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间水稻抽穗,分蘖,灌浆,仿佛都是一瞬间的事,不经意间已是稻穗低垂,深秋时节。
再过十日左右便要收割,村长已是提前通知了,好让村中各户人家都提前准备起来。
如今青壮都不轻易出去了,就是四五岁平日里到处瞎跑的孩子,都给拘在家里,不管喂鸡还是喂猪,总归不要添乱才好。
万幸得近日天气不错,积年老农都说了十天半月不会来雨。不过说是这样说,可这粮食没收到自家库房,心里总归不踏实。
水稻收割之前这半月,还需得将田里的水排了,保证稻穗生长得饱满,尽可能的提高产量,所以这几日村里各户都估摸了自家田里的情况,随时准备排水晒田。
庄家也是。
秦蔓枝虽是久不下地,可田里那些个活也没荒废,近两个月经常往地里跑,连带着庄可卿也是时不时的跟去田里看看,毕竟还里面还养着她的鱼呢不是?
“我看排水就在这几日了。”
晚食时分,秦蔓枝抱了阿满喂米汤,同女儿女婿说起地里的事。
庄可卿接了沈凌递来的夹了肉末腌菜的荷叶饼,说:“那还得早些准备收鱼的事,不能耽搁了,排了水不及时收,鱼死田里可惜。”
沈凌坐在一边默默地掰了饼子吃。他对地里的事并不很懂,所以也不插嘴,只吃完自己的,之后起身接秦蔓枝的活,把阿满抱在手里,好让岳母吃顿安生饭。
阿满已经半岁大了,小家伙白白嫩嫩,乌溜溜的眼珠葡萄似得,小鼻子又挺又翘,嘴儿嫩红,同村里的其他小宝比,不知可爱了多少倍,见了没人不稀罕的。
此时阿满啊啊的叫着,试图爬到漂亮姐夫的肩上,小手一抓一抓的,口水把沈凌胸口的衣服打湿了一小片。
“这小家伙精的很呢,就认凌哥儿,他是也知姐夫好看。”秦蔓枝喝了口炖了浓白还加了红枣的骨汤,笑眯眯的看着在女婿身上乱爬的儿子,“可儿你可不知,前些时候,隔壁吴家的想抱阿满,他是理都不理的。”
庄可卿瞧了眼面上虽是淡然,可身上却在努力同宝宝搏斗的沈凌,捂了嘴直乐。
她怎的不知道?阿满小小年纪就是个颜控,长的不好看的可入不了他的眼,别说抱他了,就是正脸都不会给你一个。
秦蔓枝三两口吃好,她把八爪鱼似的粘着沈凌的阿满抱下来,也不理小家伙咿咿呀呀的抗议,只让沈凌再吃些,她先带了孩子去院里走走。
堂屋的四方桌前只剩了沈凌和庄可卿。
秋日里日头短了,她家今日有事耽搁,饭吃的迟些,虽然外面还有些微的亮光,但庄可卿还是取了油灯来点上。
“阿凌,你最近好像瘦些,也黑些了。”
庄可卿用手撑了下巴,就着油灯温暖昏黄的光线看着对面的少年。
原本在沈家之时他就瘦,如今养了几个月,肉蛋不缺的,却是没见长些肉来,反而脸上的轮廓更深了,皮肤也显出些浅淡的麦色。
这些日子辛苦他了。
家里豆腐生意红火,隔三差五的就有货郎上门,不提去镇上卖货的事,就光日日凌晨起床做豆腐,都已经不是件轻松的事。
之前秦蔓枝没得办法,只能把阿满背在身上干活,但自沈凌来了,他要么就帮着带孩子,要么就帮了做豆腐,自己还得抽了空练字抄书,但就这样,也从未说过一句累的。
沈凌端着碗坐的笔直,听了庄可卿的话,手上的动作微微僵了下,眼睫低垂。
庄可卿没注意到他到反应,只是换了个双手托腮的姿势,弯弯了眼睛,笑着说:“不过瞧得倒比之前精神多啦。”
少年紧绷着的肩膀松了下来,轻轻地“嗯”了一声。
不过总这么忙下去不是个事儿,庄可卿想。
如今家里三个人,日日从凌晨忙到天黑才勉强够的上货郎那边要到货,如果是逢旬还要去镇上,那真是忙到脚打后脑勺了。
不行,还是得想些法子,不拘招人还是其他,总要先把这工作量稍稍降下些才行,好多留些时间给阿凌读书。
又过两天,村里已经有人开始给田排水了,庄可卿抽空去看了遭。之后又到自家田里瞧了瞧,眼见了植株间隙间窜来窜去神气活现的黑背鱼儿们,心里略有了些底。
看这样子,两亩田怕是能收个百八十斤的不成问题。
当天她看完回家就同秦蔓枝说了,喜得妇人连日就去隔壁李婶子家借了藤筐来,说是收鱼那日用的着。
同岳母的兴致高昂相比,沈凌每日还是做活、带娃、读书,并没有看出什么不一样来。
“阿凌,你不好奇那水田地收成吗?”临放水的前一天,庄可卿拉问沈凌,“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彼时少年正抱了阿满在哄。
小家伙在他怀里一拱一拱的,试图找个舒服的位置入睡。而他听了庄可卿的话,平静地伸手捉了阿满乱抓的手放好。
“我信你。”他说。
清亮的双眼就这样看过来,静静的,眼神中是全然的肯定和信任。
他们的距离不远,庄可卿甚至可以看见对方瞳孔里倒映着的自己,她突然觉得脸颊有些热意,略微狼狈的偏过头。
“啊、巴。”
阿满又把小肉手挥起来了,这回是要庄可卿抱。
“我来吧,你休息会。”搂了小家伙过来,庄可卿赶着沈凌去屋里坐会。他已经忙了一早上了。
“下午田里的事,我与你一同去。”沈凌没走,他还是立在一边,手里拿了个小木猪逗阿满。
庄可卿略想了想,点头应了。
排水收鱼说的简单,但其实并不是个轻松活计。排水前还得疏通里田里的鱼沟,再挖出鱼溜来,如果只她一人去做,一个下午要完成可是够呛。
娘平日已经很忙了,虽然她和沈凌有时可以带着阿满,可小家伙还是离不了亲娘,饿了渴了、拉了尿了都只认秦蔓枝一人,光是这些琐事,就耗神的很。好在阿满是个知道心疼人的,三四个月的时候就能睡整觉了,没烦的人还要频繁起夜。
但就是这样,也不好再让娘去忙地里的事,太辛苦。
下午赶着去干活,中午庄可卿随便弄了点。
地里拔的萝卜早早放进骨汤里炖着,早上现摸的鸡蛋掏了三个,合了新摘的丝瓜一起炒,杂粮饭焖个干的,几人简单吃一顿。
午后秦蔓枝哄了阿满睡觉,庄可卿同沈凌挽了裤脚,拎了农具渔网,带了装水的瓦罐,也没歇上一会就出了门。
他们从家里出发,一路走来就见了好几家的男人都在地里忙活,看样子也是要排水了。
没走了多久,两人就到了自家地头。稻穗弯弯,一片绿色,看着好像就比别家沉些。
庄可卿走上去摘了一穗下来,盘在手里凑近了看,还捏了捏。很好,没有干瘪空壳的,剥开都是饱满的米粒。
看来这稻田养鱼的法子,八成是成了。
把手里的稻穗递给沈凌,让他也看看,之后庄可卿便脱了鞋下地。
田里几乎看不到什么杂草,她沿着加高的田垄走了一圈,确认了鱼沟的位置之后,同沈凌招了招手。
“阿凌,就从这儿开始,得把这边的泥给清掉。”
沈凌闻言便也同她一样脱了鞋,拿了农具蹚过来,从庄可卿说的地方开始疏通。
水里的鱼被惊动了,尾巴一甩,翻起些水花,扑啦啦的游走了。
两人干了一下午,中间只来及喝了几口水,直到日头夕斜,才把两亩水田的鱼沟清理好,开了排水的闸门。
“这就好了,明日早晨我们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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