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归来路(22)
今年这个年,可以说, 过的是贾家最心不在焉的年。
年前祭祖的时候, 王熙凤只跟林雨桐一块嘀咕。
其实, 按照远近,林雨桐且得在祠堂的外面候着的。这不是今年, 一切都不一样了吗?贾珍这个族长, 在有些事上特别有眼力见, 把四爷和林雨桐给挪到前面了。
于是, 贾瑕也跟着进来了,就连幼娘也能站在三春的身后了。
男男女女各自分开的。这边林雨桐就站在王熙凤的后面了。没正式开始的时候,早有绣墩给林雨桐备着,就贾母和王夫人邢夫人一个待遇,有地方坐, 不会叫孕妇累着。
尤氏就道:知道你身子重, 原想着, 今年你不过来就就罢了。你大哥哥说你又最是知礼的, 叫我预备下
其实,祭祖也不一定要全程都在的。像是林雨桐这样的,可以上一炷香就走。原本,四爷和林雨桐都是这么打算的。结果过来一看, 也不好再走了。
好家伙,绣墩放在一边让坐着, 跪那么几下的蒲团, 当着林雨桐的面放了好几回暖包了。那暖包是放了燃尽的香灰, 不时的得替换一二。那边,也就是贾宝玉‘身子弱’,是有这个特殊的待遇的。
跪在后面,又有迎春和探春起身之后总是先来扶她,本就不是什么吃力活的,如今更不吃力了。
王熙凤时而回过头还要关照一二,又各种挑刺说尤氏准备这香烛不精心,味儿太重。
林雨桐觉得,自己要是尤氏,非得一巴掌呼到王熙凤脸上去。像是尤氏这样的,丈夫就那样,又没有亲儿子。好容易没有公婆要服侍,没有亲妯娌给添堵,能给添堵的儿媳妇也死了。人生虽然不幸,但至少也稍微好过了一点吧。谁知道隔着府的这么一门子妯娌,生生能把人气死。
王熙凤估计也不服呢。尤氏那样的要家世没家世,要才干没才干的人,人家都是朝廷的诰命。可像是她这样的,事事都比尤氏强,偏没有凤冠霞帔。
尤氏憋着,眼睛都是那样的斜着瞧王熙凤的。偏就是拿这么个人没有办法。
祭祖完了,林雨桐就说累了,贾母也没叫过西府那边说给她磕头请安去。
刚好,这就回了。
上马车的时候王熙凤亲热的扶着她上去,却低声道:赖家那边有动静了。
冷子兴肯定是抗不过的,外面周瑞家两口子查了一遍,才知道这女婿当真是藏了奸的。又有贾雨村本就和冷子兴有交情,对冷子兴的事情也知道的多一些。如今冷子兴入了监狱了,知道是出不来了,贾雨村还专门去牢里瞧了冷子兴,听狱吏说,这位是想哄冷子兴一些银子和产业,说了许多要为他打点的话。而冷子兴又何尝不了解贾雨村,那是多余的一句都没有。贾雨村这才恼了,又跟周瑞家的搭上了,把冷子兴的事,凡是他知道的,都给说了。什么通州那边有妻有子云云。说的跟周瑞家的把女儿嫁出去做了偏房一般。
周瑞两口子使了银子,想去牢里逼问冷子兴的。冷子兴一看这架势,自己得不了好。赖尚荣跟自己再好,也不会为了自己跟周瑞两口子交恶。人家才都是府里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为了赖尚荣把自己坑在里面,不上算。
于是,开口就咬了赖尚荣。
咬了赖尚荣两件事,一件事是放高利贷逼死人命。一件事强买皇家赐田。
赖家放高利贷,这不稀奇。为此逼死人命,这也不稀奇。凡是放高利贷的,有几个没逼死人命的。这事就是个民不举官不纠。
但这第二件事性质可就不一样了。强买皇家赐田,是想谋反还是想如何?这赖尚荣想在京郊置办庄子,可这京郊哪里还有地方?于是,就瞄准了几家落魄皇亲。地是当年开国的时候给赏赐下去的,结果赖家用江南的旱地置换了京郊的庄子。这些皇亲都是落魄到了极致的,就是不忿,连个找回公道的门路都没有。又是当年祖上做过恶了皇家的事的,就越的不敢言语了。
这两件事咬出来,可见冷子兴非常有分寸。赖家犯的事少吗?不少!但是他非常谨慎的只说赖尚荣的事,一点也不往贾家身上扯。
这边祭祖完回了家,四爷就收到消息,赖尚荣出门会友回来,悄悄被摁住了。
想来,赖家这个年不好过啊!
林雨桐是等啊等的,直等到正月初五了,才等到赖家上门。
上门的不是旁人,是赖嬷嬷。赖嬷嬷也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是带着儿媳妇一道过来的。来带了两车的节礼,林雨桐也没看礼单子,只叫把人请进来就完了。
这赖嬷嬷能成为贾母身边的第一得意之人,不是没两把刷子的。替贾母料理一些不能叫人知道的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十分的机敏。就是赖家的媳妇,也十分会做人。常不常的送家里的少爷小|姐或是一盆花,或是一个风筝,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就是叫人瞧着人家上心了。
如今两人登门,竟是好像压根就没生过当年的不愉快一般,又十分放的下身段,说跪下磕头就跪下磕头,脸上带着喜庆的笑,一点也不像是遭了难的等着搭救的。
很沉得住气。
林雨桐甚至都觉得,这赖嬷嬷找儿媳妇的眼光,是要比贾母高的。
婆媳俩第一次这么客气的上门,以前可从来没说把自己这个表小|姐,四爷这个族里的爷们放在眼里过。等这一开口说话,就更见功力了:就是来给主子磕个头,往年也想来的,又怕您觉得咱们轻狂。老奴在家就说,主子就是主子,奴才便是奴才。要是忘了主子的恩情,张狂起来,那还配当个人吗?今儿带着媳妇来,可不敢说什么给主子拜年的话,就是带着媳妇子过来认认门,往后老奴这腿脚也不好了,好叫她在主子跟前伺候。
她说着,林雨桐听着。
她说什么,林雨桐就听什么。
只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接茬。
说东道西的磨蹭的都有一个时辰,林雨桐不往下接话,那边婆媳俩就坐不住了。那赖家的媳妇就道:往常婆婆在家,也总说主子就是主子,主子就没有不圣明的。这不,您慧眼如炬,哪有您不知道的事。说着,她就站起来:也是我不听婆婆的劝,进了门来,跟主子坦白的说了便也就完了,如今,倒是真真不好意思见您了。您是知道的,我家那个小儿子,蒙了主子恩典,一生下来,就被放了良籍。孩子打小,我们就说,主子的恩典,别管是什么籍的,一样是主子的奴才。虽不上府里当差,可也不敢叫再外面胡作非为。不过,这孩子到底是小,在外面结交了不好的朋友其实这朋友也不是外人,便是周瑞家的女婿唤作冷子兴的。这冷子兴不做法,叫人给告了。偏又在外面养了小的,生了儿子,把周瑞家的给惹恼了再不理这女婿的死活。偏他恨上了,连府里也恨上了。竟是告了
林雨桐摆摆手:冷子兴恨周瑞家两口子偏去告你们家?这是什么道理?她也不看跪在地上的赖家的媳妇,只看赖嬷嬷:嬷嬷是见事见老了的,才还说主子没有不圣明的,怎么这会儿就当我好糊弄了?你们能上我们家,图的是什么?既然知道这里跟别处不一样,又何苦在我跟前这般的唱念做打呢。
赖家的媳妇一噎,就不敢说话了。跪在那里,起也不是,跪也不是。
赖嬷嬷打量了林雨桐一眼,见这位真就做的稳稳的,不骄不躁。没来由的,她竟是觉得,眼前这人比当年的老夫人,更有威严。
于是,给自家媳妇打了一个眼色,这赖家的媳妇就自己起来,然后默默的退到一边去了。
赖嬷嬷这才起身,坐在林雨桐跟前来,从腰上解下来一个荷包轻轻的放在桌子上:还请奶奶指点一二。
林雨桐像是没看到那荷包一样,只道:没有我的指点,嬷嬷就什么也不做,看着孙子去送死吗?
当然不!
这次来,原本只是一个过场。叫人家知道,自家来过。宫里有人传话叫自家咬甄家,自家为了救孙子就是出卖了甄家,那那些都说了又能如何?回头主子怪罪起来,完全可以说在这边受了暗示的。
她原是这么打算了。身上带着的银票,她也没打算真给,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如今看这样子,她又不得不小心了。别到时候自家把甄家咬了,回头自家的孙子却又被扣住了。那些宫里的太监扒起皮来,才是真狠。这边别的用处没有,但应对那些太监,却不费吹灰之力。
如今,这位这么一问,她就知道。自家的这点打算,人家全都知道。
赖家的媳妇脸上就羞臊起来,感情闹了半天,唱念做打的,在人家看来都是笑话。
赖嬷嬷不管媳妇怎么想,只小心的问:那依奶奶这么说,这事能做?
做什么?林雨桐又装起了糊涂:嬷嬷这话是什么意思?今儿不是来给我拜年的吗?还有别的事吗?说着,就打起哈欠来了:你看,这说困就困了。今儿就不留嬷嬷了。
赖家的媳妇有些焦急,赖嬷嬷却起身,带着笑对着林雨桐福了福身:奶奶歇着吧。老奴就告辞了。
出去了,赖家的媳妇急忙道:婆婆,这到底是
赖嬷嬷瞪她:往常的机灵劲都哪里去了?银子没退回来,礼也收了。还要说什么?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要如何?
是!主子那边好应对,只到时候保证那些太监别不认账,事办了不放人就行,还要如何呢?
她长出了一口气:都说二奶奶如何厉害,在这位跟前,我竟是身上都冒汗。也是怪了,人家也没看我,也没说我,怎么就这么怕了呢?
赖嬷嬷叹了一声:是个人物当年谁知道将来如何回头再补一份厚礼来
于是,荷包里放了一万两不算,晚上的时候,林雨桐又收到一匣子珠宝,一箱子字画,另有京郊的别院一座。
价值得在五万两上下。
林雨桐就觉得,还是错估了赖家的实力。叫王熙凤拿一万两,这都看挪哪边的才使得。叫她拿五万两五万两她们得卖祖田。可赖家呢,不过是随手就能给出来的。
她回来给四爷看,四爷就笑:收着吧,赖尚荣在,产业就在。赖尚荣不在,这些产业都没了。赖家分的清楚轻重。见桐桐果然喜笑颜开的收了,他也乐了,他就喜欢桐桐这见钱眼开的样:既然这么喜欢,回头再坑一笔回来给你。
听听!这话多霸气!
林雨桐觉得,这是她听过的最动人的情话。
谁家?她凑过去看他,问完了,又恍然:甄家?
嗯!还别说,很有可能。
别管谁家吧,只要四爷能坑来,她就能毫无心理负担的收下。等贾芸过来的时候,林雨桐又叫贾芸帮着置办几个铺子,等将来贾瑕成家分出去之后,这铺子给他一半,这些租金能叫家里有几个活钱用。剩下的一半是给幼娘的陪嫁铺子,哪怕是租出去,手里也不怕没有散碎的银子花用。
如今贾芸也算是小有家资了。在花枝巷里另外置办了宅子,也不在廊下住了。原本十分看不上贾芸的卜世仁,如今却死活要扒着外甥,还想把闺女银姐嫁给外甥。这事五嫂子不好一口回绝,贾芸过来,就是跟林雨桐说这事的:少不得借着叔叔婶子的名头,把这婚事给拒了。倒不是侄儿日子好过了就瞧不起人,实在是舅母那性子难养出通情达理的姑娘来。这样的媳妇讨进家门,整日里跟着生气,又是何苦哩。
既然是这事,林雨桐便一口就应了:你只说,你的亲事,我跟你叔叔心里有数,一应的聘礼婚嫁之物这边给预备。
贾芸大惊:叔叔婶子已经帮衬良多,如何敢?
你只管去便是了。林雨桐顾着五嫂子的面子便说:就说你那表妹说了人家,到时候我叫人给添妆去。
毕竟是娘舅,不好闹的不好看,叫贾芸夹在中间难做人。
这边贾芸感恩戴德的去了。他前脚离开,后脚余梁就来了。
进来之后气冲冲的,林雨桐还以为有什么事呢,哥你等着,我叫人去叫
才说要叫四爷回来,结果余梁就摆手:不要叫妹夫了。跟你说也一样。他一口子将凉茶给喝了:今儿那孙绍祖又上家里去拜年了,见面竟是叫大舅兄
啊?
能叫余梁大舅兄的也就是四爷了吧。他算是哪个?
随即不由的睁大了眼睛:不会是边城那边?
余梁点点头:后娶的那个把大闺女许给了孙绍祖。
林雨桐愣了一瞬,面色有些奇怪。虽说这里面有人算的成分,但何尝不是冥冥中的天数。贾家不管出于哪种目的,在自家兄妹最难的时候,确实有收留之恩。又因为贾赦对自家哥哥的看中,一趟下江南,叫他赚了银钱让家里有了立足的根本。这都是赖着贾家才有的。而如今呢?或许是孙绍祖想跟四爷这边搭上关系,才跟那边求亲的。但不管为什么的,至少这个改变,显然已经是改变了迎春的命运了。
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不知道是个什么性子,但从亲疏上来说,她心里更多的则是庆幸。为迎春而庆幸。
王熙凤施恩给刘姥姥,刘姥姥最后善待了巧姐,给了巧姐一个安稳的生活。
贾赦帮了自家兄妹,她自己的女儿许是就因为此而逃过了噩运。
而反过来,余鉴自己不做法,未尝不会报应在他看中的儿女身上。
林雨桐就问余梁:哥哥要管?
我管什么?余梁就道:他也没管过我们,我在人家面前充的什么好儿子好哥哥?再说了,亲事都定了,咱们要说三说四,指不定那边还以为咱们要拦了他们的好姻缘。我就是嫌弃麻烦。那孙绍祖本就是奔着这边来的,这个麻烦还不知道怎么甩呢。那边竟然还来信,想叫姑娘在咱们家嫁!
那是嫂嫂的嫁妆宅子,又不是余家的宅子。林雨桐就说:在乡下买个破院子,花不了几个银子。就说是当初到京城后置办下的,放在你的名下的。他们来了就叫住过去。若是不愿意,叫他们自己找地方去。或是住客栈,或是租了院子自住呢,又不与咱们相干。这事我跟琏二嫂子那边打个招呼,绝对不叫他们找到那府里去。
余梁就叹气:我就怕那边来了惹你生气
不相干的人,我气什么?林雨桐摇摇头:不相干的。倒是嫂嫂那里,你该跟嫂嫂说清楚这态度,也好叫嫂嫂知道怎么行事。不用顾忌那什么名声,只管安着心意来便是。再说了,怡哥儿可是找了高人给批命的,他们从变成回来,身上的杀伐之气太浓,对孩子没好处。这可是老神仙说的话,谁来也改不了。
余梁想了想就点头,正好,妹夫之前说,军里的差事暂时别干了,好像是说弄了个什么皇庄的管事做。
他也不明白这皇庄是个什么皇庄。
说着话呢,四爷就回来了,对孙绍祖娶谁他哪里有心思管,自己这个连襟也不是他想攀就能攀上的。倒是皇庄的事,四爷跟余梁交代了:不是以往的那些皇庄。这个皇庄将来归工部许是归于屯田司,许是另开一司专负责此事,主管怎么也是五六品的郎官
肯定是四爷负责的事,安全又责任小,功劳将来能分一杯羹。错不了的。
郎舅二人又去了书房,热酒热饭聊到晚上了,才打人把余梁给送回去。
本来这事听听也就过来,没想到这孙绍祖还真就登门了。四爷也正好不在,贾瑕又回了书院去了。家里没男人应酬。她只叫人收了帖子,却没叫进来,只说是人不在,不便留客。
孙绍祖这人也是极为舍得下面子的人,不管这边是冷是热,人家都把仰着一张笑脸。拜年来带的礼死活都给放下了。
因着孙绍祖的事,林雨桐倒是想起了迎春的婚事。
其实之前邵华提过一家,那时候时机不对,这事压根没说出口就被王熙凤给拦了。可如今,这时机却未必不合适。
薛蟠这家伙嘴上没把门的,王夫人答应薛家的事,他转脸就跟四爷说了。
也就是说,明面上,迎春是没有留在家里的必要了。
若是请了薛姨妈当这个媒人,贾母和王夫人又该怎么拒绝呢?
因此,在邵华带着怡哥儿过来玩的时候,她就旧事重提了。
邵华提的这家人情况有些特殊。因跟余家比邻而居,两家颇有些来往。邵华才留心了。之前说过,余家那边住的都是武将,这家人也一样。说给迎春的这个人,年方二十,在五城兵马司做郎官。虽是军职,却也不是文墨不通的,长的不是斯文俊秀的样貌,但也堂堂男儿,很有些轩昂之态。他是蒙了父荫有了如今的官职,为人颇为豪爽豁达,且人情练达。家里也颇有资财,不为生计愁。因父母早亡,只留下姐弟二人。姐姐比弟弟年长五岁,当年父母过世,这姐姐十四岁,按说守孝完就该嫁人了,可这放心不下年幼的兄弟,将婚事往后拖延了两年年,谁知道那边先纳了二房连儿子都生了。可到了婚期,那边娶了这边也嫁了,可这嫁过去,偏不得夫家的喜欢。来年生了个姐儿,更糟婆家磋磨。眼看着姐姐和外甥女被磋磨的不像样子,这弟弟就找去了,问姐姐这日子要往下过吗?要是还要往下过,他就想法子把姐夫给教训乖了。要是不想过了,大不了大归回家来。这姐姐是一刻也不想在夫家留。于是,这弟弟就做主叫姐姐和离了,为了要回外甥女,愣是把一半的产业给了划给了那家,只为了不叫那边插手外甥女的事的。
所以,这家里,没有公婆,却有个不愿意再嫁人的大姑姐。
邵华就说:那方家的大娘子真是个利索人。愣是把家业打理的有模有样的。人也十分通情达理。为了她在家影响了兄弟的婚事,姐弟俩不知道打了多少官司。方大娘子的意思,是想立个女户,带着闺女过日子。可这做方郎官呢,非不!跟你哥喝酒的时候还哭了,说是他姐当年不舍他,他怎么能狠心的舍下姐姐。她低声道:你说,就跟咱们家这么近的住着,这婚事要是成了,有我跟你哥在边上看着呢,能叫迎春妹妹吃亏吗?她是那么一副脾气,不争不抢的,大姑姐在家处处替她料理清白才好呢。再没有合不来的事。方家大爷又是个官身,进了门就凤冠霞帔。那大姑姐被妾室折腾的险些丧命,家里再是容不下那些玩意的,这又是一重保障。上回我这话没说完,琏二嫂子先拦了。如今当真行?
行!怎么不行?
林雨桐还怕不保险,特特的叫邵华请了那位大姑姐方大娘子来做客。
看了人品,她先就满意了。
这边把客人送走,那边又打丫头把王熙凤给请来。
王熙凤还以为是甄家的事有变故了呢,急巴巴的过来,结果是为了迎春的婚事的。
她这人在林雨桐面上说话,也不遮掩:我就不信,别人瞧不出太太的手段,你也瞧不出来?明显就是糊弄薛家的话。
林雨桐就说她:你们要安排这个安排那个的,可想过娘娘的想法?她轻哼一声:易地而处,换你是娘娘,你可愿意借个肚子生儿子?
王熙凤便不说话了,不管谁肚子里爬出来的,也终究不如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
林雨桐就又说:何况,这话太太能说,你却不能说。到底是隔着房头的。如若这将来迎春进去又真有儿子了我的二嫂子,大房二房这差别可大了。咱们都明白这个道理,难道娘娘不明白?哪怕过上三五年之后,娘娘那边还没动静送人的话也得娘娘先开口,老爷太太说话了,你们才能说。你细细寻思,是不是这个道理?
王熙凤何等样的人,哪里不明白人家故意没把话说的那么透。
可这再不透,该明白的意思,自己还是明白了。
娘娘的年纪,太太说大了,可实际上真大了吗?太太那么大年纪了还能生下宝玉,这闺女随了母亲,难道娘娘以后就生不下来?所以,太太说叫宝钗进宫这话是糊弄薛家的,同理,叫迎春进宫这话,何尝不是糊弄大房呢?不用多久,就是三年后,探春也都合适了。人家又为何要选迎春了?那么些个好处自然是落在二房,如此对宝玉才是最好的。
就像这位说的这样,有些话太太能说,自己却不能说。自己积极的谋划这事,看在太太和娘娘的眼里,未尝不是为了大房谋福利呢。
正琢磨呢,就听这位奶奶又道:别忘了,就身份而言,迎春比娘娘如何?
迎春是承爵的大老爷的闺女,要是面子上好看,记做嫡出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娘娘五品官的嫡女?
谁尊谁卑?
反倒是叫尊的去服侍卑的?
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好像有些东西不一样了。说不出的别扭。
但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好似留着迎春真不是很妥当的做法。
林雨桐就又问:薛家给银子只怕也不爽利了吧。一天没有个准话,那边就爽利不起来。
所以,不若给迎春说亲,也算是对薛家表态了。
没有备用的人选,不是宝钗也是宝钗了。
王熙凤这才收敛了心神,细问是个什么样的人家。林雨桐就说了:武将的人家,命也有些硬,你拿这话去回老太太太太,这事只怕又多一层把握。
什么叫做‘武将人家,命也硬’就多一些把握。
这有什么相干?
可等回去在贾母跟前提了一句,老太太倒是半晌也没说话。良久之后才道:那也倒是罢了!这话还得跟你们太太商量。
王熙凤心说,迎春的亲事,自己这嫂子定了也比问太太名正言顺吧。
这么想完,心里又咯噔一下,这是魔障了,怎么突然开始这么想了?
这边应了老太太,那边就去找王夫人。
王夫人皱眉:二丫头的事,这不是都说好了吗?
王熙凤就道:您也真是。娘娘才多大年纪,您就想着这个。再叫娘娘心里不自在?何况,娘娘是多有福气的人啊!这一点许是随了太太。您看您,先是有了娘娘这么一个贵女,后又得了宝玉这个有造化的。娘娘的福气,在后头呢。很不必如此。再则,这开了春,园子那边进度就快了。这一快,处处烧的都是银子。姨妈那里,掏银子可不爽利了。您是知道的姨妈的,这等的是什么,咱们心里也都明白。老是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不若干脆一些,给姨妈吃个定心丸。彼此都好!
王夫人到底是吐了口。
贾琏又托了余梁,见了方时济。
回去就跟王熙凤夸:也就是余家表弟和大妹妹肯操这心。原想着小门小户,人口到底是简单了些。不想见了人,又觉得真真是不一般的很。没有依仗,能在五城兵马司这样的衙门里做的如鱼得水,我瞧着很有几分能力。
只别说这些。王熙凤就问:人长的如何?
不若咱们家的孩子俊秀,但也是伟丈夫模样,不算是辱没了二妹妹。贾琏擦着脸就道:如今再想想,余家兄妹果然是体贴的很。二妹妹那性子,果真是嫁到那样的人家才是最省心的日子。
可余梁却觉得,最最好的在于人家有情有义,就是将来贾家有个什么,也不至于慢待了迎春。这才是顶顶要紧的。
男方请了邵华,女方这边干脆就叫薛姨妈做媒。
才过了十五,这婚事就给定下来了。
如今正是贾家得意的时候,贾赦也不讲究多少彩礼。横竖他也不是很在意这闺女。倒是邢夫人很是埋怨了几句。说王熙凤是要毁了长房。说好的以后叫迎春也进宫的,如今早早的把迎春打了却是为何?
王熙凤就唬她:您是只想着咱们的打算,您怎么不想着娘娘的打算。娘娘苦熬了这么些年,恩宠还没多少呢,又送更鲜嫩的美人进去?娘娘若是恼了,难道就二妹妹的性子,还能如何?咱们倒是平白受了无妄之灾。您担心的那些,我跟二爷又何尝没想过?前前后后的思量了一回,还是觉得别犯了忌讳的好。您想想,再往后拖上两年,三姑娘都多大了?咱们是什么也得不上,还惹了一身腥。何必呢?
说着,又叫人把下面人孝敬的香片茶叶之类的东西,给这边搬了不少。
邢夫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你这说的倒也是。
迎春的婚事,在过了十五的大事面前,根本就掀不起风浪。
但林雨桐还是收到了迎春的一份谢礼,是司棋给送来了。几双精致的虎头鞋面还有五毒的肚兜,是给肚子里的孩子绣的。这样的活计不是一天两天能赶出来的,正月里又不叫动针线。所以,她是知道自己有孕之后,早早就预备下的。也算是有心了。
林雨桐又叫琉璃跟司棋说话,把方家的事一五一十的都告诉给司棋。司棋本就是肚子里极有成算的丫头,细细听了一遍,这里面的好处就越的明白了。临走的时候跪下就给林雨桐磕头:也就是奶奶和余大奶奶这般惦记着,我们姑娘才有今日。我替我们家姑娘给奶奶磕头。
回去又细细的说给迎春听。迎春向来是不瞒着探春的。
探春就说:她当日来家里,我就说她是个极好的。如今看,果然不差。受了人的恩惠能时刻惦记着的人,如今这世道,已是非常难得了。
迎春去难得的辩驳道:咱们于人家,哪里有什么恩德?人家这么说,那是人家心里存着是恩义。可要是咱们也这么看,又成了什么人呢?这要把人家对我的好,理所当然的看成是人家本就欠我的,我又是个什么人呢?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理所应当的事?
探春一怔,似要反驳,但终究那是姐姐,她把话又压下去了。只淡淡一笑,也不言语。
倒是一边的宝钗击掌赞叹:正是这个话。世上最要不得的便是‘理所当然’这四个字。
几个人正说话呢,丫头婆子就跟没王的蜂一样四散的往出跑。
探春呵斥了一声,叫住了人,这才知道生了什么:竟然是琏二爷带着人抄了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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