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了小半宿的云曦主仆抵达刑部衙门时,正好看到陆青帆一行刑部官员站在衙门口恭候逸王殿下驾到。
逸王殿下容貌英俊、气质潇洒出尘,一席月牙白的锦袍将其衬托得如同江湖大侠一般,毫无皇子的矜贵距离感,倒是同太子殿下截然不同。
云曦主仆躲在后面偷偷地观察着逸王的行止,青果也忍不住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皇上的儿子也不似同一人呢!”
太子殿下就明显跟当今圣上更像一些!
云曦赞同地点点头,小声道且逸王殿下看上去更年轻些呢。”
一点儿都不像是而立之年的人,倒像是跟陆青帆差不多年岁。
这还是众人第一次在较为正式的场合中碰面,此前不论是偶尔遇见或者大殿参见,基本就只能瞥个衣角罢了。
“……本殿下不熟悉刑部庶务,又熟知陆侍郎是个能干的。未来诸事,还望陆侍郎多加提点哪!”
逸王殿下话说得客气,陆青帆却不敢托大,他恭敬地道:“殿下客气,臣等务必辅佐殿下尽快熟悉衙门内事务。还请殿下入内一叙。”
“也好,也好。”逸王在陆青帆的引领下往内院书房的方向去。
云曦和青果见状忙不迭退让到一旁去。
恰好逸王等人途经二人藏身之处,他眼角的余光扫到了角落站着的清丽佳人、眼底涌上一抹惊讶,想探问的时候、那对儿主仆齐齐低头行礼退让,颇有“退避三舍”的意味。
逸王将堪堪到嘴边的询问咽了回去,转头就对上陆青帆深邃如寒霜的视线。
“怎么了?”
“殿下怎么了?”陆青帆反问。
“……没怎么,陆侍郎继续带路便是。”不知是不是逸王多心,总觉得陆青帆刚才的目光颇有些不友好,带着一股淡淡的冷意似得。
到了书房,逸王望着干净整齐的地儿忍不住赞叹道:“陆侍郎办案有条不紊,就连平素办差的屋子都收拾得这样齐整。”
“不敢当。”
陆青帆提前归置过自个儿的东西,将独属于尚书的书房腾出来给逸王办差;他又重新将自己的物件挪去了冉杓的差房。
逸王也不客气,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到书房的上首,云曦主仆见状,只觉卢尚书当年所留的传承意味,让皇子皇孙这么一坐……怎得就少了那么些凛然正气呢?
“本殿下听闻昨日地牢走水,陆侍郎可曾调查此事?”逸王嘴上谦逊,行事却有章法,一上来便探问混乱的眉目。
“启禀殿下,火源是从地牢内部烧起的,火油和柴火皆是取自于地牢内部,至于究竟是何人出手、目的为何,仍在探查。”
逸王闻言脸色不免有些失望:“这可不妥啊,陆侍郎。本殿下出宫之前父皇还曾探问这地牢走水一事;三司以刑部为首,如今有人公然火烧地牢、变相灭凶犯之口……若不能尽快有个交代,岂非让百姓嘲笑刑部无能?”
这话从何说起?
门边的云曦便觉不快,天不亮发生的事情,现在就要个结果……她之前想得不对,逸王殿下同皇上相似极了,皆是周扒皮的做派!
“殿下……”冉杓一听就有些委屈,他们刑部办差的是人又不是驴,都不用休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陆青帆拦住,抢道:“殿下所言甚是,下官无能、故而圣上才命殿下统领三司、指挥破案,如今纵火案必然同辛藿之案有关,究竟该从何处着手调查、还请殿下示下。”
此言一出,无异于杀了个回马枪:既然逸王嫌他们办事效率欠佳,那便拿出个方案来听听。
云曦和青果对视一眼,只觉陆青帆又要开启“舌战群雄”之能了。
果然,逸王嘴角的笑意稍僵,立刻改口道:“本殿下初来乍到,怎敌陆侍郎的统领调遣力,方才的话不过是传达圣上的意思,陆侍郎尽力去办就是、不拘时辰,啊!”
真苟啊!
云曦心下暗暗吐槽逸王口气变化挺快哪!
方才准备为陆青帆打抱不平的冉杓赶紧退后一步,对上任丹青戏谑的眼神,只觉自己多嘴了!
陆大人纵横官场数载,也不是好捏的软柿子啊!
既然要办案,陆青帆便安顿冉杓等人调查纵火案,又让云曦上前来将辛藿难治身死之事启禀给逸王。
“仵作云曦,参见逸王殿下。”
再见云曦,逸王的反应比之前要沉敛许多,他喟叹道:“你便是父皇御赐为‘一品仵作’的那位云曦?”
“蒙圣上厚爱。”云曦再度福了福身,将今晨陆青帆是如何紧急把人送到她的院子、她又是如何救治,最后辛藿还是不治身亡的细节过程详尽讲了。
“……辛藿年岁不轻,又已然病入膏肓,肺内溃烂病变本就难以为继,再碰上烟熏火燎之境,无力回天了。”
“就算纵火之人不动手,辛藿也没两三日的光景。”陆青帆补充道。
逸王闻言之后点点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问陆青帆道:“京城这么多医馆,为何陆大人要把人送到云仵作的院子里呢?”
“嘿嘿,殿下有所不知,这云仵作不仅是我们的仵作,还曾经师承神医谷!那天不亮的功夫,哪有医馆开门的?陆大人此乃权宜之计罢了!”
冉杓再次主动开口为陆青帆和云曦辩解。
“冉大人,本殿下在问陆侍郎。”逸王分明是笑着,偏那笑容里不见丝毫笑意、反而带着一股难掩的戾气阴寒。
冉杓赶紧鞠躬道:“下官莽撞了。”说完,一副知错就改的模样,恭敬地让到后面去,再不说话了。
“唉,既然辛藿身死,也无甚可说的了。陆侍郎多在纵火和重建衙门之事上操操心吧。”说完,逸王竟然起身就准备走了。
临走前,他还微笑着道:“今日本殿下便不来上衙了,诸位,明日再会。”
说罢,逸王便如同翩翩剑客一般,脚下生风离去。
云曦一脸懵,“殿下施压半晌,不等着接手刑部诸案,就这么走了?”
“他是故意这般行事的,”任丹青说完压低声音道:“大人,你有没有觉得逸王殿下有那么点儿子针对你啊?!”
“是有点么?我看很多。”冉杓想到方才逸王不容旁人插话的模样,分明就是有意刁难。
“只是不知这份刁难究竟是逸王故意为之,还是皇上的授意。”
陆青帆薄唇微抿,很快将天家父子肚子里的弯弯绕抛诸脑后:“诸位,纵火案事关衙门诸人的安危、不得不查。冉大人,你即刻率人去调查火油的来历;任师爷,那几个发现起火的差役都还在差房休息,劳你准备几分口供。云曦,你去后院差房里看看牛敬源,那老小子命大、活过来了。”
“是,”云曦微讶,反而有些庆幸牛敬源还活着。
只要此人还活着,当年的旧案有牵系的人证便尚存。
自此,众人便赶紧分开行事。
陆青帆独自一个人换上常服离开,众人皆不知晓他的去向。
且说云曦主仆很快赶到了差房,坐卧在一个简陋床铺上的牛敬源神色发怔,脸上还带着污脏的痕迹。
云曦见状转身去湿了帕子,走到牛敬源身边,“牛大人,擦擦脸吧。”
牛敬源如今成了嫌犯、折了儿子,还供述出了多年前的旧案牵涉,莫说是家人、便是差役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鄙夷。
如今又有人唤他一声“大人”,还将他当个人看待,接过帕子的一瞬间,劫后余生的中年男子终于痛哭出声。
“你、你何必可怜我……”
“不,”云曦认真地道:“我并不可怜你,相反,我比任何人都怨恨牛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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