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长鸣,响彻旷野。
骑兵如蝗虫一般铺在山野之间,将几座山丘下方铺面。那几座山丘就像是大海中露出来的几座孤岛一般,前后左右都是骑兵,密密麻麻,无边无际。
八万骑兵,那是淝水前线秦军引以为傲的本钱,是主力中的主力中的主力。毫不夸张的说,八万骑兵足可灭国。任何一支军队,也承受不起这样大规模的骑兵的进攻。
眼前的北府军是有排面的,秦人出动八万骑兵进攻,显然是对他们的肯定。但与此同时,北府军也是不幸的,因为这份‘殊荣’他们恐怕承受不起。五万多北府军根本难以阻挡。
这场战斗的结果,其实尚未开始,便已注定。
悠长的号角声中,八万骑兵陈兵于北府军大营前方,像是一片移动的乌云向前移动。他们的速度起初并不快,骑兵们勒着缰绳,小心翼翼的控制着战马的速度,压抑住战马想要纵马飞驰的欲望。
显然,这种控制是为让战马在关键的冲锋距离里全速冲锋而不至于疲惫。这之前的小跑,也是给战马热身,也是为骑兵进行热身。
不久后,骑兵第一梯队抵近北府军大营两里之外。
“儿郎们,给我杀!”随着领军将官此起彼伏的撕心裂肺一般的叫喊。所有的骑兵催动马匹,抽出兵刃高举在手,口中呼喝起来。
“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响彻旷野,战马鼻孔翕张,喷着热气。缰绳松开之后,它们得到了自由。奔跑的天性在呐喊声中得到激发,它们的速度开始提升,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里许距离之后,秦军骑兵的速度提升到了最高,此刻才真正看出骑兵的可怕来。朝阳下闪闪发亮的长刀和长枪如林,战马的速度如风驰电掣一般,几息之间便再数十步开外。马蹄起落之间,青草和泥尘飞扬,在地面上形成了半人高的烟雾,仿佛这些骑兵都腾云驾雾一般。
庞大的骑兵阵型宛如奔涌的海潮,山呼海啸而来,要吞噬一切,似乎不可阻挡。
第一梯队只是万人队,但仅仅是这万人队,便已经有势不可挡,踏平一切的气势。
大地在马蹄下颤抖,马蹄声和喊杀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轰隆隆的宛如闷雷一般的声响,令人肺腑震颤,极为不适。
距离营地半里的距离,已是最后的冲刺阶段,骑兵们的速度也已经达到了极限。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前面便是铜墙铁壁,万丈深渊,骑兵们也会猛冲过去。而此刻北府军大营外围的防御措施开始发挥作用。
最外围的是数十道绊马索。粗大的麻索离地尺许高用粗木桩固定,围绕营地外围拉了十几道。光是设置这些绊马索,便用去了粗麻绳三十车,木桩三千多个。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首当其冲,虽然他们看到了绊马索,下意识的提缰纵跃。但是在二十丈的距离里密集设置了十几道绊马索,根本避无可避。越过了前面几道,后续的绊马索一样起到效果。
嘶鸣声中,数百骑兵连同他们的马匹一起被绊马索绊翻在地。巨大的冲击力和惯性将一些绳索扯断,将木桩扯起。泥土飞扬之中,马儿悲嘶,兵士惨叫,人和马在地面上翻滚着。不少骑兵被抛到空中,像是破口袋一般摔在数丈之外。
绊马索几乎在一瞬间便被则铁骑洪流所破坏,五六百名骑兵着了道儿,人马都被绊倒。这固然算不得什么。但是这些被绊倒的骑兵在翻滚之际引发了小小的骨牌效应。一些骑兵来不及避开他们,跟着撞在一起,顿时也滚作一团。后续的骑兵又撞过来,引发了一连串的冲撞翻覆。
数以千计的骑兵倒下,他们当中一些人并没有摔死,但是身后千军万马呼啸而来,将他们踩成了肉酱。
在这样的大规模的冲锋之中,落马的骑兵根本不可能施救,不摔死就是被踩踏而死,此乃寻常之事。
绊马索当然不能阻挡骑兵的洪流,冲锋之前便早有预期。营地周围必有各种防御设施,骑兵要做的便是冲破它们,越过它们,用身体趟过它们。所以,千余骑兵的翻滚落马和踩踏而死只是滚滚洪流中的一些浪花而已,并不能阻挡秦军骑兵的迅猛冲锋。
然后便是第二道陷马坑,第三道拒马阵,以及最后一道,位于营墙外围的巨大的壕沟地刺。
每一道防御都会给骑兵带来极大的伤害。那些长十丈,宽两丈深达两丈的数百个陷马坑设置在距离营地三百步的区域。上面用芦席覆盖,撒上泥土和草屑,压根看不出和周围的地面有什么区别。无数的骑兵冲进陷马坑中,被下方密密麻麻的木刺刺穿血肉,被巨大的冲击力撞的筋断骨折。
冲锋的骑兵应对的办法只有一个,那便是继续往前冲,直到所有的陷坑被人马填满,形成平地。数百个大坑夺走了上千骑兵的性命,人和马被踩踏在陷坑里,踩得严严实实。
紧接着便是拒马阵。两百步范围内,宽达丈许的围绕大营周边摆放的拒马给秦军的骑兵带来了更大的伤亡。木头拒马这东西看着不起眼,应付骑兵有奇效。骑兵们冲撞在尖利的原木上,稳固的拒马会抵挡住极大的冲击力。也是冲的凶猛,拒马便越是稳固,反作用力也越大。
疯狂的冲锋之后,拒马阵中满是血肉和尸体。靠着翻滚的冲击之力突破之后,在拒马阵中死伤的骑兵达到一千三百多人。若不是北府军没有时间打造和放置更多的拒马的话,情况还要更糟糕。
最后一道防线便是壕沟和地刺了。在进入百步之后,数道半人高的壕沟和遍布内外的铁地刺成为了最后的屏障。
这些壕沟倒没什么,看起来像是挖掘好的供弓箭手和兵士防御的营外工事。深夜不深,宽也只有不到一丈。飞驰的战马完全可以飞跃而过。即便踏空摔落,也能冲上去。
但是重点不在壕沟,而是遍布壕沟内外的那些锋利的地刺。那是一种四个尖利的长达三寸的尖刺组成的专门针对骑兵战马的尖利地刺。骑兵的战马虽有马掌,但是马蹄铁是环形的,马掌中间位置是没有马蹄铁的保护的。当然坚硬的马蹄不是那么容易受伤的,踩到石头也没什么。然而,这些尖利的铁刺可以穿透角质直达血肉。三寸长的长度足够废了战马。
人便不用说了,摔在这些尖利的铁刺上,就像是被匕首刺中一般,直达要害。
北府军有着最好的资源,这些应付骑兵的铁尖刺也只有北府军才有,专门是用来对付对方骑兵的进攻的手段之一。
无数的战马飞跃过壕沟之后踩上了尖刺,巨大的体重和冲击力让尖刺直透蹄心血肉。战马吃痛疯狂蹦跳悲嘶,马背上的骑兵被甩落下来,被地刺扎的身上满是血窟窿。
大量的骑兵折损在这最后的一道防线上,三道工事壕沟,五十步区域内散布着大量的铁刺。秦国骑兵就这么硬生生的趟了过去。
至此,距离营墙已经不到七八十步。按理说,北府军的弓箭打击即将到来。许多冲破层层障碍的秦国骑兵已经做好了迎接弓箭洗礼的准备。他们缩着身子,匍匐在马背上,心中祈祷上苍继续给自己好运。这个距离,对方最多射出两轮,骑兵边冲到营墙旁了。而那些土营墙也只有半人高,战马可以轻易跨越进去。到那时,便是一边倒的屠杀了。
然而,直到最后一刻,他们也没等到敌人的箭支打击。一根箭也没有,整个北府军大营方向没有任何羽箭飞来。最后的七八十步,反而是冲破重重障碍之后的秦军最轻松的冲锋时刻。
无数的战马纵跃越过营墙,冲入北府军的大营之中。从冲锋发起,到攻入北府军的营地,骑兵们只用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在付出数千骑兵的伤亡之后,第一批幸运儿冲入北府军营寨之中。他们手中的长刀和长枪已经饥渴难耐。作为一名骑兵,最畅快的时候便是冲破重重阻碍冲入敌军阵中的杀戮时刻。
那些呆若木鸡站在营墙上下的北府军似乎都吓傻了,以至于一动不动。也不知为什么,他们连一根箭也不放。但此刻无需考虑这些问题了,他们的死期到了。
长刀起落,长枪刺出。然后,喊杀声凝固了,杀戮的快感便成了错愕。
长刀劈开一个个北府军的身体,无数的茅草在空中飞舞,北府军的身体化为了一团乱草。被长枪挑飞的‘北府军士兵’在晨风之中甚至飘荡起来,草束之中的竹竿脱落后,在空中化为乱草四散落下。
场面诡异之极,北府军那些兵马突然全部都成了草人。
当然,只一瞬间,所有人都意识到,他们本就是草人,这营地里怕是连一个活人也没有。
战马冲过一个又一个营帐,长枪挑开一个又一个帐篷,方圆数里的北府军大营之中空无一人,只有满地丢弃的物品,一些没来及带走的军备物资。
付出数千骑兵的伤亡冲了进来,结果却是一座空营。
张蚝骑着高头大马随着第二梯队冲入营中,见到此情此景,顿时破口大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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