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在那名护士推着尤醉走出病房的时候, 她还是带着那种温柔的笑意问尤醉。
“好多了,谢谢你……”
轮椅上面的清瘦少年垂下细白的手腕,阳光在他的睫毛下洒下一点暗淡的精巧阴影。
此时尤醉才能真正地打量起这家医院, 其实说起是医院不如用疗养院这个名字更加合适。
因为这里周围被绿荫环绕,加上距离不远的碧蓝大海和美丽的雪山,看起来就宛如一个被遗忘在尘世之中的桃花源一样美好。
此时这里似乎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 洇绿色的草坪颜料一样将外面的地面铺满,点点的野花盛开在上面,散发着一点杂乱的香气。
透过医院的栅栏,他能看见外面整齐的街道和路上走过的正在遛狗的行人。行人对着他露出一个友善的笑意, 手中的金毛大狗也冲着尤醉摇了摇尾巴。
在更远的地方, 湛蓝色的海岸线梦幻般舒展开来, 白色的海浪轻轻地拍打着海岸,温柔的海风吹拂过尤醉的额发,清新中带着些许点滴隐晦的腥气。
尤醉敏锐地从这腥气之中闻到了一种臭味, 这一点不明显的异样就像是阳光下的扭曲阴影一样给这样梦幻场景带来了一丝不和谐。
“喜欢这里吗?”
尤醉默默点了点头。
轮椅吱呀吱呀地转过,尤醉感觉阳光照射在他身上的时候给他带来了一种奇异的麻痒的感觉。
他身上那些生有鳞片的地方也开始缓慢地发痒,他控制住了自己去挠的欲-望。
而在医院的门口, 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将他带来医院之中的少年拉尼亚就站在门口。
他金色的短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半的身子躲藏在墙壁之后,冰蓝色的瞳孔在看见尤醉的一瞬间扭曲了一下。
尤醉现在当然猜得出来, 少年之前的那些话, 只是想要将他骗入这家医院所实施的伎俩罢了,甚至之前的花言巧语也是如此。
但是这个少年真正的身份又是什么?
尤醉微微眯起眼睛。
他现在所在的这个村子很明显已经不是原本的那个了, 很简单的一个对照就是, 在原本的村子里面并没有他现在所处的这家“医院”的存在。
就像是表里世界一样。
在旅店里面的时候, 少年明显是将他从那个外面的渔村拉入了更深一层的,也就是尤醉现在所在的这个渔村里面。
所以才是那样短短的时间内,旅店里面才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少年应该是和这家医院的“院长”有着什么交易,他负责将外面的旅客拉入医院之中,而这里的院长也会给他支付某种“报酬”。
他歪了歪头,假装疑惑地和拉尼亚的眼神对视了一瞬。
毕竟现在按照他的人设来说,他是绝对不会还记得对方的。
少年的身影很快就快速地在医院的门口消失了。
“怎么?”
护士甜美地问道。
尤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想要回去了。
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了异变,表现的就是出现了很多鳞片,而且经常会很渴,控制不住地想要摄入水分。
他似乎在从一个人缓慢地变成一条“鱼”。
但是或许这家医院的目的本来也是如此……
在这个已经错乱的世界里面,真正的正常也许反而是不正常的,这些医生所治愈的正常,又是真正的正常吗?
“早点回去也好,院长今天晚上的时候会来为你进行下一次的【治疗】,希望这一次的【治疗】能有效果。”
护士又再次将尤醉带回到了原本的病房之中,并且给他锁上了房门。
尤醉的直播间里面弹幕哗啦啦刷过。
【什么治疗是需要在晚上的时候来做啊?】
【你猜?】
【虽然这个村子现在看起来还算是正常,但是越是正常不就越是不正常啊……
我现在看着那个护士小姐姐都觉得她的笑好可怕,瑟瑟发抖呜呜】
【你不要和我说这些……我只知道尽管在这样阴暗的环境下,但是我老婆的美貌却还是一样的闪闪发光呢】
【?楼上你没事吧,没事少喝点】
在这个渔村里面似乎白天和黑夜有着不一样的关系,似乎只要越过那一条昼夜分割的界线之后,就会从一个极端走到另外一个极端。
“吱呀。”
房门被推动的声音就像是蛇信舔舐过的尤醉的耳蜗,他仰面躺在床上,下垂的病号裤衬托出他纤瘦白皙的小腿线条,柔软到几乎不可思议。
一种黏腻湿漉的气息随着男人的进入而在他们所在的空间的蔓延开来,将周围的一切都染上水汽。
“你……来了吗?”
尤醉恍惚中知道那来的究竟是什么人,那是这个医院的“院长”,也是马上要来对他进行治疗的那人。
房间里面并没有开灯,但是病床上面的病人却敏锐地感觉到了另外的一个人的侵入,就像是浮在水上的黑油一样,是那种恐怖而格格不入的异样感。
没有人说话,许久,尤醉才感觉到有一只冰冷的手触摸上了他的脖颈位置,他所能感受到的并不是皮肤的质地,而是柔软的胶皮手套。
那并不属于任何生命体的带着黏滑的液体感觉落在尤醉脖颈上生出来的那些幼嫩的鳞片上面,像是在仔细地检查它们的硬度。
那些新生出的鳞片本就还没有完全生出坚硬的用以保护的外壳,这样零零碎碎地落在他的脖颈和锁骨上,更像是某种过分美丽的装饰,或者说是对着那些捕猎者所刻意展现出的弱点。
渴望着被抚摸和攻击。
尤醉恍然一惊,就像是一只落入猎人的捕兽网之中的可怜猎物一样,想要转身骤然逃脱,但是那只手上面的力气却转瞬又增大了。
他从喉咙里面发出一声有些低哑的喘息,而后被按在了柔软的床铺上,小腿无力的踢蹬了一下,却只能将身下的床铺弄得更加皱。
床单上荡漾开水面的波纹,他是被囚禁在床铺上的一条鱼。
“走开……”
“我不要……治疗……”
他近乎惶然地说,扬起的眼尾里面闪烁着暗藏恐惧的光。
但是这却让他看起来更美了。
那此时正在控制着他的生死的另外一人不由得在心中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他的脆弱和崩溃,反而这样加重了那种在他的身上所存在的美丽的特质,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幅有着自己的情绪的画像或者是雕塑……
有生机的美丽才是最美的。
譬如受难的羔羊,最为纯真的无辜者,赤-裸着雪白的皮肉用自己的身体为旁观者所献上一场美丽的盛宴。
而在他的所有哭泣,悲伤和挣扎,都是在加重属于他的那副画像上面的色彩,从而让这副画像显得更加瑰丽和华美。
“嘘……安静。”
低沉的哑声从尤醉身后的黑暗中滑过。
恐惧的情绪再次就像是海水一样漫过了他的鼻孔,要将他彻底吞噬殆尽。湿漉漉的湿气已经将他躺着的那张床单浸染殆尽,紧密地贴在他的胸口上,随着他身子的颤抖和一次次呼吸起伏不定。
“呜……”
尤醉咬住了自己的唇,克制不住地发出颤抖的哭声来。踝骨上面的冰冷却还并没有散去。尤醉的小腿骤然抽动了一下,他努力地翻转了一个身,可是在隐约的黑暗中,却没有看见任何能够被注视到的脸。
也不知道是究竟过了多久,但是这样痛苦的“治疗”却似乎是终于结束了。
“你会好起来的。”
“我会将你彻底修复,将你身上的一切杂质全都祛除,最后变成一件毫无瑕疵的,绝美的艺术品……”
在这场名为治疗的惩罚的最后,尤醉感觉到男人的手指落在他的唇瓣上,而后碾开了他的唇。
一种散发着甜腻的腥气的液体被注入到尤醉的口中,他的舌尖本能地想要向着外面推拒这液体,但是他的喉头却被人攥住了,精巧的喉结被迫吞咽了一瞬,凉滑的液体就沉沉地坠入到他的胃部之中了。
“呕……”
那液体的味道实在是难以形容,过分的甜腻几乎和它下面所掩盖的腥气一样让人反胃,带着某种刺-激性的气味涌入到他的大脑之中。
尤醉趴在床头干呕了一下,但是却毫无用处。
“吱呀……”
门在他的身后很快就被再次合上了,在灯光下,只能看见那白色的衣角一闪而过。
尤醉躺在湿漉漉的床单上,将自己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宛如一只受伤后的小兽一样,甚至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只能躲藏起来悄悄地去舔舐自己的伤口。
他再次感觉到方才被院长所触碰过的位置发出些许的疼痛,带着麻痒,一点点的在他的身上攀爬着。
就在他辗转反侧之际,但是那床头却又传来了那清晰的咚咚咚的声音……
有规律又清晰地响着。
在听见这声音的一瞬间,尤醉的心不知道为什么也就安定了下来,他咬住了自己的枕套,在这样的黑暗里面强迫自己陷入了沉眠之中。
还好,还好,他并不是一个人。
另外的那一个人也还在……
第二天的阳光却还是一样的明媚。
“恭喜你来到了第二天。”
护士温柔的声音在尤醉的耳边响起。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昨晚上的那场噩梦一样的所谓治疗就像是一场随着黑暗而降临的痛苦梦境。
而现在在梦醒来之后,似乎那些隐晦的阴暗和痛苦也都随着清晨的雾气一样消散殆尽。
但是尤醉却能够清楚的意识到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表面的假象。
这个看似完美的世界,就像是一个飘浮在漆黑的大海上面的精巧水晶球模型,只要一个轻微的海浪打来,就会瞬间倾覆。
但是在这大海之中却有着另外的一种力量阻止着这件事情的发生。
“什么?”
护士笑眯眯地看着他。
“第二天……是什么意思?”
“哦哦,你说这个呀。”
“因为你的记忆只有七天呀,所以对你来说,每一次的循环就像是一场新的人生……”
护士还是在笑着。
那好像是焊在她脸上的口罩像是要被这持续不断得笑容撑得裂开来,但是尤醉却从她那种过分浓重的笑容中觉察到了一丝不怀好意的悚然。
就像是之前他被迫吞咽而下的那种怪异的液体一样,因为过于甜腻而显出一种腥臭的苦味。
“所以,你现在已经来到了你的人生中的第二天。
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值得去庆祝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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