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地里辣椒就剩下了最后一茬,黄瓜苗也早就枯了。扯掉这些乱七八糟枝枝蔓蔓,这块地马上就要开始种大白菜了。
疆南的昼夜温差大,大白菜的成熟周期长,等能吃了,大概也要到十一月中下旬了。
赵泽蹲在地里整理着枯老的辣椒苗,表哥收拾着那些挂在苗上晒干晒老了的青红辣椒。马德明说这些辣椒打个包都得给连里送去,他说他要做辣子酱。
地里的土垄被踩得乱七八糟,但基本的形状还在。赵泽望着它们,没来由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老广抱着枯枝枯叶,把它们扔进了火堆里。烟雾缭绕起来,熏得赵泽险些没睁开眼。
他指着那一条条土垄,道:“记得我们刚来的时候,这些土垄就是这个样子。我们忙了大半年,这些土垄还是这样子。去年菜地班的前辈,他们大概也像我们一样,仔细地打理着这三亩地里的一切,他们是不是也和我们一样,千方百计地想着怎么回战斗班?”
“他们都复员了。”老广道。
表哥静静地看着那火苗越烧越旺,灰烬被风吹起,随着大漠里扑来的热风,朝远处飘去。
司令部的作战会议上,马德明显得格外没有精神。参谋长口水都说干了,最后抬眼一瞧,马德明正在纸上画圈圈。
参谋长弯着指头重重地扣响了桌面,“侦察连!”
马德明似乎在神游太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有人拉了他的衣角,呶了呶嘴,老马才发现参谋长一张脸耷拉了下来,两眼已是微含怒意。
“到!”
“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参谋长问。
老马摇头,“没有。”
“没有你在那画什么毕加索?我说什么你都听进去了?”
马德明的脸上微红,深吸一口气,道:“参谋长,不是我矫情。今天几个团长也都在,咱也可以问问他们,军区也太欺负人了,这仗还没打就已经输了,我们在这开作战会议,军区一纸文件下来,我们这会议就成了小孩子过家家……”
“你还有理了!”参谋长脱下头上的帽子就飞了过来,马德明连忙一躲,那帽子贴着他的头皮就飞了过去。
“你还敢躲!?”参谋长站了起来,马德明连忙立正,准备接受参谋长的疾风骤雨。
“这是军区偏心的问题吗?这是我们A师面临的最急迫的问题。我们A师面对的是B师吗?是中印边界上的一个集团军,两个山地旅,一个航空大队!我们将来很可能面临的就是他们全方位的立体打击。马德明,你脑子里装的都是粪吗?我能指望你来拱卫司令部的安全吗?”
参谋长骂人,骂的还是嫡系。几个团长在那如坐针毡,纷纷代入其中各自的角色。
说实话,年年陪练,年年打败仗,谁愿意再陪着B师玩?军区说的是好听,什么立足现有装备,锤炼部队决胜意志……
好家伙,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参谋长其实也憋屈,但这个事他必须要站在更高的高度来看待,他不能跟底下的团营连长一样,满腹的怨气和牢骚。
他必须要弹压住这股颓废的风气,A师必须要在失败中总结经验,才能在以后真正的战场上,不至于一溃千里,一败涂地。
他刚想再接着说,却忽然看见会议室的门开了,政治部主任一脸肃然走了进来。
“参谋长……”
他把参谋长喊到了一旁,低声地交谈了几句。马德明分明看见参谋长的视线投向了自己,他在那招手,“马德明。”
老马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不年不节的,又不是表彰大会的,被政治部点名,能是什么好事?参谋长脸上从刚才的愠怒变成了些许遗憾,他背着手叹了口气,对一路疾步而来的马德明道:“郭从军是你们连的吧……”
“阿嚏!”
赵泽打了个喷嚏,手里捏着的针一下没拿稳,穿过了夏常服的布料,直接扎在了他的食指指腹上。
十指连心,刺痛蔓延而来,赵泽皱了皱眉,看着左手食指上的一滴鲜血缓缓地渗出。
“怎么了?”老广趴在那等着赵泽给他补扣子,但这货愣是半天都没能缝上一颗。
赵泽心里烦躁的很,把衣服劈头盖脸地给老广扔了回去,“我虽然不是什么富家子弟,但这活我从小就没干过,你那什么眼神!啊,是嫌弃吗?”
“丢!”老广一脸晦气,扒拉着衣服,道:“你行行好嘛,赵班长!”
“让表哥给你补。”
“表哥……我才不要他补。”
赵泽从床上下来,忽然听见院子里表哥在喊。
“赵泽,连长电话!”
……
作战会议开到一半,马德明就中途离席了。他开着吉普车直接到了菜地,拉上了赵泽,就直奔了英吉沙。
一路上,马德明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脸色铁青。赵泽坐在副驾上,泪流满面。
英吉沙处在喀县与市里的中间地带。赵泽对它的印象,只停留在去年入伍时,与李昭他们坐在卡车上看见的一排一排低矮的土屋,以及路边售卖的芝麻糖条。赵泽还曾经趁在英吉沙休息的空档,买上了半公斤那些看上去脆香的糖条,结果因为齁甜,他把那些糖条全部送给了别人。
还没到英吉沙的国道边,有一座很大的咸水湖。那湖水碧蓝的就像一览无余的天空,静静的卧在那,让人心旷神怡。
马德明把车停在了湖边,不远处几辆警车闪着警灯,拉起了警戒线。
喀县刑侦大队大队长周舍看见了那辆停在警戒线外的军车,他拨开了人群,钻过了警戒线。赵泽老远看见几个穿白大褂的法医正在拍照,他们的脚下,静静地俯卧着一个穿军装的人。
触目惊心的鲜血染红了那身淡军绿色的衬衫,马德明只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手里颤抖地掏出了烟,费了半天劲都没能点着。
“这是你们班长……”他说。
赵泽使劲地憋着,但越是憋着,就越是忍不住。他打开车门,往车外扑去,只是嘴里失声,他喊不出来。
周舍一把将他拉住,“还在鉴定,你不要冲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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