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薛飞缓缓走到赵姐身旁,抬眼望了眼正被手下人收拾的大金牙尸骸,罕有地收起了摇头晃脑的懒散姿态,嗤地冷笑道:“人活着就要谨言慎行,不过话又说回来,人嘛,谁没个贱骨头的时候,但是不论出于什么目的,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所以啊,赵姐,你应该庆幸自己还活着……”
赵姐面无表情,低眉处显露一份寒冷,可未待这股寒意崭露眉头,就见那个自从进了君雅楼就跟在江长安身后一直弯驼着腰的长发男子脚步一顿,撂下八个字:“你有杀意,这样不好……
赵姐苦笑,眼中寒光随之散去,她是个聪明女人,也知道若不是江长安意图君雅楼,恐怕她现在的下场比之大金牙好不到哪去。
“恭喜君帅。”薛飞跟在江长安身后笑道。
“有什么好恭喜的?”
“马上就能成为君雅楼新主,不值得恭喜吗?”薛飞笑道,“三天,三天之内,必有答复。”
牧文曲淡淡道:“两天……”
薛飞道:“看来牧先生来了兴致,有没有兴趣赌一局?就赌一坛三十年的百花酿,可好?”
牧文曲没有应答,算是默认。
薛飞遂又问道:“君帅要不要也押一宝,我这可是惦记君帅私藏的那罐上好的‘暮云尖’好一阵儿了……”
“不赌。”江长安笑着说道,和两个极为精明的人打赌,他还没有傻到这种送茶的地步。
傍晚时分,林太羽三人回到君雅楼中,昔日热热闹闹的大厅中落针可闻,安静非常。
只有江长安一人端坐在桌子旁,牧文曲和薛飞站在身后,赵姐忐忑地站在一旁,不时抬头观察一番这位江帅的神情变化。
三人同时拎回来的,还有一个活死人。
之所以说是活死人,是因为这个穿着侍卫服饰的年轻人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无损的皮肤,全身紫黑,隐约能够看到几处竹叶青咬痕,跟先前庄庭的惨状如出一辙。
林太羽道:“整个君雅楼都查过了,没有找到幕后主使者,但找到了一个人也是大金牙的手下,事情发生的时候恰巧溜得远,所以当时也就逃过了一劫。”
余笙抢着说道:“君帅,你都不知道,这小子机灵圆滑的很,但是胆子也小,一圈连蒙带吓下来,什么都招了。小子,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赵姐看着奄奄一息的半死人,这鼻青脸肿地算是哪门子连蒙带吓?
躺在地上的男子气若游丝,有气无力道:“我说,我说,是金牙哥,不,是大金牙让我们蹲守在那儿的,就为了等一个小姑娘,大金牙说是有雇主出一万两重金买这个小丫头的人,只是大金牙有好色的毛病,就想着私自先爽个痛快。这位公子爷,我发誓,我说的句句属实,而且我没有对尊夫人有一丝岐念,都是大金牙那个混蛋……”
江长安问道:“雇主是谁?”
“这个……我……我也不知道……”
沈红泥眼神寒光毕露,手臂上的竹叶青吐露着猩红蛇信,随时都有可能攻击!
那人早已被这条青蛇折磨的半死不活,害怕地颤抖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大金牙从来都不告诉我们每次行动的雇主,我们也只管拿钱办事,毕竟这种活计知道的越多,也就死的越快……”
男子眼神闪烁,躲闪着江长安的目光。
牧文曲嗤的一声轻笑,“确实挺机灵,都这样了说起谎来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男子面色大变:“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可没有说谎,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薛飞笑道:“的确,我虽没有牧兄一双能够看透人心的慧眼,但也能看出些端倪。”
“啥?他说的都是假的?”余笙不怒反乐,“毒八婆,看来你这小青蛇的毒威力也不怎么样啊。太羽哥,我早说了,这审讯的事交由我来绝对比毒八婆要做的利索。”
眼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落了面子,沈红泥双眼像是要喷出火来,要不是脚下之人还有用处,早就让青蛇一口咬死不可!
江长安对几个人的日常拌嘴早就习惯,蹲在男子的身旁,轻轻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你顾忌什么,但我可以非常明确地告诉你,你们做的事触及了我的底线,你所担心雇主日后报复的事,我都可以在今天让它们变作事实,不要再试探我的耐性,没有你我照样找得出幕后的人,只不过是多费几炷香的时间而已,所以这是最后一遍,那个人的名字!”
男子挣扎犹豫,这是一场心理博弈,但是他拥有的筹码,不过是简单的两个字或三个字而已。
不过半柱香这场心理的博弈便以男子的溃败潦草收场,目光无神道:“大金牙虽没说雇主是谁,但几个兄弟都好奇,谁愿意平白无故的花上万两银子买一个女人?于是一次酒后就问起来这件事,就连大金牙也不知道那个雇主叫什么名字,只知道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长得还行,好像是姓……姓萧!”
“萧……”江长安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笑意渐冷。
“那个,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能放我走了吧?”
男子话没说完,身子燃起紫火,面容惊恐,还没来及惨叫已经化成一团灰烬。
赵姐不由自主得喉咙抖动咽了下口水,虽说知道大金牙这一伙人像今天这样的事没有少做,也算死有余辜,但是看到这种残忍的死法也难免心惊胆战,心底对江长安的认识又多了一些。
“姓萧……”薛飞道,“近些日子来,君帅遇到的姓萧的人只有一个。”
余笙也随之反应过来:“就是那个将我们从青莲宗赶出来的人,叫……叫什么来着?”
“萧遥。”沈红泥冷冷道。
……
夜晚寒星寥落,月光散漫地铺在山岗之上,今夜的青莲宗注定是不宁之夜,一众弟子的思绪都还徘徊在白天的有惊无险之中,难免心有余悸。
直到后半夜才陆陆续续地熄灯修寝,而在这时,后山的藏书阁亮如白昼。
昔日坐在案前的老人也已不再,只留下了一座孤坟。苏尚君静坐案前,眼睛慢慢地从头至尾看过,干涸的砚台,被镇纸抻平的宣纸,蘸墨的狼毫笔端……
她眼神空洞洞的像失了魂一样,缓缓提笔润墨,挥笔刻意潦草像是在刻意模仿一种散乱的奇特书法,但写了几下自觉不满意揉成一团扔掉,再重写,再扔掉,如此反复——
到了最后,兀自苦笑一声,拿起桌上的酒往檀口中灌了几下。
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喝酒,也是第一次为了一个人喝酒,为了一个人这样烦优。
霎时辛辣劲道窜了上来,将润白的玉颈染上一圈粉红,眼眶也变得通红。
她忽然想起来,有好多第一次都葬送在那个气质神秘的男人手里,第一次抓狂,第一次感动,第一次愧疚……
身为宗主,自己却连想留的人都留不住,甚至都没有办法亲口挽留,苏尚君第一次对宗主两个字感到前所未有的厌恶!
忽然,一道灵息猛地出现在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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