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拆穿的汪世书闻言忙不迭开口找补:“哦,原来你说的是工部员外郎何大人,小人自然是识得的。”
云曦心说汪世书抓重点多少有些偏颇了。
汪世书冲陆青帆和云曦露出无赖的笑容,随即道:“陆大人放心,如今小人已经被刑部捏在手里,大人想让小人攀咬谁、小人就攀咬谁!”
言下之意,倒像是陆青帆准备“屈打成招”,让汪世书“冤枉”何玉平似得。
早知汪世书不会轻而易举说实话,可这般挑衅姿态也有些恼人。
“人本就不是你杀的,你顶多便是个藏匿罪证的帮凶身份,罪不至死。”云曦樱唇微启,出于善意最后劝诫道:“浪子回头金不换,汪账房三思。”
能戒得了赌,汪世书心性之坚可见一斑。
汪世书闻言一怔,没说话。
“汪世书,本官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出爆炸案和汪同一家灭门案的真相。”陆青帆发话了。
“爆炸案是啥,小人听都不曾听过。至于汪同一家灭门案,小人早就已经说过了:就是小人杀的。”汪世书闭上眼,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是准备顽抗到底了。
陆青帆二话不说,将从汪同家中搜出的账本丢进牢内。
汪世书立刻扑过去翻看一遍,忍不住愤而唾骂:“这个混账东西,竟然将账目记得那样清楚!”
“若他不为自己留这一条后路,只怕早就被你和何玉平灭口了。”陆青帆沉声道:“你们之间的蝇营狗苟之事已经证据确凿了。”
“既然证据确凿,大人何必再来审讯小人?”
汪世书咧嘴一笑,他把账本重新丢出来道:“只怕是没有罪证证明这一切都跟何玉平有关……”
“确实没法证明他跟两桩杀人案有关,但我能证明你跟这桩杀人案无关。”
云曦樱唇微抿,从怀里拿出染血的菜刀,“汪账房握一下试试。”
汪世书嗤之以鼻,一脸不屑。
蓦地,他被一股强势的内劲押到了地上、在眼睛距离刀锋半毫的地方停下,那染血的刀芒仿佛汪同一家的冤魂,瘆得汪世书忙不迭喊道:“我握我握!”
收回内劲的陆青帆眼底皆是讥诮,“早这样不好了?”
汪世书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逐渐发白的脸,慢慢地握住了刀柄。
“杀人的是何玉平、不是你,可对?”
云曦温声推测道:“你跟汪同一家关系极好,他们知道你断指的事情的。所以你每次去汪同家中吃饭、都会习惯性地摘下假指节。”
发生凶案那日,汪世书赶去时何玉平已经把人杀了。
他惊慌之下拿过菜刀、又惊觉不妥将其丢下,在一派忙乱中催促何玉平离开,他来收了尾。
等有人发现尸首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擦拭干净的刀柄和偷偷拿走的财物。故而案发地会呈现一种说不出的古怪,因为一直以来就是两个人行事:一人错手杀人、一人掩罪嫁祸给自己。
要不是云曦又去探查了一番,被死者汪同素来的习性作风引发思考,只怕还真让这二人蒙混过去了。
“那些银钱并未真的被你拿走,我们已经在你挖的地道那里找着了。”
云曦指着汪世书握刀的手淡淡地道:“你骨节不稳、握住这样重的菜刀杀人挥力留下的伤口跟普通人并不相同。”
小拇指是维持手掌平衡的,失去了半根小拇指,汪世书用菜刀砍物和双手完好的何玉平的力道定不一样。
二人都在案发地,汪世书的“多此一举、湮灭罪证”混淆了他们的判断。要不是汇丰客栈烟花爆炸案骤生,怕还真联系不到何玉平的身上。
这也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吧?
设计最精巧的地方,竟然就是最大的破绽。
汪世书苦涩一笑、松开了手,“咣当”一声菜刀应声落地。
“到底还是这只手害了何大人。”
若他的手完好、便不会留下这般明显的破绽了吧?
“分明是尔等自己害了自己。”陆青帆双手抱剑,看汪世书的墨眸越发冷凝。
“汪同那厮当真是个小人,贪得无厌得很。”汪世书喃喃道:“我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也算是开裆裤的交情。可这人哪……贪欲就没个止歇的时候。”
汪世书烂赌的事情没能逃过自家老爹的眼睛,他当初逃家后没多久、老爹就气瘫了。
等汪世书痛改前非再归来时,就只看到了一座孤坟。是汪同的媳妇黄氏伺候了汪老爹、给老人家送了终。
“汪同一家替我尽孝,我进了烟花场之后也想着报恩,就把他们一家也给弄进去做工……一来二去,走动得倒也多了些。”
汪世书似哭非哭地抬起头来:“可是这厮贪得无厌,得了银钱还想得更多;他媳妇儿在村子里更是不吝收买人心,反而把我架在这里不上不下的……”
云曦和陆青帆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中间竟然还有诸多曲折内情。
眼看着汪世书终于打开心扉,云曦乘胜追击,继续开口将话头往爆炸案上引:“换成是我,我许是也会像汪账房这般为难。一边是恩同再造的何大人,一边是有血脉亲情的汪秀峰。确实难以抉择。”
汪世书的供词关系着他们能否论罪何玉平,如今就差将何玉平的行止跟爆炸案牵系起来了。
那些年轻的江南学子本该有无限的前程,却在踏入京城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死期。饶是这般想想,云曦的心头都涌上无尽的痛意和哀思。
“汪秀峰……”再提及这个名字,汪世书的脸色变得难看:“他的死跟我没有关系。”
“是么?”
陆青帆上前一步:“不是你极力怂恿他们入京面圣,不是你介绍他们住在汇丰客栈?也不是你为他们引荐了能干的何玉平……那烟花也不是你卖予他们的?!”
陆青帆咄咄逼人的姿态宛如盯住了猎物的豹子,通身冷冽摄魄的气场一下子压得汪世书喘不过气来。
“汪秀峰是投奔你而来,若无你、哪有他们的入京?”
汪世书仿佛溺水之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忍不住出声反驳道:“不是我!那是何玉平和汪同的计谋,我根本、根本不知道……”
此言一出,他骤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脸色蓦然一白。
陆青帆和云曦定定地审视着他,仿佛审视着早已经堕入地狱的灵魂。
江南八个学子入京之后求告无门,被何玉平一伙人刻意结识、有目的靠近,并在他们入京之后给予面圣的希望、在关键的那一夜引爆了烟花。
千里迢迢入京,却在了汪世书和何玉平联手编织的美梦里投进了火海,实则根本连皇城根儿的城墙都没摸着便死了。
“汪世书,你和何玉平心真狠哪。”云曦轻声道。
她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罪证还没用上,汪秀峰的名字就让汪世书破防了。
口供到手了。
“秀峰是个好孩子,是我、是我对他不住。”
汪世书目送着云曦和陆青帆离去的背影,整个人一点点地滑坐在地上,似哭非哭的脸上涌上一抹内疚:“按照辈分,他还得叫我一声世叔呢!哈哈,哈哈哈哈……”
汪世书的神色由内疚转为狰狞,他握住自己断裂的拇指,咧嘴笑得越发畅快。
“成了,大人,咱们成了……”
可惜急匆匆离去的云曦和陆青帆,并未看到汪世书癫狂疯魔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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