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15)
四爷兜鱼,卖了七八两银子的事,就像是一阵风一样刮了起来。
不光是河东,河西两个村子知道,就是镇上和其他的村里也都知道了。
七八两银子,一般的小户人家,一年也没这么多收入。这半个上午一个人就挣了这么多,那还等什么啊?赶紧干吧。别说只是下雨,就是下冰雹,下刀子,头上顶上锅盖,那也有的是人去。
所以,整个下午,沿河到处都是人。
四爷看着河水,已经泛黄了,而且水位也确实是涨了。
他将自己逮到的鱼赶紧先拎回家,林雨桐已经将写好的白锦缎布条准备好了。
“放心,这锦缎,是以前存下的贡品缎子。绝对查不出产地。”林雨桐见四爷背着身子挡住外面才翻看着布条,就低声解释道。
四爷点点头,连写字用的墨水都是防水的。
只是怎么放进去,叫人有些为难。
正想办法呢,就看见钱氏朝这边过来了。
两人说话,自然是开着门窗的。这才是最安全的办法。要是关着门,不是摆明了有事吗?
见是钱氏,两人都没有要避讳的意思。
钱氏一看两人的样子,还有四爷手里捏着的鱼头,就懂了。虽然她不知道儿子媳妇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但还是什么都不问,直接上手,用一个筷子,就轻松的将布条塞了进去。
等收拾好,四爷拉住钱氏,低声道:“娘!收拾东西吧。这地方住不成了。青阳河马上要涨水了。”
说完,就看了林雨桐一眼,转身出去了。
钱氏就皱眉看着林雨桐,往范氏那边指了指。在问,是不是从那边知道的消息。
林雨桐点头,“这事□□分真。我们不能看着这么多人枉死,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钱氏点点头,竖了个大拇指。
林雨桐又低声道:“一会子该叫大哥大嫂回来了。一家人得守在一起才好。”
钱氏拍了拍林雨桐的手,表示知道了。
四爷提着鱼篓子,跟在往镇上去的众人身后。鱼多了,价格自然就下来了。
而且,酒楼开始收鱼,做熏鱼咸鱼了。这边收着,那边就有伙计给鱼去鳞,去脏器,然后上抹盐。
四爷手里的鱼,也还活着。卖了以后,就顺势放在另一边的大木桶里。
一旦混进去,就再也分不清楚哪条鱼是谁的。
殷老二还等着四爷,见他也卖了,就道:“赶紧回去,看还能不能捞上来点什么。”
四爷却记挂着那布条能不能被现。他就道:“爹,你再想想,看家里还需要什么,一次性在镇上买了。下着大雨,再跑一趟挺麻烦的。”
“要买什么?”殷老二摇头,“你小子怎么是个攒不住钱的?以后叫你媳妇当家。”
正说话呢,就听见宰鱼的那块一声惊呼之声。四爷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
成了!
殷老二也跟着凑过去,就听见又那认识字的念道:“青阳河水涨,生灵涂炭。”
人群中嗡了一声,有议论的,有急忙离开报信的。
殷老二眼珠子一转,拉着四爷就道:“你回去,赶紧叫你娘你媳妇收拾东西。我去叫你大哥他们。咱们马上就走。”
四爷诧异的看向殷老二,“您信?”
“一半一半!”殷老二低声道,“光明正大的离开那个家,咱们父子在哪里挣不下一片家业来。守在家里也不过是干干活不拿事。放心,这些年,爹攒下了一些银钱。到城里买个小院子,做点小买卖的本钱咱还是有的。”说着,就拍了拍四爷的肩膀,“快去!”
四爷一路往回走,心里想着,只怕大多数都跟殷老二一样,只相信了一半。
可只要这一半,也就够了。有了防备,就有了逃生的机会。哪怕是跑到周围的山上,也能躲过一命的。
他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了。
四爷回了家,找了林雨桐,“咱们先去林家。”就怕林家也是半信半疑不肯动。
林雨桐赶紧换了鞋,披着旧衣服,带着斗笠跟在四爷身后。
到了林家,门口停着七八辆马车,也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
“你大伯叫人拉粮食的,谁知道偏偏就赶上下雨了。”金氏跟林雨桐解释道。
林雨桐这才想起来,林济世在老家也是有不少地的。给老家置办产业,也算是留了一条后路。田地佃给别人种,秋收收了租子就拉回县城。嚼用开销就省了一大笔。
而四爷则跟老丈人建议道;“要是可以,跟着运粮食的车一起走吧。顺便把家里的粮食也运走,东西也一并带到县城。”
林济仁愕然,“你信?”
四爷只淡淡的说了两个字,“*。”然后蘸着茶水写了一个‘范’字。“岳父岳母这边要带着老人呢,所以,更得宜早不宜迟。”
林济仁想到殷家与范家是姻亲,总有些自己不知道的消息也不一定。他倒是也有决断,立马道:“我们今晚就收拾,天不亮或许就走了。妞妞……”
“岳父放心,我们也马上离开。咱们县城见。”四爷拱手道。
等四爷和林雨桐离开,金氏才看向林济仁,“真要走啊?”这房子田产都在这里呢。
“我能置办下现在这产业,就能再置办下一份这样的产业。只要人在,什么挣不来。”林济仁嘴上这么说,心里又怎么会不心疼。
金氏一咬牙,“那就走!当年我就是逃难,现在又逃难。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现在还有你跟孩子,我怕什么。”不过,论起逃难的经验,金氏却比这一大家都足。
四爷和林雨桐回到殷家,就听见里面三郎的声音,“这怎么能相信呢?这不过是人在捣鬼罢了。”今儿一进镇子,就听到说什么鱼腹中现布条的事。这种东西竟然还有人信。他都怀疑这是有人想低价收购这一片的田地故意制造混乱了。
范氏本来提起的心,被三郎奇迹般的抚平了。
有三郎游说,相信爹一定不会觉得自己这边有泄漏消息的嫌疑。
她赶紧道:“也不知道是什么人造谣,我看这事还得跟我爹说一声。相公,咱们现在就启程吧。这事耽搁不得。”
这事一露出来,只怕那边要提前了。再不走,可就真迟了。
三郎一听范氏的话,也觉得有道理。但叫他这么跟范氏走,他心里又放不下。
小何氏一听,范氏想跑,顿时就急了,赶紧道:“相公,这可下着雨呢。三弟和三弟妹都是金贵人,咱们要不护送他们一程。”
二郎正想着跟他甜蜜了俩晚上的姑娘呢,这会子的心都在县城。于是马上就应了下来。“我跟着三弟走一趟吧。”
然后扭头对小何氏道:“你服侍娘,我这里不用你跟。”
小何氏面色一变,“你懂不懂礼,大伯子跟弟妹能挤一个马车吗?我去给弟妹作伴啊。”说着,就看向范氏,“三弟妹觉得呢。”
那五十两银子,婆婆可没有分给自己。这会子自己再不把范氏贴紧了,谁知道扔下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何氏这会子为了叫儿子媳妇顺利脱身,自然是什么都不会说的。只等着儿子走了,她正好雇一辆马车,自己两口子和两个闺女连带家伙事,刚好。
范氏看明白了小何氏的威胁之意,就强笑着点点头,“二嫂愿意,我当然求之不得了。”
老太太就看着孙子进门一口茶都没喝,然后带着媳妇就出门走了。
她心里顿时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殷老二就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走吧!”他是真心劝老爷子老太太的。
殷老大就道:“没听三郎说嘛!他去问县尉大人了。等有了消息,咱们再动不迟。”
白痴!
殷老二暗骂一声。等到有消息,黄花菜都凉了。
“你们不走,我走!”殷老二瞪眼,“大房的儿子和三房的儿子都跑了,留下我们父子在这里堵窟窿,我们堵得住吗?”他到底不忍心说更难听的话,却看向老爷子,“爹!这个时候了,您倒是拿个主意。”
老爷子抽了两口旱烟,吐出来的烟圈叫人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那什么……等三郎回来,咱们再商量。这房子,地都在这里。离了这里,一家子吃什么喝什么去。就算洪水来了,它也有退的时候。不行就退到山上。你们几个,把家里的粮食,先往山上搬一部分,扛过去,就好了。”
殷老二就不说话了。老爷子话不多,但是一旦拿定主意,那就死活都不改了。
“成!”殷老二应了一声,“我给您老在山上安顿好了。”
其实,他心里也不觉得一定会有大水。只不过,他更在意的是这个借口能叫他顺利的离开这个家。自己熬了一辈子,不希望两个儿子再给人当牛做马。
不过,要是这个家和睦,他大概也会倾向于老爷子这种想法的,守着家产。
四爷和林雨桐对视一眼,这范氏还真是绝了,真把这一大家子扔下准备喂鱼啊。
整个下午,周围的人家都往山上搬运粮食和家伙事。殷老二找了个不大的洞穴,背着人将东西一点一点给挪进去。然后悄悄的指给老爷子看。
“这地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漏给别人看。”殷老二叮咛了一句。饿的狠了的人,比狼还可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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