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淮稍稍诧异, 但也没多想,给紫啾喂了食,连忙赶回家。
唐秀儿身子瘦小,虽然也被照顾得不错, 但是终究是有损身子, 躺在床上动也动不得, 没有奶水, 孩子又比较闹人, 神色间布满疲惫和慌张。
牛婶一个人要忙活里外,还要给她做饭, 照顾得了孩子又照顾不了唐秀儿。
所幸, 季淮还能来搭把手。
他并不会抱孩子,孩子被牛婶放在他的怀里,他看着红通通小小的一团,心里发生了莫名的变化。
血脉相连的奇妙,那种感觉没法形容。
“呜呜呜....”
小孩子开始哭了。
他手忙脚乱开始哄, 笨拙学着牛婶的样子,来回轻轻摇晃。
“轻点,要这样抱, 不然小孩子不舒服。”牛婶走过来, 手把手教了他。
季淮调整抱姿后, 小心翼翼继续哄。
男人嘛, 孩子又不是他们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一开始可能就觉得稀奇,抱一会就腻了,觉得烦了。
牛婶等他抱一会,尝了鲜, 就要接过来哄了。倒是没想到季淮抱着哄了许久,颇有耐心,最后还把孩子哄睡了。
他轻轻抱着,又把孩子放在唐秀儿身边。
“睡了吗?”她问得有气无力,红唇还略带干涩发白,抬起一只手都费劲。
“嗯。”季淮给儿子盖好被子,问了她,“饿吗?”
唐秀儿:“渴。”
“我熬了鸡汤,这会也凉了,我去端过来。”牛婶站在一边,出口这么说。
等她去厨房端来鸡汤时,正好看到季淮坐在床边,拿着勺子在喂唐秀儿喝水。他是一个粗汉子,动作算不上温柔,但是耐心十足。
察觉到她进来,唐秀儿应当是不好意思了,就说不喝了。
“喝点鸡汤,补补身子。”牛婶又把鸡汤端过去,还一边念叨说,“赶紧盖好被子,女人坐月子的时候不小心,可是要一辈子落下病根的。”
未等她走到,季淮就已经给唐秀儿把被子往上拉了又拉。紧接着,他接过了鸡汤,继续给唐秀儿喂。
鸡汤还是有些烫,他轻轻吹了两下,这才放在她嘴边。
“多喝点才有奶.水。”牛婶笑呵呵说。
唐秀儿刚要点头,没能喂饱儿子,她也蛮愧疚。季淮就已经出声打断,“没有就没有,别强撑,让他喝羊奶就是了。”
不远处有一户人家,养了好几口母羊,恰好有羊奶。
唐秀儿其实胃口并不大,忍着吃也是为了下奶,如今季淮倒不让她多吃了。少食多餐,饱了就好。
等到他收拾着衣物出去清洗的时候,牛婶坐在床边,将哭闹的婴儿抱起来哄,面容慈爱又欣慰道,“季淮也是个会疼人的,你往后日子就过得舒心踏实了。”
在这个世道,女人就是藤条命。嫁的男人好,命才好。
她命苦,年纪轻轻男人就死了,一个人拉扯孩子,就是打碎牙都得往肚子里咽。
唐秀儿并不否认,略带苍白的嘴角微微上翘,望着眉眼间似他的儿子,眼神更加柔和不少。
“这里就你们两人,日子肯定越过越好。如今又生了孩子,一家三口多幸福?不过人丁单薄了些,你要养好身子,以后再给季淮多生几个大胖小子。”牛婶逗着小婴儿,对她这么说。
听言,唐秀儿还是有点后怕,“太疼了,险些以为熬不过去。”
不是不愿给季淮生,她那处还剧烈作疼,都快丢了半条命。
“女人总得走这么一遭,所以得好好养着身子。你还小,过段时间就好了。”牛婶说完又道,“小慧都月初也生了,这回生了两个呢。”
小慧是她一样大的小媳妇,就住在牛婶家隔壁,脸蛋比唐秀儿还小,时常红通通的。对方已经生了两胎,这回还生了两个。
唐秀儿是诧异的,“那得多疼?”
“可不是?两个呢,都大出...”牛婶心直口快,说到一半才意识过来,连忙改口,“生孩子嘛,总是要遭些罪。看到孩子那一刻,都觉得值了 。”
唐秀儿虽也觉得值,但已经猜到了她未出口的话,生孩子是抽筋拔骨的疼痛感又袭来。
她一天都恍恍惚惚,看着孩子,心都要化了,可若是再让她生一个,倒是对那种疼心有余悸。
深夜。
牛婶原本是不让季淮进屋与唐秀儿同睡,由她和唐秀儿守着孩子,毕竟小孩子闹人,半夜会啼哭。
她便想让季淮去另一件屋子休息,照顾孩子本就是女人的事。
谁知,季淮却不肯,让她回去休息,他与唐秀儿待在一起就行,有事再喊她。
饶是牛婶再如何说,他也坚持,再看看唐秀儿那期盼的小眼神,她倒是什么都懂了,只能摇摇头,无奈走出去。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季淮走到床边问她。
唐秀儿不习惯牛婶伺候,饶是有要求,也怕给对方添麻烦。牛婶一走,她便说,“躺得身子都僵了,能不能动一动?”
季淮给她挪了挪身子,又坐到床尾,把她的脚搭在自己的脚上,开始轻轻揉捏起来,“再这么躺下去,我都怕你出月子手脚酸麻。”
也不动一动,到时候都要退化了。
唐秀儿叹气一声,“我渴了。”
季淮又起身给她倒水,过去扶着她起身,喂着她。喝完水之后,又继续给她揉腿,手法还可以,唐秀儿又把手伸给他,让他揉了。
他倒没说什么,看似任劳任怨。
“我是不是烦人了?”她说得很小声。此时的她身子疲惫,脸色憔悴,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还要求他做这做那的。还不能像之前那样撒娇,都几天没洗澡,底气都不足了。
“哪烦人?”他反问。
唐秀儿垂下眼眸,又听他来了一句,“是遭了大罪,要好好听话,养好身子。”
他的谅解让她略带阴云的心情倏然又开朗,想起牛婶说的话,脱口而出,“等我养好身子,再多给你生几个。”
季淮应当是喜欢孩子的,不然也不会抱着儿子不撒手。他那么喜欢和她的孩子,那她自然要生。
“是谁说再也不生了?”季淮缓缓将她一条腿放下,往里头挪动了点,拉起她的手,又开始揉捏。
原本僵硬的手此时放松不少,唐秀儿想起刚把孩子生出来不久,见到他是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她是真不想生,她怕死。
要是死了,他怎么办?他们的孩子怎么办?
“不想生就不生了,养一个也行。”季淮刚说完,见孩子已经开始哭闹,过去抱起来轻哄。
“与你这么大年纪的,都有三四个孩子了。”唐秀儿提醒他。
“那是别人,又不是我,不重要。”季淮继续哄孩子。
无论他说的是真心还是假意,最起码唐秀儿听到的时候是信的,并且觉得疼就疼些,她还是要给他生的,见孩子被他哄得不哭了,打趣道,“如今你照顾孩子都比我好了。”
“那不是更好?你也能多歇歇,我们一起分担。”他不以为然,随口接话。
唐秀儿原先还有点手忙脚乱,被他这么一说,对未来又充满期待。望向两人的时候,眼底都布满爱意。
季淮一个人照顾也费劲,牛婶半夜还是得来那么一两趟。
白日时,季淮要外出训鸟,家里就只剩牛婶一个人照顾唐秀儿,所以季淮又开出了价钱,让牛婶的大儿媳妇前来一起照顾。
嘴上说得好听,那是帮帮他们夫妻。实际上,给出的那些银子让人无法拒绝。
牛婶的大儿媳妇丝毫没犹豫,甚至还兴高采烈,还在村里帮季淮买了几只老母鸡,拎着一起来了镇上。
多了一个帮手,牛婶身上的担子也就轻松了,一个照顾孩子,另一个忙活。
牛婶的大儿媳妇原本冲着那点银两来的,这要是在乡下赚,不知道得赚多久才能有那些银两。
来到这里一段时间后,她还私底下偷偷跟牛婶说,“娘,我都不想回去了,就留在这里伺候秀儿吧?”
牛婶觉得哭笑不得。
季淮每日都会买肉回来。有时候是鸡鸭,有时候是排骨,有时候还有牛羊肉。唐秀儿时常吃不完牛婶给她炖的汤,每回都要剩一半,所以都是进了牛婶大儿媳的肚子里。
她胃口又大,来了短短一个月,脸蛋都圆了一圈。
等到回去季家村时,瞧她那白白胖胖的样子,可让人羡慕极了。大家一问,她自然会说,“秀儿的命是真的好了,我去那头,天天吃肉,什么猪牛羊肉,虽然没有很多,但隔三差五能尝到。”
季大嫂从旁边走过,肩上还扛着锄头。以前她不下地干活,现在季大哥可不会让她待在家里吃白食。
两人针锋相对,时常歇斯底里吵架,拳脚相见。季大哥放话,要是她不干活就谁都别干,喝西北风去。季大嫂被逼无奈,加上上次出了那桩事,要是被休了,肯定不会有人娶,也只能忍气吞声。
季大哥就是对她多次大打出手,她现在也会隐忍。
一听说季淮家是顿顿能吃肉,她一副极度不信的样子,“他不是不打猎了吗?怎么会有钱天天吃肉?”
骗谁呢?
“不打猎可以干别的话啊,镇上那么多赚钱的活,季淮又不是没本事。”牛家大媳妇怼了回去,还挑着眉故意道,“现在可和之前不一样,秀儿生了孩子,季淮不为自己,也得为孩子啊。得赚钱给他们娘俩过好的生活。”
看着季大嫂脸色一阵青白,在场的人都明白。
季淮之前赚的钱,打的猎物,都补贴季家两兄弟了。如果是个知恩的还好,关键是人家可不知恩,一点情都不念。
季二哥和季二嫂远远就听到他们讨论了,这两夫妻的脸皮可没季大嫂他们厚,赶紧就绕道走。
村里头的人都在传季淮两口子的日子越过越好,主要是三兄弟相克,分开得越远的人过得越好。
季家两兄弟也相信是这个理,但是他们谁都不愿意让步,都想把对方逼走。
不愿住在一起,怕继续待下去会发生不幸的事情,但是谁都不愿意吃亏,想要熬走对方,自己还能独享这个院子。
两家人相互看不顺眼,就连他们的小孩都相互生厌,趁大人不在的时候还会打架,有时候大人看自家孩子占上风,还会装没看到。
唐秀儿出月子的时候,他们的儿子也满月。
按照季家村的风俗,满月是要回家祭祖,还要请亲友吃顿饭庆祝庆祝,还要烧香告知季母季父。
季淮在临近几天,带了牛大朗他们要来修杂物屋。屋子虽然塌了一些,但离开时也是锁了门的,这一次回来,门锁已经被撬开,里面堆满了杂物。
两兄弟可真迫不及待,一人霸占了一边。
“家里小,没地方放,所以就只能放那。”季大哥戳了戳手,神色讪讪解释,话落还立刻道,“我这就搬出来。”
里面的东西多,还以为季淮会说不用,却没料到对方不仅没拒绝,还让牛大朗几人帮忙,把里面的东西全部都清空出去,全给他们丢到角落里。
季大哥脸都黑了一半,忍不住说,“你在镇上都有房子,我们有什么?就借来放放,你火气这么大?兄弟还做不做了?”
一副我穷我有理的样子,实在惹人发笑。
“既然是借,那不是该还了吗?”季淮不急不慢接话。
这句话把季大哥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纷纷搬着一旁的东西,嘴里还念叨着,“有钱了就是不一样,高攀不起。”
季淮全程没理会。
季大哥被无视得彻底,气得半死。
两家人都回来后,见季淮带人修杂物屋,又见自己家的东西被丢到一边,连招呼都不和几人打,生怕自己得去帮忙,那得吃亏。
他们装作看不到,季淮也当没看到。
连续修了两天,杂物屋修好了,门也换了,锁更结实了。
季淮临走前还特意对两人道, “既然锁了,这回就别撬了,我和秀儿还有孩子以后还是会回来,堆满东西不好处理。”
话虽说得客气,两家人脸上臊得慌。
等季淮走了,季大嫂“呸”了一口,骂道,“什么玩意儿?镇上买房子了还贪着这个小屋子,谁稀罕?”
“一共就这么一点地方,还跑回来抢,有没有脸?”
....
她说着说着又和季大哥吵起来,“还不是你们季家穷?屋子就没几间,巴掌大的地!我也是瞎了眼!”
季大哥怒吼:“你再说一次!”
“啪!”
又是一顿谩骂和拳脚相见。
季二哥和季二嫂虽没吵架,但两人现在也是无交流。季二嫂迟迟没再怀上孩子,季二哥还与隔壁村的寡妇好像有一腿,家里也是不得安宁。
这两日,他们看到翻了新的杂物屋,大门还上着锁,好像就为了防他们,心底就不舒服。
这天清晨。
季大嫂和季二嫂刚起来忙活,突然看到一群人朝这头走来,热热闹闹一片,说话声越来越近。
两人都停住动作,好奇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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