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该发生的, 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且还闹得挺大,云清昊还真不觉得自己需要避讳。
当然了, 那只是两人私底下不需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他脸皮还没那么厚。
眼见柳玉娘挣扎间露出胸前雪白的肌肤, 云清昊背过身,肃然道:“纭娘, 你们是姐妹, 你这也太过分了。玉娘胆子小, 万一被吓着, 寻死怎么办?”
“我昨天让她走了的。”柳纭娘歇了一夜, 精神不错:“自己不走, 非要等我来送, 那我还客气什么?至于你说的寻死, 她那种人, 会愿意死?”
柳玉娘真没想到向来对家人心软的姐姐突然变得这般不近人情, 这院子里有七个下人,她好歹算是主子,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扒了衣衫,以后还怎么见人?
又听到柳纭娘笃定自己不会寻死……柳玉娘满心悲愤,凄然道:“我不活了……”
柳纭娘闻言,倒是来了兴致, 吩咐道:“你们都退开,让她去死!”
柳玉娘:“……”
她真的只是想吓唬一下便宜姐姐而已。
柳纭娘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讽刺道:“别说你不想死,就算你真的死了,我也不会有丝毫的愧疚。毕竟, 先前你推我下山崖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她伸手一指地上的粗布新衣,厉喝道:“自己穿上滚!快一点!”
柳玉娘吓了一跳,此时她身上只有内衫,若是不穿,很难保证那些婆子不会实诚地继续把她扒光。以防更丢脸,她哆哆嗦嗦上前穿衣。
柳家不是什么大户,姐妹俩小的时候也穿过这种干活方便的衣裤。因此,柳玉娘动作飞快。
刚刚穿好,院子外已经传来了女子的哭嚎声。
原来是已经换上粗布衣衫的柳玉娘的女儿赵莹莹到了。她来府里的时候才岁不到,还不太懂事,算是在这府里长大的。
自从入府之后,吃穿不算多精致,但也绝对没有穿过这种廉价的料子,那些下人还特别粗鲁。话里话外还要赶她们母女出去。
关于要被赶出去的事,赵莹莹昨天就听说了,不过,她没太当一回事,这府里有愿意照顾他们的云清昊,云朗义也对她一心一意,柳纭娘要赶,也得父子俩答应才行。
结果,今儿真就换了衣衫要被撵走,赵莹莹进院子后看到母亲,哭得更大声了。
云清昊听着身后的动静,感觉柳玉娘已经穿完了,这才回头,不赞同地看着妻子:“纭娘,别这么欺负人家孤儿寡母……”
柳纭娘冲他恶劣一笑,挥了挥手指:“把她们弄走。若是敢在门口纠缠,那就放狗咬!”
娇滴滴的母女二人,平时看着狗都怕,听到这话,顿时打消了在门口纠缠的念头。柳玉娘被拖出去的时候,眼神一直看着云清昊,里面满满的泪水和依恋。
云清昊还追了两步。
在即将越过柳纭娘身边时,她提醒道:“你别顾着怜香惜玉,我们俩之间的事还没完,说难听点,你如今自身难保,且顾不着别人。”
母女俩被撵走,还是以这么屈辱的方式,传出去之后,母女俩哪里还能有名声?
云清昊又急又气,听到这话,冷声道:“纭娘,你怎么变得这么不可理喻?”
“忍不了我,正好啊。我也忍不了你这副怜香惜玉的模样,咱们刚好一拍两散。”柳纭娘扬声吩咐:“取笔墨来。”
云清昊惊了。
昨天这女人说要撵母女俩出去,云清昊知道她生了气,但也不觉得哄不回来。因此,发现门口的人拦着不让他出去之后,便立刻回来了。也没想让柳玉娘母女即刻搬走。
结果,今儿她也不跟人商量,说撵人就撵人。
这会儿还要笔墨纸砚,难道她真的要休夫?
如果被休,他云清昊以后在这城里还怎么见人?
云清昊又急又气,一跺脚道:“柳纭娘,你疯了吗?”
“我是险些死了,没疯!”柳纭娘饶有兴致地道:“我也不想问你柳玉娘推我下山崖的事你事前知不知情。因为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没想为我报仇,甚至还包庇凶手。在我看来,你们就是同谋。反正,你们一家子老老少少都觉得我是个多余的,那我放你们自由,从今日起,我们不用在同处一屋檐下,不用两看两相厌。你去找你的红颜知己,我不会再管你。”
这些年,家越来越富贵,云清昊不止一次的起了花花心思,当然,每次都被柳纭娘及时发现掐断了苗头。她性情强势,对此那是零容忍。
老太太那边也觉得家里女人多了之后,是非就多。因此,每一次都站在柳纭娘这边,所以,云清昊外头的那些女人一个都没能进门。
玉心是个挺麻利的人,转瞬间就已经摆上了房四宝,甚至还磨上了墨。
柳纭娘伤的是左手,她抬起手,刷刷几笔写下一封休书,利落地画押,然后将那张纸扔向云清昊。
这动作就足够侮辱人了。
云清昊气得眼睛血红:“你想就这么把我撵走,那是白日做梦。”
“你想要分我的家产才是做梦。”柳纭娘不屑道:“我劝你捡了东西滚,否则,大人计较起来,你怕是难以脱身。”
云清昊狠狠瞪着她。
柳纭娘含笑回望:“怎么,觉得离不开我了?”
云清昊:“……”
“柳纭娘,你别后悔。”
柳纭娘鄙视地道:“你当自己是谁?云清昊,我告诉你,这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男人,我大把的银子,会缺男人?”
云清昊忍不住反驳:“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就知道他不会害你?”
“别人会不会出手害我,我确实不知,但你是一定会害我的。”柳纭娘摆了摆手:“带着你的老娘和儿子滚吧。”
云清昊一脸悲愤,却又拿她无法。
其实,他根本就不想离开。
如果不拿银子就这么走,他只能回到云家那个年久失修的小宅子里住。都说由奢入俭难,住惯了大宅,过惯了被人伺候的日子,再回到那小宅子……日子怎么过?又拿什么来养家?
想到此,云清昊眼睛一亮,先前两人做夫妻时,柳纭娘对他并不设防。云家生意做得最好的是染坊,而那些染料的秘方他都知道。
“你就不怕我出去开染房?”
柳纭娘再次深恨自己有眼无珠,恨不能回到过去掐死那个对云清昊不设防的自己……其实,若不是有这番神奇的经历,她哪怕从山崖下回来,大概也做不到这么干脆利落。
她眯起眼:“你这是在逼我将你送进大牢?”
云清昊:“……”
他本来想以此威胁她收回休书,毕竟,夫妻一体,二人不分开,秘方才不会泄漏。可她竟然又提报官的事……先前云家丧事办得大张旗鼓,该死的人没死,又有那么多客人看到从外面回来的人是柳纭娘,真到了公堂上,云清昊不觉得自己能平安脱身。
他有些烦躁:“纭娘,那件事我确实做错了,可你就不能原谅我这一回吗?”
“不能!”柳纭娘扬声吩咐:“玉心,把人撵走。”
云清昊:“……”
若被人撵出去,那才是真的丢脸,他缓步往后退,还想试图说情。
柳纭娘想到什么,道:“其实,若不是你看上了柳玉娘,她又那么糊涂对我动手,我们夫妻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云清昊顿觉这话有道理。
“纭娘,我错了,我跟你保证,以后只守在你身边,哪也不去。也不会再瞧别的女人一眼,真的!”云清昊抬起手:“我可以对天发誓。”
“迟了。”柳纭娘见他不往后退,反而又往自己面前凑,提醒道:“就如我写休书一般,你若是再逼迫我,我就把你们都送上公堂!”
云清昊讶然。
老太太不愿意走,想要再见一见儿媳。柳纭娘还在养伤,没心情和他们掰扯,直接让人将祖孙三人送出了门。
三人没地方去,只能回到先前的小宅子里。
刚到不久,柳玉娘母女就到了。
老太太不想接纳她们,一心想把人撵走,但云清昊认为,这人凑多了总能想到法子,一把将人拽了进来。
对着母亲不悦的脸,云清昊解释道:“她们母女没地方去,肯定是要进来的,咱们若是不肯接纳,一会儿在门口吵起来,也会让人看笑话。”
这话挺有道理。
老太太冷哼一声:“清昊,你可要记得,你们夫妻走到这一步,都是这个女人害的,如果不是她疯了似的跑去杀人。纭娘也不会那么狠心。”
柳玉娘面色发白:“伯母,这不能全怪我。”
“不怪你怪谁?”对着儿子,老太太尚且有几分耐心,冲着罪魁祸首,她只有满心恨意:“若不是你勾引我儿,哪里会有这些事?”
柳玉娘认为,有些事情外人不能知道,但还是有必要告诉老太太一下,不服气道:“可动手是昊郎……”
“住口!”昨天前面几个字,老太太就猜到她要说什么,大声喝止:“杀人是你自己的想法,少把这些屎盆子往我儿子身上扣!”
柳玉娘委屈得眼泪汪汪:“可我没地方去……”
当年姐妹二人到了议亲的年纪,她特意挑了心仪姐姐的人选最优秀的男人。那男人确实不错,幽默风趣又懂得体贴人,可就是底下有两个弟弟。柳玉娘有些烦心,但日子磕磕绊绊还能往下过,结果,男人却不在了。
守寡后,那家人立刻将她们母女赶出来。
如今,是真真正正的没地儿落脚。
昨夜母女俩厚着脸皮去找了在云家这段日子里认识的友人借宿,忍着他们的白眼住了一宿。如果今日不能留在这个院子里,大概就得露宿街头。
两个柔弱的女子在街上住,想也知道会遇上什么。
柳玉娘越想越害怕,忍不住哭了出来。
把人推下悬崖,是她深思熟虑过的,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能留个全尸都是运气好,谁能想到柳纭娘还能活着回来。老天爷太厚待柳纭娘了。
“别哭。”老太太年纪大了,比较信命,呵斥道:“有点运气都被你给哭没了。”
柳玉娘抽泣着道:“但我实在是没办法……”她见云清昊眼神闪躲,只得将目光落到了云朗义身上:“朗义,你就真的忍心让莹莹住在外面?她一个姑娘,万一被人欺辱怎么办?”
云清昊因为离开前柳纭娘的那番话,虽然将柳玉娘请进了门,但也对她生出了些芥蒂。云朗义年轻,对赵莹莹真心真意,听到这话后,顿时坐不住:“你们肯定不能住在外面的。”
柳玉娘心弦一松:“那我们住哪?”
老太太掀了掀眼皮,冷着脸道:“孤男寡女的不好单独相处,传出去像什么样子?她们母女不要名声,你们父子俩也不要了?”她强调道:“郎义,你娘是城里有名的富商,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你的妻子该是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可不是这种寄人篱下不知感恩的孤女!”
以前老太太对着柳玉娘母女说话挺委婉,现在则再不需要客气:“她爹早死,肯定是因为她们母女俩,其有一个克亲。你们不怕死,老婆子我还没活够呢,若想要留下他们,那我就出去。”
云朗义无言以对。
为了收留心上人而把长辈赶出去,被外人知道之后,他名声还能听么?
柳玉娘整个人摇摇欲坠,云清昊见了,也觉得母亲这话太刻薄了点,正想出声帮腔,就见柳玉娘身子踉跄两步,然后摔倒在地,他想要伸手去扶,都没来得及。
人都晕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父子俩手忙脚乱地将人扶进屋……屋子里许久未住人,因为是祖宅,老太太一直没放弃这边,先前倒是也找人来打扫过。但很明显,那前来打扫的人都是随便糊弄一下。
云朗义和和父亲一样,最是怜惜弱者,见状忍不住问:“要不要请个大夫?”
云清昊还没开口,老太太已经不高兴了:“咱们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就只剩下身上这些值钱的东西,全部当掉,应该也花不了多久,哪有银子请大夫?再说,她们母女是外人!”
自家的银子都不够花,哪里轮得着外人?
云朗义不说话了。
其实他心里不太赞同祖母,毕竟,他是真心想娶赵莹莹的。
云家院子里每个人心里都有火气,柳纭娘派人盯着那边,自己则安心养伤。抽空看了看账本,挑了几个在她离开这几天后不老实的管事发落,府里的人也清理了一遍。
如此,她耳边总算清净了下来。
如此过去了几天,柳纭娘伤口结痂,至于手骨……伤筋动骨一百天,且早着呢,得慢慢养。
随着伤口结痂,手上的骨头也不痛了。柳纭娘没事就在园子里闲逛,突然就有些无聊。
她拼搏了那么久,经历了那么多事,几番险死还生,期间还受了不少的痛苦。难道就为了回来过这无聊的日子?
柳纭娘闻到了茶花的香味,慢慢踱了过去。
看着那盆稀有的茶花,她有些恍惚,还没出事的时候她很忙,整日忙着做生意赚钱,从来没有好好歇下来过。这府邸里里外外都是云家人布置的……她扬声吩咐:“来人,请几位管事来见我。”
她想好了,要把这院子里的花草全部换过一遍,包括各个院子里的摆设,全都按自己的喜好来布置。
接下来两天,柳纭娘都挺忙的,忙着选各种摆件和料子还有花木。
忙归忙,她心底里还是空的。
于是,柳纭娘干脆自己出门去挑选新鲜的料子。养了这么久的伤,她终于得以出门,当天就遇到了不少的熟人。
关于云家发生的那些事,众人都听说了,先前还想着上门探望,这会儿看到了本人,反而还不好问了。
要知道,听说云府的牌匾都已经被摘下,重新姓了柳。
再傻的人也知道,这夫妻俩是彻底闹翻了。
柳纭娘还在养伤,好多东西忌口,思来想去,她去了一家口味比较清淡的酒楼,不是为了吃饭,而是喜欢这里的热闹。刚刚坐下不久,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隔了几辈子回来,曾经的那些友人柳纭娘都忘了大半,不过,还是记得回来时遇上的那位素秋,当年二人算是手帕交,很谈得来的那种。
素秋到了底下,问了两个伙计,直奔柳纭娘的屋子而来。
进门后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顿时松了一口气:“纭娘,你胆子大了,连我的帖子都不接!你是不是想担心死我?”
看她说这话时不见虚伪,柳纭娘真心笑了出来:“抱歉,先前我在养伤,心情也不好,谁都不想见。主要是,无论是谁上门,肯定都会提及云家人,我最烦的就是他们。”
“那现在呢?”素秋坐下后,低声吩咐了丫鬟几句。
屋只剩下二人,素秋一脸担忧:“你还真是,不声不响的干了这么大的事。不过,云清昊确实不是个东西,既然已经把人休了,你就别再放在心上。反正那家人离了你肯定过不好,他们早晚会后悔的。”
柳纭娘派了个人盯着他们的院子,每天都会有消息传来,听说这几日天天都在吵架,不用特意盯,站在外面的街上就能听到,她笑容更深:“他们现在已经后悔了。”
素秋闻言,看着她欲言又止。
柳纭娘捻起一块点心:“有话就说,咱又不是外人。”
这会让素秋展了眉:“既然已经闹开了,他又确实不是良人,你可别一心软就原谅了。”说到这里,她一脸愤愤:“这男人起点花花心思正常,那有些不是东西的心血会在外头养个女人孩子。云清昊那种,实在太过分了,竟然想要你的命。云家能过这么多年富贵的日子,可全都是靠你!不知感恩的玩意,我恨不得找人揍他们一顿。”
“可千万别。”就算要揍人,那也是柳纭娘自己找人动手。素秋是她好友,别卷进去才好。
素秋瞪她一眼:“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着呢。”
现在的云家人从高处跌落,那就跟疯狗似的,见了谁都要咬一口。就算要动手,那也得隐秘一些,不能让人察觉。
再有,素秋以为,就算是自己动手,云家人也会把这笔帐算到柳纭娘身上,她想帮她的忙,可没想给她找麻烦。
稍晚一些的时候,伙计送来了饭菜,两人随意吃着,柳纭娘听素秋说起一些城里的新鲜事。
有些事情在她落下山崖之前就听说过,不过,时隔太久,早已忘了。此时听素秋说起,才想了起来。
两人吃了一顿饭,分别之后,柳纭娘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出酒楼时,余光瞥见一抹修长的身影,她侧头望去,却见那男子也看了过来。
男人大概二十多岁,五官俊秀,肌肤白皙如玉,一身青色的布衣,虽然朴素,却显得身材挺拔如竹。对上她眼神,先是一愣,随即避嫌一般急忙避开。
柳纭娘心向微动,突然就觉得空落落的地方被补了起来。她唇边扯出一抹笑,刚想要上前,却见另一个年轻女子含笑靠近了他。
两人站得挺近,郎才女貌,柳纭娘仔细看去,看到二人眉眼间有些相似,这才放松了些,缓步上前:“这位姑娘。”她笑吟吟问:“你头上的簪子做工不错,是哪家银楼的手艺?”
为了靠近他,她容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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