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兀的喊声惊醒了还陷在纷争中的卢沆父子。
卢沆怔怔的看着慌乱跑到跟前的士卒问道:“何事惊慌?”
“使君,城内有贼军杀过来了。”士卒惊恐的指着身后的陕州城说道。
“什么?”
卢沆大惊失色,怎么会贼军从城内杀出呢?
忽然间卢沆明白了事情的缘由:雁岭山上的战火怕就是这部贼军所引起的。倏而,卢沆又是一怔,完了,全完了,贼军能够从雁岭迂回而来,那布置在山上的三千伏兵岂不是已经?
陕州城西侧城门守军已经多被抽调到东门这边抵御巢贼,若是贼军破雁岭伏兵后迂回而来,就可一路畅通的攻入城内。
想到此卢沆怒火攻心,又是一口老血喷射而出。
“阿耶。”卢宗明赶紧搀扶着卢沆说道,“我们撤吧。”
卢沆神情萎靡,他的精气神在这一瞬间都被一掏而空。辛苦半辈子的心血在这一刹那就烟消云散。
“战。”
“战。”
卢沆挣脱掉长子的搀扶强撑着身体说道。
士可杀不可辱,他宁愿战死在这陕州城上,也不愿灰溜溜的做那丧家之犬。再说此时想要逃,他们还能逃向哪里?
陕州城东面早已被黄巢义军团团围困,而当下陕州西面同样是出现了义军的身影,北面是涛涛黄河水,南面是雁岭山。
卢沆已经走投无路,可他又不愿也不能投降黄巢贼军,只有一战,唯有死战才是最后的归宿。
“宗明,我对不住你,但愿你不要记恨我。”卢沆看着身旁的长子卢宗明愧疚的说道。
陕州之战开始前,卢宗明曾问过卢沆,为什么要做这般九死一生的选择,当时卢沆狠狠地呵斥了长子,言之这是他范阳卢氏的唯一选择。而今看来他还是有些过于理想化了,有些太执着于宗族的脸面。
世家大族能够存续的根本还在于族中人才的培养和延续,此时卢氏在军中的人才都在此,若是战败那等待他们的就只有一个结果。
卢沆悔之晚矣,他醉心于对朝廷的忠贞,沉迷于曾经的权势,可到头来他获得了什么?
卢氏从军的一众子弟今日怕是都要命丧于陕州城下,这可是他们多年的心血培养起来的勇士啊,这如何不让卢沆心疼万分。
可是他没有选择了。
“战。”卢沆再次直起身子,孱弱的拿起手中的长刀吼道。
嘶吼之后卢沆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卢宗明,然后义无反顾的领着一众士卒朝着陕州城内的黄巢贼军迎去。
此时杀入陕州城内的正是朱温的先锋都。
在雁岭山上快速解决掉领兵之将卢渥后,雁岭守军抵抗力就直接弱了许多。因此朱温充分利用时机,并不恋战,带着麾下士卒迅速朝着约定地点行军。
朱温率领先锋都士卒徒然出现在陕州城西门,出乎陕州守军意料。朱温迅速趁着守军兵力薄弱,防守不严,经过短暂激战就快速消灭守军,然后直奔东门而来。
这一行军出奇的快,快的让守军没有反应过来,快的城内百姓更是没有反应过来。
朱温领着麾下士卒一路畅通的行进在陕州城内,眼看着陕州东城墙已经映入眼帘。
“都头,快到了。”朱珍大声喘着粗气说道。
这一夜的规模作战、快速行军,突入城内,无不对先锋都诸将士来说都是一番严重的考验,但凡中途出一点问题,就不会是眼下这般局面。
这一切得益于先锋都诸将多是百战精锐战卒,虽然汝州战后、渑池战后补充了大量新卒,但是先锋都的骨架还在,仍有大部经验丰富的基层将领,在他们的约束带领下,新卒很快就融入其中。
这一切得益于朱温在短短时间内对先锋都士卒的重新编伍锤炼,六人一伍,十二人一队,一百二十人一哨,这种最小的作战单元构成了强大的战力。
这一切得益于朱温对后勤粮草补给的重视,当义军大营普遍陷入粮草短缺时,先锋都却是能够足量供应,士卒能够吃饱穿暖,无后顾之忧。
时间是检验真理的唯一途径。
战争是检验一支部队强弱的最佳方法。
眼下来看,朱温在短时间对先锋都的改造是成功的,是值得继续维持的。
朱温缓下步子,看着身后喘着粗气的将士们,队形虽然有些混乱,但内心还是十分的欣慰。
而今先锋都满员三千六百余众,除去胡真率领的一千二百众辅兵,还有两千四百正卒,经过雁岭激战,一夜长途行军,还有一千六百将卒紧跟在朱温身后。
胜利的天平已经向义军倾斜。朱温已经隐约听到东城外不断的呐喊声、厮杀声。
陕州城东门,在义军中军、右军的合力围攻下,守军已成疲态,防守摇摇欲坠。
雁岭山上,左军大将军尚让站在满目疮痍的阵地上,仍是满脸愁容。他能够清晰的看到城下的进攻态势,只要义军再坚持下去,再发动两拨猛攻,等待陕州守军的将是城破人亡。
此番滔天大功,若是单纯的落在中军、右军身上,那将是不敢想象的事情,尚让心中可是百般不愿。论付出、论牺牲,他左军可一点都不比中军、右军少。
“朱温到哪里了?”尚让焦急的问向身侧的小将。
“回大将军的话,目前还不知道。”
“他们何事离开雁岭山的?”尚让又问道。
“丑时。”
“时间怕是不够啊。”尚让喃喃自语道。
夜晚行军本就速度缓慢,再加上刚经历一番苦战,体力消耗巨大,然后再马不停蹄的急行军,再进行攻城,这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这时的尚让宁愿陕州守军再多坚持一会儿,等待左军朱温的先锋都赶到再兵败溃散,那样他左军可是有着谁也抹杀不了的战功啊。
可这只是尚让的一厢情愿,成与不成,皆系于城内守军。
为大唐朝廷尽忠自刎而死的卢渥尸身在一众死尸堆中被发现,尚让并没有对其再进行凌辱,只是吩咐麾下小将,为其简单掩埋,这也算是对死者的致敬。
双方并没有什么错误,只是彼此站立的阵营不同而已。
陕州城内。
朱温看着身后经过短暂休息,体力得到恢复的先锋都士卒沉声说道:“儿郎们,可敢随我一战?”
“战。”
“战。”
先锋都将士们战意高涨。
“杀。”
朱温一马当先冲向东门。
临近东门时,恰好遇到刚从城上下来的卢沆,于是两方二话不说就混战在一起。
一时间在临近城门处双方都是不要命的挥舞着手中战刀,一刀接一刀的砍向对方。
对卢沆而言,这是他们最后的防线,若是任由这部贼军冲杀到城门处,然后打开城门,那时贼军里应外合,整个陕州很快就完了。
对朱温而言,唾手可得的胜利就在跟前,只要一鼓作气的冲向城门处,打开城门迎接义军大军进入,那时他们遭受的压力就尽然全失。
朱温用衣袖使劲的缠住刀柄,然后不断的砍向守军,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力大无比的朱珍与赵狗剩一直战在朱温身侧,在不断杀敌的同时也时刻保护着朱温的安全。若是让朱温出了意外受了伤,那他们两个可是无法跟其他人交待。
铁枪王彦章一直默不吭声的护在朱温周遭,那杆长枪在他手中不断翻转,带起一阵阵血迹。
先锋都士卒在经过几次冲杀,付出了一些伤亡后,终于杀到了城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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