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平安看到满地都是游鱼族人的尸体, 丰又眦上了牙,深知这事情如果不处理好,很可能会再次暴发族群冲突, 甚至引起内讧。
这事情说到底,是几个族群的事, 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景平安不想把事情办完,最后落得里外不是人, 甚至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最好的办法就是商量着来, 再尽量达成一致。
景平安扭头喊了声:“舒姨。”
舒从人群中出来,格外恭敬地朝景平安行了一礼。他们这么点人, 加起来不到一百个,堵住了这么大一支游鱼族人, 甚至逼得他们的女王孤身前来跪在这里。这是舒在此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最令她感慨的是, 这次折损的人手,竟然比以前围猎折损的还少。这让舒钦佩不已, 彻底服气阿老嫫找了安来当首领。
景平安轻轻拍拍游鱼族女王的胳膊,又轻轻抬抬手, 示意她起身。
游鱼族女王确定, 在这里真正能做主的是这个野人族娃娃,旁边的吼吼族人眦牙也没用。
丰看到景平安竟然让游鱼族女王起身, 鼻子都皱了起来, 喉间溢出声不满的低吼, 已经有了点怒意。
景平安为了照顾到不会普通话和普通话还不够利索的丰,她抬手比划着说道:“在旱灾来临之前,我们并没有冲突。”她指向游鱼族女王,说:“你们生活在水里。”指向丰,“你带着族群找到了新的领地, 赤岩族、山崖族比邻而居,领地界线分明,从来没有过冲突,一直交好。是什么让我们聚在这里的?是为了让族群活下去。”
她指向地上的游鱼族人尸体,又指向赤岩族死去的三个成人尸体,还有山崖族一个才十一岁的孩子,说:“他们都是为了族群生存战死在这里的,如果我们再打下去,旱灾不会因为我们打架而消失,我们的族群会死更多的人,甚至危及族群生存。”
舒比划:听你的。
丰沉默几息,扭头看向下方的游鱼族群数量,再看看身旁跟来的人,面露沉思。
如果杀了游鱼族女王,堵住游鱼族人进入草泽的路,游鱼族人一定会全部攻上来,以自己族群的这点人,根本挡不住,即使加上山崖族和赤岩族的人,也远远比不过游鱼族。如果杀了游鱼族女王,堵住他们进入草泽的路,游鱼族为了生存,也会拼尽全族之力进攻。只要有几个游鱼族人在打斗中趁乱入水,以后,鲁鲁族在水边狩猎就会一直受到骚扰袭击。
丰想到自己的族群在水边狩猎,游鱼族人潜过来泡在水里朝族人扔长矛,脑袋顿时大了。他的态度软和下来,对景平安比划:游鱼族人进入草泽,他们攻打我怎么办?他们这么多人,吃光了草泽的猎物怎么办?
他用力地拍拍自己的胸膛,比划:我的族群也要活下去。
丰的胸膛拍得砰砰响,表情很严肃,看起来气势汹汹,底气却不那么足了。要不是有这堵悬崖挡住游鱼族人,这会儿他们早已经被数量庞大的游鱼族人撕碎了,哪还轮得到对方的女王过来投降。
景平安轻轻点头,比划着向丰确认:“你是担心游鱼族入了草泽,吃光食物,以及攻打你,对不对?”
丰点头:“对。”
景平安说:“好。我明白了。”她又问游鱼族女王,“你的诉求,是带着族群活下去,还是因为我们挖了你的河堤,来报仇的?”
游鱼族女王立即表态:只要能让我的族群活下去,我听你的。
景平安问:“如果我让你的族群活下去,你能保证不再攻打鲁鲁族、赤岩族、山崖族吗?”
游鱼族女王想到族人还要返回以前的领地,而他们很可能会为了让自己的族群继续为他们狩猎而阻止,可眼下,活下去最重要。她只犹豫了一瞬,便飞快比划:我已经败了。除非危及到我的族群生存,我不会再主动攻击你们。
景平安注意到游鱼族女王的话没说死,显然是留了个心眼,八成还有什么动作。不过,情理之中。她抬眼扫了眼游鱼族女王,什么都没说。
游鱼族女王让面前这野人小娃娃那一眼看得心头发虚,总觉得自己的想法,被她看穿了。
景平安的视线从他们身上扫过,比划着说:“这片草泽是山崖族的猎场,草泽上游的河道是鲁鲁族的。”她看向游鱼族女王,说:“游鱼族不能进入上游河道,不能进入到对面的草泽、山坡,只能在这一侧的河岸和中间的水域活动。”
游鱼族女王面露诧异之色,有点不敢相信面前这个野人小娃娃是在给游鱼族划栖身的领地?
景平安又把划给游鱼族安身的地方比划一圈,问:“你答应吗?”她又补充句,“山崖族暂时把这片地方借给你们,等到旱灾过去,你们顺着暴涨的河水回自己家,没问题吧?”
游鱼族女王让景平安问得愣住了。虽然她是这么打算的,可乍然被戳穿,她立即跪下了,比划:你可以扣下我作为人质,我的族人绝不私逃。
景平安比划着说,“你看我信不信你?”她对游鱼族女王说:“我们自己猎的食物都吃不完,用不着你们狩猎。”她说完,瞥见游鱼族女王胳膊上大片掉鳞的地方,出现溃烂,明显是感染了。
她看这会儿已经没有了打架的气氛,挥挥手,说:“舒姨,你带着大家回去吧。丰,你也回去吧。”她忽然想起刚才鲁鲁族人打起架把长矛都扔了,想到他们的战斗方式,加上赤岩族人和山崖族人都嫌采矿苦累热,心头便有了想法,说:“长矛对你们不适用,回头给你们换点实用的武器。你们要是有空,多采点铁矿石,运到山崖族交给吱。十背篓铁矿石,换一件武器,铁的。”这么大支游鱼族在这里,大家的武器装备得升升级,不然容易夜里睡不着觉。
丰顿时高兴了,上前搂住景平安轻轻地虚抱一下。他不敢用力抱,安太小了,怕一用力,勒坏了。
一群鲁鲁族人高兴地欢呼着,发出吼吼吼吼的叫声。
景平安挥挥手,催促他们:“行了,赶紧回去。”
游鱼族女王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面前的野人小娃娃,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竟然会让所有人都欢喜无比。
丰和舒都不放心地盯着游鱼族女王,又指向下面的那群游鱼族人,担忧地看着景平安。
景平安指向下面,比划着说:“那么多孩子,再不入水,都要干死了。路通了,你们想跟他们打,打们都不会愿意。”
这话是说给他们俩听的,也是说给游鱼族女王听的。
游鱼族女王闻言,立即表示:我绝不会伤害安。
舒叮嘱好敏和瓦带着护卫队保护好安,又让族人背死战死的山崖族人和赤岩族人,把那群山崖族孩子都叫到一起,说:“回吧。”她看到呱还在安身边,过去想把呱抱走。这里危险,不能把呱也留下。
呱不让舒抱,紧紧地抱住景平安的腰,喊:“呱不走。”
景平安抱起称陀似的呱,塞到舒的怀里,说:“跟舒姨去摘果果。”
呱想了想,再看安的态度,勉为其难地“哦”了声,搂紧舒的脖子,老老实实地让舒抱着。
景平安想起游鱼族女王胳膊上的伤,说:“舒姨,你那里要是有果酒的话,给我送几坛过来。”
舒应下,抱着呱,带着族人离开。
丰眦牙,朝着游鱼族女王恶狠狠地威胁:你要是敢伤害安,我就编一张开那么大的网,把你们都捞起来。
游鱼族女王没有见过鱼网,看不懂那手势。她冷冷地扫了眼丰,抬头看了眼天空:天那么大的什么?
丰威胁完,见游鱼族女王没反驳,就等于没反抗,带着族人,一步三回头,担忧地走了。他们走到一半,不放心,又停下,蹲在地上,远远地盯着她们。
景平安对游鱼族女王说:“你让他们上来,入水吧。”
游鱼族女王立即对着族群发出悠长的啸声,示意他们都上来。
游鱼族人一直跪在下面,远远地女王在上面又是跪下,又是比划,想着不知道这些可恨的野人和吼吼族人对女王干了什么,还开心得那么叫唤,又气又愤恨,听到女王的号令,青壮们发出尖厉的叫声便往上扑。老弱们也都背上孩子,拼了命地往前赶。
身处绝境,以及族女王下跪的耻辱,使得他们生出哪怕是死也要拉着这些可恨的野人一起的心思,全都抱着拼命的心往上冲。
景平安看着跟丧尸攻城似的扑来的游鱼族人,问女王,“我会不会被你的族人撕成碎片?”她说完,轻轻揭了片游鱼族女王胳膊上伤口处的鳞。
游鱼族女王觉察到景平安动作,才发现自己又掉鳞了,还让安揭走了。她既恼怒安的冒犯动作,又恼怒自己病了。她气得直眦牙,又想到如今族群还在外面干着晒着,生生地压下怒意,等着将来再找他们算账。
没有人阻止,没有弓箭长矛的攻击,再加上极度愤怒,游鱼族人很快便来到瀑布上方,见到野人便朝她们扑去。
敏、瓦以及众她们身旁的护卫小队早有防备,见状立即将景平安围住,护在中间,一起被围的还有游鱼族女王。敏的矛头戳到了游鱼族女王的下巴上,带眼威胁地盯着游鱼族人,其意思不言而喻:你们再上来,我就杀死你们的女王。
一群已经扑到近前的游鱼族人立即停了下来。
越来越多的游鱼族人上来,一层又一层地围上来。
远处的丰发出威胁的怒吼。他的吼声一起,一群鲁鲁族人,齐齐发出怒吼。
人群中,一个年老的游鱼族人走出来,向她们比划:放了我们女王,否则撕碎你们。
游鱼族女王大声喊话,把刚才跟安他们谈妥的话告诉族人,让他们带着孩子入水。她大声说道:“他们已经撤了,我们不能再打,要活到旱灾过去,回到我们的领地。”她指向旁边的水,下令:“都入水,去到水下,你们就安全了。”
游鱼族人让自己族人的尸体刺激得得真想撕碎了这些野人,可女王还在对方手里,女王的命令得听,只得愤恨地带着族人入水。
青壮先跃入水中,探路。他们入水,便遇到蛰伏在水下的大鳄鱼,要不是反应及时,将矛头扎在鳄鱼的嘴里挡住扑咬,小命就没了。
鳄鱼扑腾是掀起的水花惊动了游鱼族人,立即有人跳下水支援。
靠近水岸边的草泽中,栖居着一大群鳄鱼,见到有猎物过来,纷纷潜到水下游向猎物。
景平安听到入水的扑腾声,把敏抵在游鱼族女王脖子上的长矛挪开,对敏说:“没事,不用担心。”
游鱼族女王叮嘱那些还守在自己身边不愿离开的族人,命令他们赶紧护着娃娃们入水。
娃的年龄小,禁不起这么折腾,这么儿太阳正晒,要是再不入水,会死在岸上。
游鱼族人见女王看起来不像是有危险,又不敢违抗命令,于是赶紧先护着娃娃们入水。
瀑布这一侧是一大片山崖,因为很陡,因此当初大地震时才会裂开坍塌下来变成一道堵住河水的天然水坝,形成堰塞湖。大量的山石堆积在水下,形成一个山体形状的大斜坡,上面长满了水藻、水草,宛若水下森林,形成鱼群众多的生态群,又引来了无数的捕食者。
在靠近岸边的地方,有一片大的回弯,使得上游飘下来的枯枝落叶都能在这里堆积,久了之后,枯枝腐木连成片,又再落有草,之后草变成腐土又跟根系长在一起,最后变成一片飘浮在水上的草滩。这些草滩天长日久之下,结得很厚,不仅人可以在上面行走,鳄鱼也可以趴在上面。
山崖族人从瀑布的岩石上跳入水里,便立即引起了前面一二百米远的草滩上的大量鳄鱼群。
鳄鱼群纷纷进入水中,朝着游鱼族人游来。
水底,还有出来觅食的大鱼,见到这边水花扑腾,还有泛着鱼鳞光泽的东西在游,也立即调头游过来了。
游鱼族人已经只剩下这一条路,不可能见到水兽和鳄鱼就退回到岸上,青壮们立即抡起长矛朝着鳄鱼们杀去,阻止它们靠近老弱孩子们。
长矛刺过去,有鳄鱼被刺伤,也有游鱼族人因为受伤加上在太阳下晒太久,力气不够,游不快,被鳄鱼一口咬住。被鳄鱼咬住的游鱼族人反手抱住鳄鱼,疯狂地发起攻击,最后双双沉入水底。
很快,水面上便浮现成一团团的血花,引来了更多的捕食者。
那些年老的,体弱的,受伤的,则带上孩子,飞快地赶往前面的草泽。水下这么多的鳄鱼水兽,他们不能久留,必须先到草泽上,看能不能找到一个浅水洼暂时安置娃娃们。
……
景平安特意留下,不是来拉仇恨的,而是想近距离观察这群游鱼族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游鱼族女王的情况,在他们当中算是好的了,很多游鱼族人身上大面积掉鳞皮,一些伤口都已经溃烂到肉里。
她问游鱼族女王,“你要进水里扑腾几下吗?”好歹泡会儿水,别堂堂女王,在这里干死了。
游鱼族女王正担忧地盯着水域。她从水底的阴影,翻起的巨大水花,以及冒出来的血花,便知道此刻族人正在进激烈的战斗,则胜负未知。那些被送上草泽的娃娃,很多都已经不会自己走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得下来。
草泽中,有族人刚爬上去,没走出几步,便见到他抡起长矛戳了过去,一头负伤的鳄鱼挣扎着跑出来,又被旁边的几个族人用长矛刺中……
游鱼族女王听到安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收回视线,低下头望去。她想入水战斗,可旁边这个野人娃娃让她不安。
景平安又把比划了遍:你的身上都干裂了,不进入水里吗?
游鱼族女王比划:我要是入水,你不可能再抓到我。
她看见所有的人的族人都已经入水,暗松口气,也准备进入水里。这些野人再不能阻拦她的族群,这片水域都将是游鱼族的。甚至,此刻,只要她一伸手就能抓住安,将她拽进水里,让安成为游鱼族的俘虏。
景平安看到游鱼族女王的气势都变了,目光变得凌厉,心说:“果然,形势一转,态度立马就不一样了。”她比划道:你们入水,并不等于能活下去。这边很少见到有人过来,鱼虾比起其它地方会多很多,鳄鱼群和水兽也会比别的地方多。你们能在这里获得食物,但同样会极度危险。你的族群时时刻刻处在鳄鱼、水兽的捕食之下,随时可能没命。你,以及你的族人,个个满身伤病,你们需要食物,需要安全的地方休息,需要治病。到了冬天,你们又该怎么办?
游鱼族女王盯着景平安的比划,每一个动作都敲进她的心里,勒住要害。
景平安点头,她比划:我能让你的族群活下去。你们身上的伤,我不确定能不能治,但可以试一试。
她顿了下,又比划:你刚才是不是想拽我下水?
游鱼族女王:“……”她现在还想戳死这野人娃娃。
敏手里的长矛悄无声息地又挪到了游鱼族女王身后。
瓦把弓箭握在了手里,一副,做威胁状:要不要看看是你快,还是我的箭快。
景平安比划着说,“当首领的,要言而有信,说话算话。”
游鱼族女王比划:我说话算话。
景平安看她一眼,起身,朝敏、瓦她们招招手,便准备往回走。游鱼族跟水兽、鳄鱼们打成这样子,还有那么多人病了,自己生存都难,八成是顾不上找别的族群麻烦的。
游鱼族女王想起景平安连扒河堤都能想出来,刚才的那番话总不会无缘无故,她的心头微动,几步追上景平安,比划:你有办法?
景平安看一眼这边的山形,再看水的颜色,和水里扑腾的水兽体型就能大概猜到水下是个什么环境。游鱼族人在这里,估计会连个安稳睡觉的窝都没有。野人娃娃可以在草泽上面躲避危险,一群游鱼族娃娃在这么热的天,不可能放在草滩上晒成鱼干。她觉得养鱼的那种网箱就很不错,四周是飘浮物,中间加个网,游鱼族的娃娃放在里面泡着,鳄鱼在网外面进不去,安全。
景平安比划着说:“我能给你们娃娃造可以安全休息的窝,可你们一穷二白的,什么都没有,拿什么来换?”
游鱼族女王回头看了眼草泽,见到族人捧着水浇到趴在草滩上的娃娃身上,揪心不已。她比划:鲁鲁族能给你的,我都可以答应你。
景平安指向对面的铁矿:“鲁鲁族顶着这么烈的太阳,在山上劈石头送到山崖族,山崖族人能烤着火烧石头。你们去干这些活会变成鱼干的。”
游鱼族女王听不懂景平安说什么,但看得懂比划,特别是那鼓起眼睛伸出舌头的嗝屁样,气得真想把安揪起来扔到水里。不过,她看得出来,安没有恶意,像是真的不愿意发生战争,便默默的什么都没说。
景平安想要降低仇恨值,努力把交情建立起来,不跟游鱼族女王啰嗦,扭头对瓦说道:“你带人回去拿一些网和草绳过来。”她说完,起身,准备去安置游鱼族娃娃的草滩。
去草泽,要游一二百米远,水里那么多可怕的鳄鱼和水兽,景平安还是有点害怕。
她走到岩石边上,扭头问敏:“你会游泳……”想起野人山崖族人和赤岩族人天生就能在水下呼吸,改口:“你游泳厉害吗?”
敏点头,表示:我能在水里杀鳄鱼。你要下去吗?
景平安点头。她深吸口气,闭上眼情,自我催眠:我是在游泳池边跳水。
纵身一跃,扎进了水里。
游鱼族女王见状,赶紧也跃入水中,跟在景平安的身边。
敏带着其她五个赤岩族人也纷纷跳进水里,紧紧地把景平安护在中间。
游鱼族女王入水后,先发出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啸音,表示她也入水了,跟大家在一起。
洲鱼族人听到女王的啸音,大受振奋,原以为会失去自己的女王,结果女王安然地回来了,所有人一起发出尖锐的啸声回应,原本疲惫不堪的身体好像突然生出了许多力气,朝着周围的水兽、鳄鱼展开攻击。
一些鳄鱼和水兽近得较近,直接让他们一起喊出的声音,嚷得头晕。
景平安以前听过游鱼族人的叫声。这会儿再听,只是觉得刺耳,没被震晕过去。她还听出,女王的嗓子有点哑,好像干得都快没声音发号施令了。有点不是一般的惨。
她在大家保护下爬上草滩,入眼处的草丛中躺满了游鱼族的孩子。全都是严重脱水兼晒伤的样子,都蔫蔫的。他们几乎个个都出现大片感染掉鳞的情况,一些严重的已经化脓溃烂,却完全看不到任何医治情况。
景平安叫道:“敏,你立即带上游鱼族人去找哈平时用来给你们治伤口的草药。”她又向跟着过来的游鱼族女王比划着说,“我让敏带你们去找药,治伤口。”
敏不懂安为什么要帮游鱼族人,不过,还是点头照办。
游鱼族女王立即叫来几个族人,让他们跟着敏去。
游鱼族人见到野人就要眦牙,可听到女王说是去找草药治娃,压下撕碎她们的心,跟着走。什么都没有这些娃娃重要。
这片草滩到处都是鳄鱼粑粑,还有鸟屎粑粑,有些泡在水里,有些晒干在草根上,显得特别的脏,还有一些被鳄鱼吃到一半的鱼、鸟之类的东西也遗弃在草滩上,苍蝇围着嗡嗡地飞,甚至生出了虫子,无论是闻着还是看到,都令人作呕。如果是以前,下场雨就冲走了,可干旱了这么久,这么热的天,就让人很难受了。
她指指娃娃和游鱼族女王身上感染的地方,比划着说:“这一看就是在不干净的水里待久了造成的感染。这里这么脏,不适合你们养伤居住,要换个干净的地方。”
游鱼族女王有点意外安竟然知道他们是因为水不干净生病的。她也看出这水滩不适合安置娃娃,又脏又闷又热,连她都浑身难受,更别提这些虚弱的娃娃们,可目前没别的地方去。
这片回弯并不大,形成的草滩就更小了,好在哈常用的一种药材就属草滩、水边长得最多,敏带着游鱼族人没一会儿就找来了。
赤岩族人多少都学过些处理伤口,找回来草以后,拿到旁边没有粑粑便的地方,清洗干净嚼碎了,往娃娃的伤口上糊。
景平安指着已经化脓溃烂的地方,告诉游鱼族女王:“这些脓要挤掉。一些烂掉的肉,也要清除掉,这样伤口才会好。”
游鱼族女王问:“怎么清除?”
景平安说:“拿刀子刮……”她说完才想起游鱼族没刀子,自己的腰刀刮伤口也大了点,好在一块小刀片,造起来也容易。她比划着说道:“我明天给你送来。”
游鱼族女王听出这话里的信息量有点大,深深地看了眼景平安,轻轻地点点头。
……
游鱼族人恨死了这些野人,可看到她们给娃娃敷药,想要眦牙,又不好意思,默默地别扭着,不吭声,也不表示感谢。他们不放心这些野人,还故意抠了点草糊在自己的伤口上,原本灼热的伤口立即有种清凉的触感慢慢渗开,不那么痛了,舒服多了。
一些游鱼族人愤愤地从赤岩族人手上抢过草药,学着她们的样子塞进嘴里嚼,然后苦得脸都皱成了团,差点就没吐出来,最后强忍着嚼碎了,糊在娃娃伤口上。
他们对着那些能忍着苦给娃娃嚼草药的游鱼族人,又生出了一种别别扭扭的好感,同时不解:为什么要治我们的娃娃?
游鱼族人悄悄用自己族里的语言交流,都没能得出答案。大家想不明白,想着听女王的总没错,就不想了。
游鱼族人多,娃娃也不少,个个都需要敷药,这点根本不够用,很快便用完了。
瓦大热天,累得气喘吁吁的,带着族人扛了网来。
赤岩族人都是习惯下水用长矛戳鳄鱼,几乎不怎么用网。不过最近天气太热,大家有时候不用出去干活,在窝棚下躲阴凉编草绳时,安让他们顺便做一些备用,说是将来可以在浮桥边上拉网,这样族里的娃娃过河就不怕被鳄鱼偷袭叼走了。这会儿拿来给游鱼族用了。
草滩上最不缺的就是从上游冲下来的木头。这些木头飘在水上,正好拿来挂鱼网。鱼网挂在木头上,矛杆捆在网上作为支架,把网撑开,而矛尖则露在鱼网的边缘。这样鳄鱼想要翻网进来,首先得担心肚皮会不会被锋利的矛尖划开,骨头磨成的矛头,泡在水里也不怕像铁矛头那般容易生锈。
虽然如今断流,不怕网箱被水冲走,也怕被大鱼拖走。景平安又去岸边割了些比较结实的藤蔓拴在网箱上。
弄好后,景平安从留的口子那里翻进去,在里面游了一圈,便看见水底下游鱼族人跟周围水兽、鳄鱼的战斗已经结束了,水底下沉了好多鳄鱼,许多体型不是很大的鱼群在周围游来游去,去吃掉水底的肉块,跟游鱼族人抢肉。她看得正起劲,游鱼族女王翻进来了。
游鱼族女王在网里游了一圈,觉得有点小。因为到处都插有矛,还隔着网,确实能防住鳄鱼和水兽咬到网里的娃娃。网的中间还挂着一个小网,娃娃们可在躺在上面睡觉,看这大概能放好几个。
游鱼族女王越看越满意,立即让族人把一些伤得很重的孩子先挪进来。
这么小的网,安置不了几个,可安造出来一个后,他们看到这东西就会做了。没有编网的草,岸上有那么多的藤蔓可以用,游鱼族女王立即安排族人去割藤蔓编网。
景平安看天色不早了,便准备撤了。
游鱼族女王比划着问:你明天还来,对吗?
景平安点点头,比划:你们可以找找这附近水下有没有山洞,要是没有的话,再想办法。
游鱼族女王点头,亲自带着人把景平安送上岸。
景平安上岸后,先把兽皮鞋拧了水,再重新穿好。好在身上的马甲护具都是鳄鱼皮的,很快就晾干了。她朝游鱼族人挥挥手,带着敏她们几个溜溜达达地走了。
游鱼族女王跟上岸,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对身边跟上来的老游鱼族人说:“我们要跟安交好。”鲁鲁族首领丰,比划,要编天那么大的网把游鱼族人捞起来,她之前没懂,现在看到装孩子的网,懂了。这网,能把游鱼族孩子保护在里面,同样,也能把游鱼族人困在里面。长矛、鱼网、黑黑的箭头,她们身上那些用鳄鱼皮做成的东西,脚上套的刚才脱下来拧水的,如果游鱼族能学来就好了。她的心里还有个困惑:安为什么要帮我们?
老游鱼族人指向岸上的尸体,问:“这些族人们怎么办?”族里从来没有死过这么多族人。以前发生战争,很难有尸体留下。族人死在水里,尸体要么顺着湍急的水流就被冲走了,要么被水兽和大鱼叼走了,想找都找不回来。
游鱼族女王不想尸体留在这里变臭长虫子,断流了,更没有水把族人的尸体带走,更不可能扔到族人现在栖身的水里去喂水兽,心头微动,她想看安会怎么处理这些尸体。她说道:“先放在这里,明天再说。”她说完,看到安已经带着几个赤岩族人跑到瀑布尽头,回头看了她一眼,便攀着悬崖边的藤蔓下去了。
游鱼族女王的脑子嗡地一声,瞬间明白过来:安住下游!
她转身进入到水里,等到天色暗渐,带着一群族人,悄悄地潜到水下,去到河对岸,先听了下四周的声音,没发现有野人的踪迹,这才悄悄地上岸,四下搜索,顺着踩出来的路,很轻松地便找到了山崖族人住的窝。
山崖族人虽然已经搬走了,但经常来狩猎,还放有很多草篓、背篓之类的东西,中午还会烤肉、烧水,篝火和柴都有,草窝也铺得好好的,偶尔可以睡个午觉。
游鱼族女王带着族人沿着被踩过的干草,一路寻找,沿途遍布狩猎的痕迹。她在水里发现一个足够装下一个人的大藤筐,听见里面有水响,提起来,便见里面装有一条约有她手臂长的小鳄鱼在里面扑腾,里面还有好几条咬死的鱼,都烂了,也不知道关了几天了。她把藤筐放回去,继续往前,沿途发现很多这样的草篓子,到处都是腥臭味。
忽然,一股恶臭味飘来,极其难闻。她顺着味道,朝着河中间过去,那味道越来越重,甚至出现大量的蝇虫嗡嗡声,拨开草丛,便见到靠近水边的草滩上赫然躺着一只死去的大水兽。
这水兽比鳄鱼还长,像鳄又像龟,极其凶悍,能够轻松捕食鳄鱼。
它的脖子上扎着一支长矛,像是死去很长一段时间,看那样子,像是从水里爬上来的。
游鱼族女王和她身后的族人都面露怵然。游鱼族女王上前,握住矛杆,用力扯下,朝着矛头方向看去,果然见到的是安她们用的那种黑黑的矛头。
她握紧矛,用力地朝着鳄龟的右腿上扎去,整个矛头全部扎进了那粗糙厚实的腿。她往外一抽,没□□,又再扯,像是被骨头卡住了。游鱼族女王握紧矛,一扭一扯,将卡住矛头的肉和骨头撬开了些,轻轻松松地抽出了矛。
这鳄龟很臭。游鱼族女王不想多待,把矛头伸到水里涮了涮,提起矛头快速离开。她到了没那么臭的地方,又用草和水里的鱼试了下矛,确实比骨矛好用。
游鱼族女王领着族人往回去,告诉他们:“这是山崖族他们的猎场,以后不来再来。”她带着族群过来,确定入侵了安她们的领地。
游鱼族女王猜测,是因为她们的族群迁到瀑布下游住去了,没有瀑布这样的悬崖抵挡游鱼族人,所以,安才放游鱼族进入这片水域,并且表现出交好。她想了想,趁着夜色,顺着瀑布旁的路,往下游去。不多时,便来到河边,沿途发现大量血迹和狩猎过的地方,还找到一座由木头连起来的浮在水面上的桥。桥的面前有两条路,一条往山里去,一条往下游去。
游鱼族女王看了眼河,出于本能,直接滑进了河里。
她入水,便发现□□,两侧到处都是树根。许多树根伸到河流中,上面还布满藻类,爬有很多小虾。一根树根后面还有洞,像是鳄鱼刨出来的。在下方的水底深处,还有大鱼在游动。
游鱼族女王带着族人潜在水下,在树根丛中穿行,往前。她绕着河道一路游去,越往里,鳄鱼越多,还有蟒蛇朝着他们游来,被他们打退了。
一个族人有点担心:“女王,我们回去吧。”这条河并不宽,可树根交错,里面藏了好多鱼虾,养活了很多蟒蛇鳄鱼,他们只有几个人,一旦被围上,有点危险。
游鱼族女王忽然听到岸上好像有声音,她贴着树根悄悄地潜出水面,就听到安的声音传来,叨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什么,边说边走,挺声音气哼哼的。
她等安从岸上走过后才从草丛中悄悄望去,见是跟一个穿着兽皮装的女野人在说话。
那女野人突然回头,紧跟着便箭搭在弦上咻地一下子射了过来。
游鱼族女王只觉得一股凉风从耳风旁边嗖地一下子过去,那箭落在了身后的水里。
步正听着娃抱怨她成天跟亚在一起,不回家,娃都不要了,我差点被游鱼族人抓走了你知不知道,便闻到了游鱼族人身上的鱼腥味,以及好像有谁在盯着她。她一箭射过去,却什么声响都没有。
步心说:“错觉?”她从不相信错觉。她将弓箭挎在肩膀上,提起自己的铁枪走过去,喝道:“出来。”
游鱼族女王的手在水里朝随从示意:下潜。
她自己也悄悄地往下沉,并且贴紧河岸。
步盯着打量一会儿,没发现异样,又往景平安的身上闻了闻,也有一股游鱼族人身上的味道,顿时嫌弃,“都是鱼腥味,回家洗洗吧。”
景平安闻了闻自己身上,无语了。这可真是亲妈哦!以前从来不洗澡的野人,这会儿嫌我脏了。这要不是亲妈,铁定拉黑。她说道:“我不管,你回家帮我打把小刀片。我要拿去收买……咳,作为两个族群友好建交的小礼物。”
步重重地叹口气,心累。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女野人出去找配偶,被孩子抓回家去打铁的。
亚不乐意她回去。安还眦牙,威胁要烧亚的窝。
烧窝这种事,安都干熟了的,还熏死过剑齿虎。她连自己的山洞都烧,烧亚的,真能干得出来。亚只能委委屈屈地目送母女俩离开。
……
步和安走远了。
游鱼族女王才从藏身处出来,带着族人回去。
游鱼族人不明白,明明女王已经找到她们了,为什么又不跟了?
游鱼族女王才不会说,她刚才差点就没了小命。她担心继续往前很可能会被发现。
山崖族人那么会用箭,又那么敏锐,一旦自己被发现,一大群箭射过来,他们几个当场就得没了。她更担心如果安发现她没有遵守约定,会围猎游鱼族。这条河里这么多的鳄鱼蟒蛇鱼虾不够山崖族吃的,还要去草泽狩猎。山崖族连个狩猎的地方都要弄有那么大一片休息的地方,可见族群数量有多庞大,甚至可能像游鱼族这样,因为人族太多,只能不断拆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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