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日午时。
午时在历朝历代中并非只是一个被帝王选择用来砍人头的时间,它同样是一个大军出发的好时间。
午时是一天中光照最为猛烈的时刻,阳气最盛,阴气最淡。
经过一上午的短暂休息,义军得到了些微的休整,在黄巢帅帐的一声令下大军迅速动了起来。
“都头,这道路还是有点泥泞啊。”一身披甲的朱珍整列好朱温的亲卫哨后皱眉说道。
朱温怔怔的看着眼前的道路,虽经过太阳短暂的照射,路况得到一些改善,但仍旧是泥泞不堪。
不过不走不行,义军已不能够再这样耽误下去,必须拔营西进,因为综合各方消息可知,他们所担忧的粮草问题已经变得愈加严重。
寻常人等只是看到义军六十万众浩浩荡荡,却是很少考虑到这背后所面临的巨大粮草供应压力。
目前整个义军中精锐战卒都不能得到充足供应的粮草,不用说其他一般步卒了,而那些随军民夫、流民则更不要再奢望能够得到粮草供应。
对这些人来说,跟在义军之后,偶尔能够得到一餐就殊为不易。
“不走不行了,若是再耽误下去情况不容乐观。”朱温悠悠说道。
不容乐观还是保守说法,朱温没敢说的太严重,以免影响军心。
朱珍面色凝重,他知道朱温所说为哪般,但这不是他们能够改变的事实,唯独愿望大军能够一路西进,快速越过潼关进入长安,那时情形就会好上许多。
“都准备的怎么样了?”朱温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没问题,一切都准备妥了。”朱珍肯定的说道,“那些新编士卒也有经验丰富的老卒带着乱不起来。”
这一段时间内,先锋都可是费尽心思补充粮草等供应,当然这都是悄悄进行的,若是让帅帐知道,那还得了?不过这也庆幸帅帐管理混乱,并不能时时的监督到下面各部的具体情形。
粮草供应充足带来的最显著结果就是士气的高涨,士气的高涨带来的影响就是战力的提升,战力的提升带来的好处就是攻无不克。
攻占渑池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现在想起攻打渑池时的种种,仍旧是让人热血澎湃,虽然不如大规模的冲杀给人的震撼感觉强烈,但是这种突袭作战却是给人一种全新的感觉。
朱珍仍旧能够清晰的记起手抓粗绳,攀爬在城墙上的感觉,实在是刺激。
“走吧。”朱温看大军已经缓慢前行,就收起纷繁的心宿,整了整衣装昂首挺胸走去。
时下的先锋都有这个底气,无他,全因显赫的战功。
纵然他人再是嫉妒,但是在这战功跟前都会黯然失色。
仅以伤亡十数人就成功占领渑池,俘获三千余众,试问,眼下的义军谁可做到?
无人。
距离朱温不远处的苏婉儿牵着她那匹驮马跟在亲卫后面缓缓前行,当她的目光投向那道伟岸的身影时内心就会起阵阵涟漪,不知不觉中脸色也会红润些许。
少女怀春,怕就是这般样子吧。
“哎。”
苏婉儿在内心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只能将这份情感深深的藏在心中。
似是有感应般,朱温感觉身后总有一道目光盯着自己看,当他转过身来却没有发现什么。
倏而,那道娇小的身影却是突兀的闯入视线中。
“若是疲累的话,就骑在马上即可。”朱温看着走近的苏婉儿说道。
“谢都头关心。”苏婉儿轻声说道。
朱温知道苏婉儿的倔强,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号称六十万的义军绵延数里,浩浩荡荡的行进在泥泞的路上,十分壮观。那遮天蔽日的白衣白甲白旗,在这原野中额外耀眼。
......
与此同时,潼关以西华州境内,一支衣甲鲜明的士卒同样是在不停的行军,只是那队形、那阵列看起来零零散散,让人怀疑他们是否具有上阵杀敌的战力。
不错,这就是二十五日从西京长安出发前去潼关支援的张承范统领的神策军。
“制置使,前方就是华州了。”有校尉骑马走到张承范跟前说道。
张承范勒马而立,看了看四周正在拖拖散散行进的神策军士卒皱眉说道:“华州?”
“正是。”
“去告诉大家,再坚持一下,今晚宿在华州。”张承范吩咐道,“令再派快骑去华州报信,让他们做好迎接我们的准备,多备一些好酒好肉,兄弟们行军颇为辛苦,到华州之后尽可放松休息。”
“遵命。”
小校驰马而去。
两日来,神策军行进百余里,对这支新拼凑的部队来说实为不易。行军途中,曾有数人趁着夜色或者间隙准备逃走,结果被张承范抓到,直接拉到大军跟前挥刀就斩,狠狠地震慑了一部分还有此心理的士卒。
张承范本欲率领众军快马赶到潼关,早做准备应对黄巢义军的进攻。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支神策军无论如何都提不起行军速度,后来张承范就认了命,只是尽力的朝着潼关行进。
“制置使,这次入了华州,定要稍歇息片刻,好让华州那帮人为我们补充些粮草。”皇帝新封的制置关塞粮料使王师会愁眉苦脸的说道。
“怎么,我军粮草不足了吗?”张承范疑惑的问道。
“制置使,你又不是不知道情况,我们匆忙从长安出发,物资粮草并没有准备充足,这两日来已经消耗了大半,若是得不到补充,等到了潼关怕是不敢想象啊。”王师会苦笑着说道。
若非这次是由神策军中尉田令孜亲自选派,王师会无法拒绝,不然无论别人说什么,他也不会接受这个差事,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一件不可为的事情,可惜朝堂上的那位皇帝却坚持如此。
张承范沉吟片刻:“好,就如你所言,等进入华州后尽快补充。”
王师会无奈的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华州城下,空无一人。
“为何如此冷清?”跨坐在战马上,双手紧抓缰绳的张承范诧异问道。
一旁的王师会也是纳闷不知:“难道巢贼已经过潼关了?”
张承范摇了摇头:“恐怕没有,巢贼若是进了潼关,就不会是眼下这般情形。”
就在这时,先前进入华州的小校快速从城内驰马来到张承范跟前翻马而下说道:“禀制置使,末将未寻到华州刺史等华州官员。”
“恩?”张承范侧头不解。
“末将在城内得知华州刺史已转任宣歙观察使,得到朝廷诏令后就未作犹豫带着一众亲随家小离开了华州。”小校见张承范皱着眉头就赶紧说道。
“其他官员呢?”
“华州其他官员及城内军民听闻巢贼不日就要到达皆是躲入了华山。”小校又说道。
张承范、王师会的脸色这会儿变得异常难看,千算万算他们没有想到眼前的华州竟然会是这般情形。
“进城。”张承范阴沉着脸说道。
事已至此再无其他办法,只能进城看情况了。
连日行军原本想在华州好生休养的神策军将士,失望的进入华州后就如土匪进了村一样,四处劫掠寻找能够带走的金银珠宝等。
“制置使,城东有一座粮库,内还有少许米粮。”小校有些激动的过来汇报道。
“好,去告诉大家,所有人都必须带够三日的口粮,然后。”
“制置使。”
张承范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王师会给适时的打断,张承范扭头看去,却见王师会不停地朝他使眼色。
“去吧,按照我的命令去做。”张承范看向小校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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