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念一愣住了。
她十几年的人生中还是第一次被人问这个问题。
或许是因为最难开口的这句话已经说出来了, 宋之航心头一块大石放了下来,后面的话流畅无比,一气呵成。
他望着祁念一的眼睛, 认真道:“我今年二十二岁, 修为你也知道了, 元婴境后期。家中人比较多, 父母膝下有一子一女, 我为长, 下面还有个小我四岁的妹妹。”
他深吸一口气, 接着道:“宋家, 刚才你也听摇光星说过了,在神境中还算有点名望和底蕴,族中没什么太大的规矩,会过得很轻松很舒适的。”
他顿了下, 透过淡色的明亮的眼睛,能看到一丝紧张。
“我知道,云道友一心向道, 毕生为证得大道巅峰,航亦如此。”他喉结上下滚了滚, 紧张道,“航愿伴云道友余生,大道不孤。”
祁念一安静地看着他。
宋之航这番话,堪称至诚至性。
这也是她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看宋之航。
和她初见时的印象略有些差别。
第一眼看到宋之航, 只会觉得, 他肤色太白, 看着有些文弱。他眼尾有个微弯的弧度, 让他看上去总是笑着的, 也让人无法窥见他眼中真实的情绪。
祁念一听过几次冉灼说他一肚子坏水,是个狐狸,其实她倒不这么觉得。
宋之航很多内心的声音她都能听得见,他确实聪明,善于伪装和掩饰自己的心情,但哪怕知道他对自己有着过多的关注,她也并没有往心里去。
因为他那些关注和好奇心,并不会伤害别人。
相反,他称得上善良。
但——
祁念一声音柔和而低沉,对他说:“抱歉,我从无嫁人的想法,现在不会,往后也不会。”
宋之航盯着她的眼睛,从那双金色的眼眸中,看到了她认真的态度。
她真的是这么想的。
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这是唯一一次表明心迹机会的准备,因此哪怕是遭到了拒绝,他也一定要争取一次。
宋之航声音提高了些,紧张又着急道:“那我嫁!”
祁念一:“……”
正偷听得津津有味的云书:“……”
他看向宋之航的眼神瞬间从调侃变成了敬佩。
另一边,也在偷听的三个人齐齐傻眼。
冉灼连咳好几声,眼神都带了些绝望:“他在说什么东西……”
摇光深吸一口气:“宋道友,满腔真心老天可鉴。”
祁念一顿了下,难得的被别人说的话哽住了。
她干脆换了个说法,诚恳道:“宋道友,实不相瞒,我已有心仪对象了。我早已下定决心,往后余生,都要和它一起度过,不做他想。”
宋之航眼神黯淡了下来,扯了扯嘴角,艰难露出一个苦笑:“原来如此。”
他冲祁念一躬身:“失礼了,还望云道友莫要见怪,刚才的事情,就忘了吧。”
祁念一起身回礼,真心实意道:“谢谢你。”
宋之航无奈道:“谢我做什么,我只不过是说了些真心话而已。”
祁念一摇头:“之前有人跟我说,旁人对你的欣赏和真心,都是这世间最难得最珍贵的东西,所以谢谢你。”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表明心迹,骤然还有些不知如何处理。
哪怕在天命书中看了不少书中的自己和那几个人的爱恨情仇,但通过那本书,她从未感受到过任何真实感。
能被轻易取代的爱,还能称得上爱吗?
她从不这么觉得。
她会因为书中慕晚被当成自己的替身而愤怒,那愤怒并不是因为她的位置被人取代,而是替慕晚感到不公。
之前,离开无望海的那一天,慕晚问过她,她们的眼睛是不是长得很像。
那句话她在书中看到过。
谢天行和玉笙寒都是这么对慕晚说的。
其实不然,她从未在他们面前解开过眼纱,她这双眼睛,那时根本没有任何人看到过。
这只不过是他们在愧疚和悲伤之下,给自己找的一个宣泄出口。
这样的感情,太不纯粹了。
但后来慕晚曾经在信中说,她如今过得很好,遇到了真的将她完完全全当成慕晚来对待的一群人,这样的纯粹的感情,是值得珍惜的。
所以,她对宋之航道谢。
宋之航听她这么说,心里又欣喜又难受,他默默往回走了几步,突然又转过身,问:“或许有些冒昧了,但我真的很想知道,是什么人能得你的青睐,愿和他共度余生。”
祁念一没有半点隐瞒,她从芥子囊中拿出一把剑。
那把剑极其有压迫感,甫一出鞘,就令冉灼的陌刀发出瑟缩之声,冉灼讶然看着自己的刀,这是这把饮血无数的刀,第一次如此胆怯。
她手中的剑,剑身是森冷的白,剑身较细,约莫只有四指宽,仔细看去,两侧剑锋都有着细密的齿缝,一看就极其锋利。只是剑身看着很多细密的小孔,看着并不像一把剑,倒更像是一把被做成了长剑形状的骨头。
祁念一郑重道:“是我的剑。”
她字字铿锵:“大道浩渺,我追求的是剑道的极致,心无旁骛,已无法容下他人。”
“剑者一生心之所系,唯手中剑尔。”
宋之航怔愣地看着她坚定的表情,静默良久,才释然地笑了。
他站在距离祁念一三步之遥的地方,再次躬身,抬头时,眼眶有着一丝复杂的微红。
他原本声音清朗,因似有若无的哽咽,而带上了些沙哑。
他一字一句,朗声道:“九霄为鉴,之航祝云道友早日证得心中大道,千秋不悔。”
祁念一持剑立于面前,三尺剑锋映着她清冷的面容,两指并拢,擦至剑身三寸之处。
她以剑者最为古老的方式回礼。
“愿宋道友,亦如是。”
过了一会儿,众人讨论战术时,摇光突然好奇问道:“你一直用的不是那把软剑吗?怎么又换了一把?”
祁念一垂眸,看着手中的神剑,不动声色道:“我有很多把剑,换着用,能保持对不同灵剑都有熟悉的手感。”
其实根本不是,她换一把剑只是为了避免在闻家人面前使出这把斩杀了闻仲平的剑,以防被戳穿身份。
但其他人听了,却对她敬佩不已。
唯有云书,眉头微皱,奇异地重新打量了祁念一一次。
她的剑术,身法都来自沧寰。
他原本以为,她的剑术和身法都是从那群灵修手中拿到的。
毕竟她是光复会的人。
她那个所谓黑市的说法他压根没信过,但却并没有怀疑她功法的由来。
因为光复会内部,沧浪剑的剑谱,和沧寰身法的秘诀,是他留下的。
但她说自己有很多把剑这件事,却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算起来,二十年过去,那个孩子现在应该也和她差不多大。
祁念一和宋之航两人说开后,偷听围观的几个人都觉得有些尴尬,他们俩自己却跟没事人似的,吃了顿饭之后,又若无其事的讨论起了下一层的战术安排。
祁念一:“按照摇光的猜测,六十二层很有可能是星若泠。她是很少见的专职炼器师,其他手段暂时不清楚,但大概率,她会用灵器来对付我们。”
宋之航抵着下巴,闻言若有所思道:“如果是专职炼器师,我倒是有些方法。”
两人说着,觉得周围看他们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祁念一抬头,环视一周,莫名其妙道:“你们为什么要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我们?”
像是在看一种从未有过的新奇生物。
宋之航也同样不解。
摇光试探着问道:“你们俩都不会觉得尴尬的吗?”
祁念一:“尴尬什么?”
宋之航也不解地望着他们。
摇光一时语塞:“就、就……”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用语言表达,转头看向凌晗,凌晗颇为尴尬地笑了笑,对上祁念一和宋之航的双眼,也说不出口。
冉灼冷声道:“你们想多了,他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感到尴尬的,对他来说,说出来了,无论结果如何,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
宋之航笑着点点头:“是这样,当不成道侣,还是道友嘛。”
摇光:“……”
她看着祁念一,真情实感道:“原来你刚才,不是在找借口?你真的要跟剑过一辈子?”
祁念一点头,反问:“又有什么不对吗?”
没想到,这次一直在看好戏的云书也加入了讨论:“和剑过一辈子,有什么不对吗?”
他理直气壮道:“剑道至真至纯,合该如此才是。”
摇光静了一会儿,面无表情道:“没事了,继续讨论吧。”
她觉得,自己在这群人里,正常得有些格格不入。
……
第六十二层,果然和他们猜测的一样,守门人是星若泠。
这位十二曜中赫赫有名的炼器师。
她看着众人,笑了笑,说道:“我不和你们直接动手。”
略一抬腕,星若泠掌中出现一个灵器:“我是炼器师,这场比试,用我们炼器师的方式来进行。”
“半个时辰的时间,只要你们能破解出这个灵器的解法,便算你们顺利通过了这一层。”星若泠道,“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真刀真枪打上一场。只不过,这种方式,可能就不那么轻松了。”
几人都看向祁念一,等她做决定。
她略一思索,问道:“破解过程中,可否损坏灵器?”
星若泠颔首:“只要能破解,无论什么方式都可以。”
“好。”祁念一收起剑,“我们同意。”
摇光有些焦急,把她拉到一边:“七师尊是神境第一炼器师,她炼制的灵器,甚至有一部分连副尊都无法破解,半个时辰对我们来说太短了。”
祁念一却缓缓勾起唇角,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放心,我这就去终结你七师尊的不败神话。”
如果要按照炼器师的方式破解,她不会。
但暴力拆卸,她很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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