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夏口。
春光明媚的江堤之上,桓玄策马在江堤上飞驰。十几名亲卫策马在旁护卫着,沿着数里长的绿柳掩映的长堤跑了个来回之后,额头见汗的桓玄才翻身下马,来到树荫下的一座小亭之中。
亭子里,卞范之等十几名谋士和官员团团就坐,面前的石桌上摆着酒水和果品。
“南郡公好身手啊,真个是少年之时,纵马如飞,令人艳羡啊。若我年轻二十岁,也想要和郡公一般纵马飞驰,必是极为惬意。”一名胡子花白的官员看着桓玄走来,抚掌笑道。
“是啊。不知为何,看着南郡公纵马飞驰的雄姿,令我想起了当年大司马的样子。哎,心中既有些难过,又感到高兴。大司马有子如郡公,当真是苍天有眼啊。”白发苍苍的一名老谋士眼眶湿润的道。
桓玄呵呵笑道:“多日不曾舒展身子,今日趁着春光,邀约诸位前来踏青游玩,也算是一种补偿吧。眼看着就要初夏了,再不出来踏青喝酒,这一年春天便错过了。”
说罢,桓玄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端起斟满的酒盅来,对众人道:“来,诸位,大好春光,何不谋一醉?干!”
众人纷纷举杯,口中称是,干了杯中美酒。
桓玄拍拍手掌,江岸上等候的乐师和舞伎纷纷现身,就在亭子外的草地上奏乐舞动起来。那些舞伎可不是一般的舞伎,长相身材异于常人。发色如金,眉目立体,身形婀娜,充满了异域风情,那是桓玄府中的西域胡姬。她们跳的舞蹈也甚为奇特,长臂如蛇,皓腕如玉,修长的脖子来回扭动,满头流苏随风而动,伴随着鼓点节奏,真个是美不胜收。
众人就在这欢乐的气氛之中喝了一杯又一杯。一曲终了,几名胡姬上前帮众人筛酒,乐得几名老谋士张着嘴巴笑得合不拢嘴。
“胡姬颜如玉,当垆笑春风。呵呵,只恨老夫年纪已老,如此美姬,却只能眼睛看着,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一名老谋士喝多了,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桓玄大笑,挥退了众乐师舞伎,对众人大声道:“诸位,今日除了请你们出来踏春之外,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同你们分享。昨日我得到了荆州来的消息,殷仲堪的兵马在巴东郡袭击了杨佺期的兵马,杨佺期的兵马死伤惨重,已然退兵。这个杨佺期,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会被殷仲堪攻击。他们之间的仇隙怕是已经结下了。哈哈哈。”
众人闻言,纷纷抚掌大笑。
有人道:“活该。杨佺期这厮忘恩负义,他弘农杨氏当年若不是桓大司马器重,焉有今日。如今居然为了一个官职,想要挥师攻打郡公,真是忘恩负义之徒。慢说一个南蛮校尉的官职,便是他整个杨氏的身家都是桓氏赐予的。”
“正是。杨佺期这是咎由自取。不过殷仲堪为何要袭击他?倒是令人费解。”
“是啊,甚是奇怪的很。”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桓玄笑道:“这一切,都是范之的奇谋妙计。呵呵,本来,那殷仲堪是要和他一起攻我的。可现在,他们成了死敌了。范之,你的计谋大获成功,一切正朝着我们想要看到的方向发展。你真是神机妙算呢。”
卞范之忙起身拱手笑道:“郡公谬赞,雕虫小技耳。全仗郡公英明,五公子配合的好。才能建功。”
卞范之嘴上这么说,神情却甚为愉悦自得。确实,这是他跟随桓玄以来的第一次重大策略,能够瓦解殷仲堪和杨佺期可能的联手进攻,并且令他们反目成仇,这显然是巨大的成功。
为了能让殷仲堪中计,进攻杨佺期,达到分化他们的目的,卞范之决定无中生有,利用殷仲堪多疑寡断的性格和他之前同杨佺期之间的嫌隙行事。所以定下了一个杨佺期和桓玄共同谋划攻击荆州的谎言计划,伪造了杨佺期的信件印绶,通过桓伟之口向殷仲堪告密。以达到激怒殷仲堪的目的。
本来这个计划的漏洞是很多的,连桓玄都有些担心这件事未必能成功。因为站在桓玄的角度上,他一眼就能看出那些漏洞,识破其中的突兀之处。可是卞范之告诉桓玄,殷仲堪可不是桓玄,他可没有桓玄的智慧。更何况,他在荆州根基浅薄,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有人图谋他,所以他会宁可信其有,对图谋荆州之事会特别的敏感,会不假思索的做出反应。
出于对卞范之的信任,桓玄决定一试。没想到大获成功。那殷仲堪居然真的袭击了杨佺期的兵马,令桓玄欣喜若狂。对卞范之夜佩服的五体投地。
“范之不必过谦,此计能够成功,完全得益于你的谋划。我得范之,如虎添翼也。今日,当着诸位的面,我宣布一件事。从今日起,范之为我帐下首席谋士,兼武昌太守之职。我帐下将士官员,需得尊其为军师,不得失礼看轻于他。否则,我可不答应。”桓玄笑道。
众人纷纷点头,向卞范之道贺。卞范之颇为激动,跪地磕头,向桓玄表达谢意。
闹腾了一番,桓玄回归正题。
“计划虽然大获成功,但只是第一步。殷仲堪也已经发现中计了。我兄长桓伟已经被他擒获,他命人送了一封信给我,斥责我诓骗于他。要我做出解释,否则,便要将我兄长交于杨佺期处置。诸位,你们看这件事该如何是好?”桓玄问道。
众人一片沉默。半晌后,醉眼朦胧的一名老谋士沉声道:“郡公,殷仲堪胆敢如此,岂能容他。莫若一不做二不休,着他即刻放了五公子,否则我大军掩杀过去,攻了江陵便是。”
周围众人都斜着眼看着他。有人嗤笑道:“你这计谋说的简单,岂不是要我们同殷仲堪火拼?若我江州有攻灭荆州的实力,还需用什么计谋?早就打回荆州去了。你这话说了跟没说一般。”
又一名谋士道:“郡公,依我看,就算殷仲堪将五公子交给杨佺期,杨佺期也不会原谅他。杨佺期其人睚眦必报,必不会轻易放过殷仲堪。所以,不必理会,受他威胁。”
旁边一人道:“然则桓伟的性命便可不顾么?若交到杨佺期之手,五公子必死无疑。郡公岂能无视?”
那谋士咂嘴道:“那依着你的意思,当如何?难道要郡公去向他赔礼道歉不成?岂有此理。”
众人议论纷纷,得不出一个结论来。桓玄的目光落到卞范之身上,笑道:“范之,你怎么看?”
卞范之扫视了一眼那些谋士,沉声道:“郡公,下次有事,便不必和他们这些人商议了,没有一个能为郡公谋划的。我说话耿直,有些人喝了酒便胡言乱语的,早该回去养老了。有的人完全没有谋略的,去找个适当的官职去做,也好过在这里胡言乱语,扰乱郡公视听。郡公要做大事,怎能被你们这些庸才所误?”
众人目瞪口呆,一时想要发怒,却又不敢言,气呼呼的瞪着卞范之。
桓玄笑道:“范之,何必如此。他们都是当年跟随我父身边之人……”
卞范之道:“那又如何?郡公要开创新局面,岂能为他人所误?局势早已不同以往,他们拿不出主意,养着他们便是,却不必问计于他们。听着那些废话便生气的很。下次郡公若问他们,便不必问我了。”
桓玄笑道:“好了好了,范之先说说这件事该怎么办?”
卞范之摇动羽扇,缓缓道:“很简单,机会就在眼前。解释掩饰都不如行动。殷仲堪不过是恼羞成怒罢了,他也明白,杨佺期不会放过他。他现在最希望的是郡公以实际行动和他站在一起,分担他的压力。至于五公子的生死,无需担心。以殷仲堪的为人,他定会保证五公子的安全。五公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岂非和郡公结下不解仇怨?他已然和杨佺期翻脸,又怎会同郡公结怨?他殷仲堪难道当真要承受两方夹击不成?断然不会。”
众人虽然对卞范之之前的话甚为气愤,这卞范之恃才傲物,不拿他们当人,着实令人愤慨。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卞范之三言两语便点明了利害,令人茅塞顿开。
桓玄点头道:“有道理。范之的意思,莫非我们要出兵助他抗梁州兵马?”
卞范之沉声道:“梁州遥远,劳师袭远可不成,我们也犯不着为他出头。郡公,我们当出兵攻打豫州。一则,表明同杨佺期为敌的态度,让殷仲堪放心。二则……此时不乘机取豫州更待何时?”
望江亭中一片安静,那些老谋士们呆呆的看着卞范之,卞范之的计划吓到了他们。
桓玄也是一愣,但旋即仰天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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