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灵魂战栗
跃下枯井的一瞬间，林渊便感受铺面的寒气袭来，这井下空间的温度很低，像是通往传说中的地狱一般。
林渊在枯井中下坠了不知多久，终于跌落到了井底。
这井底的空间倒是非常广阔，感觉这片土地都被某种存在给挖空了，所谓的井早已经不复存在。
林渊从地上站起身来，脚下的土地泥泞湿滑，感觉像是踩在了柔软的血肉上。
他低头一看，见到几只陈旧的纸签散落在地。
林渊微微犹豫，弯腰捡起这些纸签。
当林渊触碰到纸签的一瞬间，他大脑轰鸣，感觉像是承受了重重的击打，然后，他周围的场景全部消失了，他似乎来到了一座巨大无比的石台上，石台左右各有一根冲天立柱，立柱上缠绕着几十根粗大的锁链，这些锁链延伸下来，其正中央绑缚着一只黑色的妖狐。
说是妖狐，但它与话本小说中的妖狐完全不同。
它像人一样站立着，身下的狐尾扭在一起，像是触手一般纠缠着伸向远方，一直消失在星空之中。
面对这妖狐，林渊有种无限渺小的感觉。
而在妖狐面前，赫然跪伏着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
“狐仙、狐仙，保佑狗儿科考高中。”
“狐仙、狐仙，保佑狗儿考中童生。”
“狐仙、狐仙，保佑狗儿有个好姻缘……”
“狐仙、狐仙，保佑狗儿的病早些好起来……”
林渊听到小女孩的呢喃，每一声呢喃，她身上都会出现几道血痕，继而变成一枚枚的眼睛。
许愿和还愿，原本就是等价交换，命运已经在每一个欲望的背后，暗中标下了它的价码。
林渊也终于明白了，为何李家老爷子对狗儿会有毫无理由的青睐。
李筠瑶对狗儿，还可以用男女之爱来解释，可是李家老爷子，凭什么看重狗儿这穷小子？
甚至他在狗儿考中案首之前就为女儿订了婚，不但免去了狗儿的聘礼，还不遗余力地资助狗儿学习。
现在林渊明白了，如果没有小环的许愿，狗儿和李筠瑶的爱情，很可能会以悲剧收场。
狗儿因为贫穷，别说迎娶李筠瑶了，他甚至连束脩和应考的盘缠都凑不齐。而李筠瑶当时已经十五岁了，她会在狗儿考中童生之前，就不得已遵从父母之命，嫁于他人。
一对鸳鸯，就此被拆散。
原来这都是小环求来的姻缘，为了弟弟的幸福，小环默默背负了这一切。
还有那张祈求狗儿病愈的竹签……
辛卯年二月……
正是狗儿十二岁的那一年。
看来狗儿当时感染风寒，他能从鬼门关前转一圈再回来，也是因为小环的祈求。
这一次祈求，光是小环身上的眼睛印记，就多了十二个。
不但如此，林渊还看到一些竹签，是小环向狐仙请求给狗儿续命的。
狗儿每年的命，都要额外续。
似乎，狗儿这条命，是小环向所谓的狐仙赊来的。
否则的话，狗儿应该在他十二岁生病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之后狗儿和李家姑娘成亲，考中案首，以及后面可能的中秀才，中举人，都是小环向狐仙交换来的。
如果说，林渊现在身处的世界是一场梦。
倒不如说，小环的前世记忆，本就是自己给自己编织的一场梦。
随着小环祈求越来越多，她身上的眼睛也越来越多。
直到某一刻，小环身上的眼睛布满全身。
而这时候，林渊看到，那只被石台绑缚的妖狐，她挖出自己的右眼，眼眶鲜血淋漓。
小环就这样，一步步走向狐妖，在狐妖面前，重新跪下来。
然后，狐妖将这只眼睛，按入了小环的眼眶之中。
小环原本的右眼被挤爆，鲜血淋漓，而接下来，她的眼睛被狐仙之眼取代了，变成了一个琥珀色的竖瞳。
狐仙……它到底是什么？
林渊看向那巨大空间中的妖狐，以及妖狐脚下的石台。
石台的主体，湮没在无限虚空之中。
这一幕，让林渊想起他进入封神台时和李衡沧的对话。
当时林渊问封魔台的历史，李衡沧回答说，封魔台主人所在的世界，因为一场大战而崩灭。
而那一战封魔台主人所面对的对手，便是狐仙！
封魔台主人将世界的一角，连同狐仙一起，封入封魔台中。
但是，狐仙虽然被封印，却无法被杀死。
对狐仙那等存在，就算绝世大能的封印，也不敢说高枕无忧。
“那隐没在黑暗空间中的巨大石台，难道就是封魔台？”
林渊产生了这个联想，果真如此的话，这么多年来，封魔台中的封印是否已经松动？
林渊回想刚刚自己看到的幻象，一只妖狐，被粗大的铁索绑缚在石台之上，石台熔铸在星空之中，仿佛汇聚了无尽的世界之力。
这毫无疑问是小环记忆中的情景。
而后，狐仙挖出自己的一只眼，按放在小环体内。
封魔台中的狐仙，以及小环记忆中的狐仙……
如果只是名字的巧合，还不算什么，关键是林渊所看到的景象也完全吻合，而且如此强大的存在，放眼这片世界，本就屈指可数。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狐仙是想以这只眼睛为载体，脱离封魔台的封印。
倘若成功，狐仙的本体便可能脱困！
到时候，东洲所在的世界会面临灭顶之灾！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林渊万万没有想到，这合欢宗秘境之中，居然暗藏有这样的惊天秘密。
就在林渊意识到这巨眼由来的时候，他面前的黑暗星空忽然被一只白皙的玉手撕开了！
这只手揭开了星空，就像是揭开一层幕布一样！
一个比林渊高大了数倍的女人，从虚空中缓步走出，这个女人，身穿大红色的长裙，气质妖媚而华贵。
她的容貌，与小环有几分相似，但更加成熟、美艳。
她是……
林渊瞬间屏住了呼吸。
而这时候，那红衣女子则惊奇无比地看着林渊：“你……居然没有沉沦在记忆世界，怎么会这样？
而且你不但没有沉沦，还能找到这记忆世界的核心，你怎么做到的？”
“伱……你是……”
林渊心中一沉，他隐约意识到了这个女子的身份。
这个女人，就是未来的小环！
或者说，她是被狐仙所侵蚀、控制了小环。
当年，小环先后因为救治狗儿，以及击杀魔道大修等等愿望，一步步落入狐仙的掌控。
但她不甘心将自己的身体，作为狐仙的容器。
于是，她选择了转世！
但小环的转世，并不彻底，她将自己的灵魂一分为二，依旧纯净的那一部分灵魂，转世成了姬青梧。
而留下的那部分，就是眼前的红衣女子。
这红衣女子就是合欢宗秘境的主人，也是酒剑仙口中的合欢宗宗主——妙玉真人！
“我真的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怪不得我那妹妹要拼死保护你们这群蝼蚁，看来，她主要是想保护你吧？保护多几个人，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让我不了解她的真实目的。”
红衣女子自顾自地说着，一步步地向林渊走来。
林渊屏住呼吸，此时他心念急转，这女人刚说什么？
她说她的妹妹拼死保护自己？
所谓的妹妹是谁？难道是……姬青梧？
小环的灵魂一分为二，分别为红衣女子，白衣姬青梧！
那么红衣女子叫姬青梧是妹妹，倒也合情合理。
如此看来，姬青梧没有被拉入记忆世界？她依旧在外界，还能保护自己？
那么红衣女子撕开的虚空，其实就是记忆世界的屏障！她是从外界来的？
“姬前辈！姬前辈！”
林渊立刻通过在浴火池时建立的精神联系，呼唤姬青梧。
记忆世界的屏障被撕开了，这是他联系姬青梧的唯一机会！
这一次，林渊的精神力，仿佛穿透了那无尽的混沌，抵达了另一端。
终于，林渊得到了一个微弱的回应——
“你是……林……渊？”
此时在记忆世界之外，姬青梧心中大惊，她万万想不到，已经濒临绝地之时，她脑海中居然突然响起了林渊的呼唤。
这怎么可能？
<div class="contentadv"> 她震惊地低下头来，看到地上昏迷的林渊。
此时，林渊双目紧闭，但他的眼皮却微微跳动着。
这个少年，他居然在记忆世界中保持了自我，甚至，他还通过之前建立的精神联系，找到了自己？
他怎么做到的？
姬青梧又抬起头，目光对上了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目光森寒：“想不到，想不到，你身边的这个少年，居然能找到我记忆世界的核心。”
记忆世界的时间流逝，和外界并不相同。
外界只是几个眨眼的时间，记忆世界可能就是十年、百年。
红衣女子不会容许林渊在记忆世界里保留自我意识，一旦时间长了，还不知道他做出什么事来。
“既然他可以保留自我意识不灭，我就亲自动手，将他的自我意识抹去。”
红衣女子说着，她右眼变成了琥珀色，瞳仁也变成了竖瞳。
而这种变化，也投影在了记忆世界之中。
在林渊面前，那个红衣女子的眼眸也发生了同样的变化。
“咻！咻！咻！”
从红衣女子身后，赫然伸出了九条狐尾。
狐尾交织螺旋，向林渊飞射而来。
林渊心念一沉，他知道，自己面对的，可能是第四境高手！
差距大太大了。
“为什么我能在记忆世界中保持意识清醒？”
林渊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光凭自己的实力，他根本不可能是红衣女子的对手，他只能指望自己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
难道我的特殊之处是……混沌种子？
事到如今，林渊被逼入绝境，他也只能拼死一搏！
他爆喝一声，混沌种子中存储全部力量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林渊从空间戒指中抽出断刀，全身气血燃烧，宛如喷薄的火山。
龙狱刀经！
林渊施展出了他此时最强的一刀。
所谓龙狱刀经，其实就是以刀芒为狱，将蛟龙囚禁起来。
林渊在合欢宗的这些时间里，已经勉强将这一刀掌握。
气血混合着真元，林渊劈出九道刀芒，刀芒合一，对上红衣女子的九条狐尾。
他想要以刀光为狱，将狐尾困住，前提是混沌种子有某种特殊性，能对红衣女子起到意想不到的克制效果。
然而，当刀光触及到狐尾的瞬间，却如同冰雪一般消融。
连一点能量撞击都没有激起，更别说困住狐尾了。
这九道刀光，就这么消失了！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吞没。
这……！？
林渊震惊，差距这么大？简直大到让人绝望！
狐尾的反击来得太快，林渊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体便被九条狐尾缠得结结实实，宛如粽子一般。
就在这时，姬青梧的声音，在林渊脑海中响起：“林渊！这是记忆世界，你的本体在记忆世界之外，你现在的这副身体，只是你的记忆投影，你看到的红衣女子，一样也是投影，武力在这里几乎起不到什么效果。”
林渊一怔：“红衣女子也是投影？可同样是投影，为何她的投影能制服我？”
姬青梧道：“记忆世界的对决并不看境界，只看灵魂力强度，以及记忆本身是否深刻、宏大，我姐姐的记忆世界，远不是你区区十几年的平庸记忆能比的。
你看到的狐仙，本就是她记忆中的东西，以狐仙的强大，你的身体岂能抗衡？”
原来如此。
林渊心中了然，小环的前世，经历了狐仙之眼入体，反杀了魔道大修，她还成为了首任合欢宗宗主，号令天南。
这些自然都不是自己能比的。
“记忆世界的对决……比较灵魂力的强弱，以及记忆世界的宏大与深刻……”
林渊忽然想到了什么，而就在这时，他便感觉纷杂凌乱的幻象向自己涌来。
他的记忆瞬间变得错乱起来，他先是感觉自己被狐尾束缚，窒息而死；继而他又感觉自己被妖狐吞吃，被消化成肉汁；而后是无数妖女身穿轻纱，联袂而至，将他采补致死。
这重重幻象，毫无疑问都与小环的记忆有关。
妖狐不必提，采补致死也是《人欲经》中收录的邪恶功法。
在记忆世界中死了，便等于彻底迷失自我。
可是林渊并没有死，他很清楚的感觉到，他依旧有完整的自我意识。
在他被红衣女子记忆吞噬的时候，姬青梧将全部的灵魂力，灌注到了林渊身体之中！
姬青梧虽然不是红衣女子的对手，但两人的境界相差不多，她们都是凝聚了元丹的第四境修士。
只不过，姬青梧这一生的记忆，比起红衣女子就太过平淡了。
姬青梧本是天之娇女，她的一生虽然也经历过磨难，但根本无法和红衣女子相比，而姬青梧更没有接触过狐仙这样的超然存在。
这也是她落入下风的原因。
在姬青梧灵魂力的保护之下，林渊在快速的思考着：“难道说，我能在小环的记忆世界中保持清醒，不是因为混沌种子，也不是因为我和姬青梧的精神联系，而是我的记忆世界，本就非比寻常？”
林渊有着地球世界的记忆，他生活在一个信息大爆炸的世界，现代人在网络中接收知识的速度，百倍于古人。
而地球的科技世界，原本也是独立于武道仙侠的另一种宏大文明。
“妹妹，你还真是愚蠢，你居然用最后的力量来保护他？你似乎在刚进入天南山秘境的时候，就跟他建立了精神联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该不会喜欢上这个废物小白脸了吧？
也好，我抹去他的记忆烙印之后，你的灵魂力也会耗尽，届时，你我合二为一，再无阻隔！”
红衣女子说着，她的灵魂力便如风暴一般，将林渊笼罩下来。
不过林渊并没有感到压力，他的精神之海中灌注了姬青梧的灵魂力，所有的攻击，都由姬青梧代他承受了。
为此，姬青梧施展出了心魔法相。
然而，姬青梧的心魔法相虽然强大，可是比起红衣女子，还是太弱了。
武力无用，林渊索性收起断刀，闭目冥神：“我的灵魂力太过弱小，就算记忆世界强大也不可能是妙玉真人的对手。
而姬前辈正相反，她灵魂力强大，但记忆世界平庸，发挥不出她的实力。
现在，姬前辈的灵魂力，更是全部灌注到了我的身上。我和妙玉真人的灵魂力差距，被补齐了！
也许，我可以借助这股灵魂力，将我记忆世界的所有东西，都投影出来……”
林渊首先想到的便是他看过的二战纪录片里，某两座城市中爆炸的原子弹——那冲天而起的蘑菇云，吞噬太阳的巨大火球，以及在核爆之下化作尘埃的无数生命。
轰隆！！
这一刻，在小环的记忆世界中，以林渊为中心，亮起了耀眼炽目的闪光！
一颗巨大的火球，如同骄阳一般升起！
所有触及火球的事物，全部被融化了！
即便是红衣女子身后的狐尾，也因为那堪比太阳的温度而被灼烧！
恐怖的冲击波肆意席卷，摧毁周围的一切！
两朵巨大的蘑菇云，在这黑暗空间中升腾而起，无尽的黑暗被驱散，地上的血浆、污秽，也在这席卷天地的力量中，被尽数化为灰烬！
什么？
红衣女子身体猛地一震，继而面容扭曲，脸色苍白，仿佛经历了万箭穿心的痛苦！
这片记忆世界，原本就和红衣女子灵魂相连。
记忆世界遭受这样重大的打击，红衣女子承受的冲击可想而知。
“这……这……是什么？”
红衣女子心中惊骇莫名，她不知道林渊身上毁天灭地的攻击是哪里来的。
他身上的灵魂力，来自于姬青梧，红衣女子熟悉姬青梧的力量，然而这攻击中蕴含法则，却不是来自于姬青梧。
那只能来自于这个少年了！
这怎么可能？他为何会掌握这种力量？
“该死！”
红衣女子咬牙，身后的狐尾冲天而起。
然而她还来不及做出第二轮攻击。
轰隆！！
又是一个巨大的火球，67年绽放在华夏大地上的第一颗氢弹，林渊清楚地记得氢弹爆炸影像中，太阳和氢弹火球的对比，那就像是宇宙天体图中太阳对比天狼星！
太阳依旧是太阳，而氢弹火球，却是那颗更为巨大的蓝巨星！
那一天，一尘不染的纯白色蘑菇云，盛开在了蔚蓝开阔的穹顶之上。
这次的爆炸，更加狂猛！
肆意无匹的力量，粉碎了一切！
红衣女子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倒飞出去，她身后的狐尾也被冲击波撕碎！
“怎……怎么回事！？”
红衣女子全身衣衫破碎，满身都是鲜血。
不光红衣女子心中惊骇，连姬青梧也惊呆了。
原本她已经是强弩之末，她当然不指望自己的力量灌注到林渊体内后，能对抗红衣女子。
她只是在做最后的挣扎罢了。
可是她万万想不到，林渊居然借用了她的灵魂力，发出了如此恐怖的攻击！
即便是与林渊融为一体姬青梧，在那巨大的火球面前，也感受到了来自灵魂的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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