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日落前还有时间,赵泽简单地休整了一番。太阳的光线逐渐暗淡,阴影开始扩大。但三月份的疆南,日照时间开始变长,黄昏格外明显。
金色的沙漠还在发散着热浪,但雪山上的寒流逐渐占据了上风。
表哥给自己加了一件秋衣,老广则从赵泽的背囊里翻出了一张防潮油布。
李昭帮着裁成了两截,一截给了老广,另外一截留给赵泽。这是他们偷到船后唯一的保暖装备。老广小心翼翼地折叠好,扯开赵泽的红内裤,给他塞了进去。
赵泽醒了过来,感觉屁股后边哗哗作响,伸手一摸,便就了然。此时天色暗了下去,再过不几分钟,就得黑得彻底。冷风吹得那油布嗤嗤作响。赵泽抬手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八点多了。
表哥一直负责监视湖岸,B师幸存的三个同行已经往南去大漠边探路了。触雷发生后,他们小心翼翼地绕了一大段路,可能是因为雷区太大,又或者是要尽快逃离触雷地点,所以跑得贼快,这会儿,已经没影了。
下午来了一架直升机,把那触雷的倒霉蛋子给接走了。螺旋桨掀开了天空,弥漫了好一阵尘土,最后拐着弯,瞧也没瞧赵泽们的藏身之地,就那么大摇大摆地告辞而去。
赵泽裹着迷彩服打了个冷战,爬到河堤上用望远镜仔细地观察了一阵。黑暗中的湖面的红外特征呈现出一片幽蓝色,湖对面的戈壁沙丘上,正散发着白日里积攒的热量,暗红色一片模糊,啥也瞧不清。
老广爬了上来,怼了怼赵泽的胳膊:“我觉得,这湖边有鬼。”
赵泽看向他,老广清了清嗓子,说:“B师那帮王八蛋一触雷,直升机就来了。这反应速度,你敢说对面没侦察哨,我是不相信的!”
赵泽点头,倒不是没这个可能。这里的湖面最窄,能很好地观察拉里昂湖两岸的动静,如果说这里真的布个个观察哨,那是绝无问题的。
“那我们就别自投罗网了。”赵泽打定了主意,就算远一些,也得游过去。抄近路的想法要不得,会闹鬼。
见时机成熟,白夜交替红外特征杂乱的情况下,两人除掉了身上多余的累赘,赵泽甚至连内裤都脱掉了。两人在冷风中适应了一会,做了几十个俯卧撑,压了压腿,然后又在河堤的掩护下绕着圈跑了一小会,彻底地活动开了身体。
但老广依然有些受不了,这夜里的冷风那不是盖的,跟钢刀一样,劈头盖脸地砍。
刺骨。
他“嗷”了一声,率先跑了出去,赵泽追着他的屁股,眼见前边一个隐约的白花花的身体垫着脚在那跳,一边跳一边手舞足蹈。还没笑出声来,就感觉脚脖子一凉,水花飞起来,就溅了他一身。
浑身打了个冷战,但很快,那湖水就已经到了大腿。前边老广慢慢地往水里一扑,荡漾的涟漪就没过了赵泽的胸口。
刚入水时,那感觉就别提多难受了。整个人如坠冰窖,尤其是胸口、后背,一接触冰冷的水面,就筛糠般地抖。赵泽赶紧将头埋入了水下,咬着牙依靠着年轻强壮的体魄强迫自己适应这刮骨的水温。再从水里抬起头来时,身边的老广也从水里探出了头。
两人昂着头,肩并肩地蹬水划手,直到离岸有了个三十来米的距离,那感觉才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
不那么冷了,相反还有了一点温度。
湖面上冷风如梭,呼呼地吼。
水里倒是平静,两人的动静都不太大,但因为常年在水边、海边长大。各自都有一些游泳的心得和技巧。只是赵泽怎么看怎么觉得老广在狗刨,只是他那狗刨的速度还出人意料地挺快。
天黑下来之后,目视只能靠星光。在高处之时,他们还能看见这湖的轮廓。可一旦下了水,抬头所见之处,完全没有目的地的影子,睁眼就是一片茫茫的黑暗,只能看见天上的星星和远处湖对岸的沙丘。
老广轻声道:“在低温水域最怕的是抽筋,动作越大,越容易。”
“你快闭嘴吧!”赵泽反驳道:“就这理论,你还冬泳协会会员?我在长江边冬天也游泳,热身越彻底,动作越舒展,越不容易抽筋!!”
老广没反驳,蹬着蛙泳腿跟着赵泽往前挣命。
身体开始回暖,越来越轻松。此刻,连头顶的风都变得和煦,清澈的湖水里,舒展的四肢不如先前刚入水时的僵硬,开始灵活了起来。
但这好景不长,身体提供的热量并不能让周身的水温升高。反而身体的热量会不断地被湖水吸收。一过湖面中央,老广开始感觉吃力,湖中央的低温水域更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拽着他往下拉扯。
老广不自觉地喝了几口湖水,冰洌清甜,却是冻彻肺腑。赵泽慢了下来,“还行吗?”
老广吐了口唾沫,抹了抹眼睛,道:“我冬泳也从来没有游过这么长时间啊!”
“少说话,保存体力。”赵泽也感觉四肢末端感受到的寒冷,他知道,这是身体发出的警告,身体从回暖期进入了回冷期。再往下游,很快就能感觉到浑身冰冷,牙齿打颤。
老广越游越慢,拖在后边开始骂人:“谱尼阿姆,早知道在疆南游泳这么要命,说什么我也不往水里跳!”
赵泽停下了,回过头去,听见他牙齿打架的声音。
一千来米,标准泳池十个来回而已。
赵泽不信,就他现在这身体,连这点距离他都坚持不下来。他再次和老广肩并肩,鼓励道:“这特么算个鸟!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雷锋董存瑞!你现在还知道你只要游一千米,你想没想过,当年红军爬雪山过草地,茫茫千里,没吃没穿,不比你现在狼狈?冻死的,饿死的。还有长津湖,十五万大军甚至没有棉衣,零下四十几度!你可是跟李昭夸下海口的,说你潮汕冬泳协会的。你这要是淹死在这拉里昂湖里,他不得嘲笑你一辈子?”
老广闭着嘴,缓缓地划。
赵泽伸出手推了他一把,接着道:“争口气!你也不是那么孬,你认不认?”
“王八蛋是孬种!”老广争辩了一句,很快就灌了一口水。从水里昂起头来,感觉浑身都被冻在了冰箱里,手臂机械僵硬,两条腿收都快收不拢了。动作开始走形,呼吸跟着紊乱了起来。
赵泽其实也好不到哪去,他到底还是低估了拉里昂湖的水温带给他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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