们做的那个是同种东西不?要是一样的,那这作坊可做不得啊!”
庄三做惯表面功夫的,都忍不住给他二哥翻了个白眼。
脖子上顶这么大个脑袋,装了全是浆糊!
周围村民的议论声越来越大,闹哄哄的比菜集还吵,村长皱了皱眉,提了铜锣又是一敲。
被这声音一激,村民们登时都住了嘴,村长抓了机会,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伙听他说完。
“今年年景不错,番薯都是丰收的。往日里大家不过是用这充作口粮,冬日顶些米面来吃,好省些稻麦。”
“可如今,村里得了两个可以加工番薯的法子,若是能建个作坊,制出货物来卖掉,当是能让大伙多份收入。”
村长说话不疾不徐,众人听的仔细。
至此他们才知道这是村长想了法子要帮着大家呢。
可他老人家好心是好心,但种番薯的又不是他们一个村,只周边大杏村和三林村都是种了的,也都丰收,说的难听些,都是不值当什么钱的。
往年算的好了能卖三文一斤,今年啊,怕是两文一斤还得上赶着去卖呢!
而且再说作坊,做的啥薯干和粉丝,一个是卖不出的玩意,一个是听也未听过的东西,如何肯定就能卖的出去了?而且肯定是比卖鲜薯来的挣钱?
“您说了那薯干,莫不是庄家前些日子做了去卖的那个?”人群里王婶插了个腰,扯了嗓子问出来。“若真是,这生意可不要赔死!”
前些日子河边那遭被庄三媳妇下了面子的,她到现在心里都记恨着,这回得了机会,少不得当了全村人的面给他家个难堪。
这话一出,站的离庄二、庄三近的村民都是“唰”的下转头看了他们一记,弄的庄三恨不能找个地缝立马钻下去才好。
可王婶的话的确是有道理的,不知多少人见了薯干乏人问津的样子,若真的是这个东西,那是万不能做的!
可村长不仅没否认,甚至还应了声:“确是那薯干。”
庄二一听,心里急了,这哪行?千万不能做这个!
他张了嘴刚要出口劝了,却被庄三一下拉住,捂了嘴去。
“别再说了,还不嫌丢人呐!”
“可是,可是……”
“可是个屁,村里要做就让他们做去,总之咱不参加,到时赔了也赔不到我们头上!”
庄三心里记恨着庄可卿送了他这个破烂薯干的方子,让他白忙活好几日不说,还赔了番薯。他此时恨不得全村人都同他一样吃这闷亏才好,哪会让庄二这傻子说上些实在话。
庄二见弟弟眼睛赤红,一下被唬住了,只茫茫然的点点头,没再说话。
庄三心刚放下来没多久,可村长接下来的话却是如一盆腊月里的冷水,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不瞒大家,这两个番薯加工法子都是庄家丫头想出来的,而且……”
小老头的面上松快了些,甚至隐约露出点笑来:“丫头已经同镇上店铺掌柜的谈妥了收购的价格。”
“薯干十文一斤,粉丝十五文一斤!”
周围的村民本还想着要怎么反驳才能打消村长建磨坊的念头呢,可现在听了这价格,具都是张了个嘴巴,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十文一斤的薯干?”
“不是说六文一斤都没得人买么?!”
“我是这么着听说的啊!”
庄三也呆了,啥薯干就十文一斤?他去店里就是八文一斤掌柜都把他往外赶。这丫头到底给人吃什么迷魂药了,还能谈到十文一斤的价来?
“喂,庄三,你当时到底卖了多少价?六文还是十文?”
他这犄角旮旯的突然热闹起来,村民都转了头过来打探他当初到底卖了什么价,弄得庄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只庄二老老实实的答了,说开始八文一斤有店收,后来却是六文一斤没人买。
这话出口,大家无不叹道,还是庄家丫头有本事,明明一样的玩意,就能空口白牙同人谈出这么高的价码,的确厉害。
“庄家丫头人聪明,肚量也大,之前鱼田的法子也是白教了大家的。但这回建作坊的事,你们可都要想好了,做买卖可没稳赚的,以后说不定也会有赔的时候,若是想参加,就到我这儿来报名。”
村长这话说的中肯,做买卖哪有稳赚不赔的,只是二李子村的村民从来都保守的很,除了靠着地里的收成养家糊口,这么些年,村里是连个货郎都没出过。
众人是心动又犹豫。
鲜薯价贱,作坊里走一遭就能翻倍了卖,这哪不是好买卖了。可万一赔了呢?
“记我家一个份。”却是人群里响起一个老迈的声音。
正是刘婆子。
她心里倒没同其他人一般过多的计较,只知自家受了庄家丫头不少恩惠,此时正是报答的时候。就算是铁定了赔本的,她也愿做了!
“我家也是!”
另一个出声的却是王大了。
他刚一喊出声,就被身边的王婶子用手肘狠狠地拐了一记。可他没感觉到似的,看都没看自家老娘一眼。
有了这两家起头,后面也陆陆续续的有人喊出愿意加入的话来,只是数量一个手掌都数的过来。
庄可卿站在离耆老们不远的地方,将这一幕幕看在眼里,轻轻地翘起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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