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真只等着用完接下来的一顿饭,就全身而退。
回不回梁家,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因为她知道,不管她在哪儿,爱她的人仍然会爱她,她爱的人也仍然会爱下去。
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梁家绝对不能再被徐胤蒙蔽利用。
往小了说,这对梁家不利。
往大了说,梁郴是功勋卓著的大将军,在朝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但凡徐胤利用梁家做点什么,那牵一发动全身,影响的很可能是大周好不容易稳下来的朝局!
如果徐胤已经远离梁家,那傅真的确等得起,等到梁郴他们借着胡同血案,一步步抽丝剥茧去发现真相。
可徐胤仍与梁家往来密切,梁郅回京第一时间,他就安排了接风宴。
姓徐的已经织下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意图将重新拥有强大势力的梁家套在其中,而他就如同一只吸血虫,随时等着吸梁家的血。
那傅真便等不起了,死去的梁宁直接现身说法,无疑是比等破案更直接更有效的路子。
当然这么做是有风险的,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容易出意外。
可是权衡再三,她依然决定这么做。
一来,再有风险,也不会比梁家的安全更为重要。
前世就是因为梁宁错把贼子当君子,才会使得她两个哥哥也对白眼狼付出了那么多,才会引来那场火。她即使豁出去再死上一遍,也不能让梁家再度将真心喂狗。
二来,对于她的死,梁家上下依旧沉浸在悲痛中。从梁郅的口中也得知,他们甚至至今都在愧疚自责。梁宁明明已回到了人世,那她如何能一面看着他们怀着对自己枉死的愧疚,一面却隐藏身份而心安理得呢?
于情,她无法不相认。
三来,她需要梁家来庇佑她和宁夫人母子。
身份的下跌,是很现实的问题。傅真自保当然没有问题,但如何来保证宁夫人母子的安全?
傅筠上门闹事,自还有黎江黎淮在,又碰巧有谢彰路见不平,可黎江黎淮不是傅真的人,很快他们就得回到裴瞻身边。宁夫人也不会时时有那样的好运气,可以每次都有贵人相助。
于理,她也没办法放着梁家的力量不用。
思考清楚了这些,那么这风险不冒也得冒。
只要梁家不公然认她是梁宁,她也不会傻到跑去每个人面前证明自己。
所以在拿下苏幸儿和程持礼后,梁郅会负责余下的事情,酌情应对。
可谁能想到,眼看着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中时,梁郴会突然闯进这个局?
她定定地看着梁郴,梁郴却瞪大眼睛地看她。
“你怎么会梁家拳?!”
傅真飞快向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环视四面,很好,连瑄哥儿那小兔崽子也不见了!
就是这一刹那的动作,梁郴堂堂大将,面对此时双目如电的她,惊愕到连气息都忘了吐……
……
天已交四月了。
吹过脸畔的风已经很暖和。
阳光照着园子,夹杂在一众绿树中的几棵石榴树,冒出了红艳而鲜亮的花骨朵。
<div class="contentadv"> 柳丝垂在湖畔,远远看去如云似雾,跟天边柔软的团团浮云相映成趣。
裴瞻直到林荫道下已然空无一人,才把梁瑄放开。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气血翻腾得太厉害,五指好像还有些发麻。
或许不止是手,连双脚都有些僵硬了。
来之前为了防止再有人打扰他的计划,他已经着郭颂看住四面,如今这周围静得跟空山一样,傅真和梁郴早就走了,只有梁瑄在哼哧哼哧呼气:“五叔,你都快捂死我了!”
裴瞻没有理会,他抬起双眼,目光又投向林荫道。
他没有信心躲过梁郴的眼耳,为防让他发现这是个坑,裴瞻距离的位置稍远。
他看到了傅真的挺身而出,也听到了梁郴脱口而出的“梁家拳”三字。
有耳闻目睹的这一切,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自从白鹤寺回来,他悬吊了几日的心终于落下。
看着眼前景色,他忽然回想起六年前,他拖着大病初愈的身子请旨回到京城,于某一天夜里在白鹤寺的废墟上枯坐的景象。
那是萧瑟的隆冬,山下只有如野兽蛰伏一样的寺庙,和不时飞过的乌鸦。
他生为贵胄,养尊处优,经历过战场厮杀的艰难,也经历过跨上鬼门关的艰险,那是他第一次经历失去在乎的人,第一次知道“永远不再见”五个字意味着什么。
他自幼老成寡言,却也曾因为那个热情活泼的少女,悄悄练习过释放少年郎特有的活力。很多次离开她的视线后,他在郊外高山上高声地畅笑,在西北无垠的黄沙里纵马横行,举杯高歌,昂首横行。
于是也有不少人赞他少年飞扬。
但她当然不知道。
她已经有了徐胤,便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了。
他也羞于被人窥见。
但他总希望,未来有一日她能够看到他的变化,她的双眼能因为他而露出一些欣喜。
可她死了。
他找不到了榜样,他的少年气,再也不知该展现给谁看。
因为那个晚上,他后来是那么地厌憎冬天。以至于他去年也赶在了隆冬来临之前,平息了战事。
谁也没有算到,在隆冬过去之后,他迎来了这样明媚的暖春,同时也等到了她的回归。
清风撩起他的衣袂,他再低首看了看蜷曲的手指,而后转眸望向身旁的梁瑄:“你刚才,说什么?”
梁瑄道:“我说你都快捂死我了呀!”
说完他又好奇:“五叔,你干嘛让我设那个绊子绊父亲?这跟你和二叔争傅姐姐也没关系啊!
“而且这要是让我娘知道了,全家都得上阵打我一顿!回头事发了,你必须得帮我说情!”
裴瞻哦了一声,转身遥望着远处的水榭:“刚才我们的契约里,可没有包括事后说情这一条。”
梁瑄急了:“你怎么翻脸不认人呢?!”
“那是你傻。”裴瞻瞥他一眼,踱上了来路:“谁让你不问是非闷头就干?今日我能支使你干坏事,来日他人也能指使你干坏事。
“而且我就算答应你会让你当先锋小将,也只是嘴上一说,你连个证明都没要,白给人当枪使,你说你该不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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