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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邪狼

        这个故事讲的是狼。

        不是简单的狼,是内蒙古草原流传了上千年的邪狼,邪狼是一批浑身雪白的狼,它老而近妖,据说能控制人心,而且报复心极强,手段血腥而邪恶,非常恐怖。

        蒙古有个词,叫做“腾格里诺海”,可以译为“天狗”,也可以译为狼神,说的就是它。

        这个故事,讲的就是“腾格里诺海”血腥报复杀人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五六年前,我是在大兴安岭的呼玛县听到的。

        那里是大兴安岭腹地,真正的原始森林,苍苍莽莽,荒蛮原始,遍地是野生的蘑菇,草丛中游窜的毒蛇,水泽中低低飞着的天鹅,一匹狼整夜整夜地嚎叫,木耳、榛蘑、猴头、榛子、松籽,还有浆果,黑加仑、越桔、稠李子、山丁子,都柿(蓝莓),什么都有。

        不过最刺激的,还是每年九、十月,去那边做“赶山客”。

        “赶山客”指的是采山货,像采蘑菇、挖参、采草药,都算,大兴安岭九月主要是打松籽。

        松仔是红松结的果实,油多味香,有点儿像瓜子,相信大部分朋友都吃过,不过好多人估计不知道松仔是怎么采摘的。

        原始状态下,松籽是包在一个类似菠萝一样的小松塔里,剥开外面的硬壳,就是一粒粒的松籽了,然后炒熟了,就是你手里拿到的香喷喷的松籽了。

        松塔长在红松的树梢上,很高,一粒一粒,包在一个类似菠萝一样的小松塔里。所以采松籽,其实采的是松塔。

        松塔长在通常要二三十米高,红松树杆笔直、光滑,人要穿上特制的“脚扎”(“脚扎”是一种特质的攀爬用的特殊鞋子,上面有锯齿形的钢刺,能扒住树),双手搂着水缸粗的树干,一步步爬到树顶,用长木杆将松塔敲下来。

        采松籽时,常在大树桩上看到盘踞的大蛇、灵芝、黑木耳,还能看到好多挂在树上风干了的死人。

        不知道为什么,每年打松籽的人,都有人稀里糊涂死在树上的,挂在树梢上,弄都弄不下来,久而久之,被风干成了人旗,风一吹,呜呜的响。人有时候在树下走着走着,那风干的人会从树上掉下来,扑到你身上,能把人当场吓死。

        所以上去采松籽的人要非常非常冷静,要不然脚下一滑,从二三十米的高度掉下来,人就摔碎了。

        而且深山老林里,狼群、野猪、鬼怪妖狐,什么都有,得有人组织,背着猎枪、吆喝着成群的猎狗,才敢结队前去大山深处。

        赶山也有规矩,有禁忌,也有帮,这个帮的头领就是把头。

        我朋友就找把头打了个招呼,带我去当了一次“赶山客”,听到了这样一个邪门的故事。

        我们白天采一天松籽,晚上就露宿在原始森林里,躺在白桦树皮铺成的床上,大家烤着滋滋冒油的野鸡,烤着滋滋冒油的狗鱼(狗鱼是野生的冷水鱼,肉嫩刺少,适合烧烤,这边森林的河谷里到处都是)、野鸡,大锅里炖着野鸡炖榛蘑、鲶鱼炖茄子。

        香喷喷的肉香混合和散白酒热辣辣的香气,新鲜的带着些腐烂气味的的丛林气息,远远地传来几声狼嚎,这样赤裸裸的野性气息,相信经历过的人,一辈子也忘不掉。

        就在这样的气氛下,我听到了那个关于邪狼的故事。

        我当时兴致也高,掏出来一条好烟,邀请大家讲一些大山里的闹鬼故事最好,谁讲得好,烟酒就给谁。

        但是大家却都不敢讲,只把眼睛看着把头,嘿嘿傻笑。

        我才明白,原来大山里有禁忌,不准讲大山里鬼灵精怪的事情,也不准妄言生死,否则犯了忌讳,就出不了山了。

        把头看看我们急切的样子,摇摇头,猛吸了几口旱烟,在木墩子上使劲磕了磕,便给我们讲述了一个他当年在内蒙当兵时发生的故事(在大山中讲草原上的诡异故事,不算犯忌讳)。

        他眯起眼睛说,那还是我当年在内蒙古当兵时,发生过的一件事,神神鬼鬼的。

        这事情怎么说呢?

        有点邪门,当时死了不少人,又不知道什么原因,部队又下了封口令,不准对外讲。

        这都过了几十年了,也他娘的啥也不怕了,干脆跟大家说说,大家就当个故事听吧。

        他说,那是70年代,他驻防在内蒙古草原,大饥荒的时候,他们就开着卡车,用冲锋枪猎杀大黄羊群,给内地提供肉食。

        他当兵的时候,部队已经不再大规模屠杀黄羊,只是偶尔打一些黄羊,供给部队的高级领导食用。

        当时当地流行一种新的时髦装扮,就是穿狼皮大衣。

        内蒙古的狼,毛厚,密实,穿着一身狼皮狍子,再带一个狼皮毡子,三九天能趴在冰河上睡觉!

        但是狼皮太厚,身体弱的人烧得受不了要流鼻血,所以做狼皮大衣往往采用狼崽皮。

        我们连长是个王八蛋,成天溜须拍马,想离开内蒙这块破地方。

        他听说这件事后,就把任务交给我们,让我们无论如何,都给他凑二十只狼崽皮,要拿去送礼。

        这他娘的是个混账任务!

        别说母狼最护窝子,掏一窝狼崽,得跟母狼玩命,而且掏狼崽要在春天,现在是寒冬腊月,我们去哪给他找狼崽去?

        但是你跟这官迷说,没用!

        他只会告诉你,有啥事,你们自己解决,老子只管要狼皮,不然就等着挨整吧!

        我们没办法,大家合伙凑钱,请了当地一个老猎人喝酒,跟他套出话来。

        狼是一月二月怀孕,三月四月产崽。现在才二月,肯定不可能掏到狼崽。但是可以去杀怀孕的母狼,母狼肚子的狼胎现在已经成型了,皮还软,把狼崽子剥出来,在风马旗上吹一天风,风干了就能用。

        现在想想,这事情多损阴德,简直就不是人能干的事。

        但是没办法,只能咬咬牙,去他娘的,干吧!

        当时我们手里有好武器,也有好车。蒙古都是草原,驾车追着狼群跑最容易。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只怀孕的母狼,它的肚子挺大,跑不快,很容易就被我们追上打死了。

        我们把母狼拖回去,肚子剖开,掏出了一只狼崽,那狼崽还在微微颤动(说到这里,他狠狠抽了几口烟)。事已至此,他们也没啥选择,就把狼崽吊在了帐房前一根七八米高的旗杆上风干。

        狼这东西,报复心最强。你要是杀了狼,尤其是留下狼皮,狼群会寻着味道前来报复。当天晚上,连长让我们在营盘里搭好机枪,准备等狼群来报复时,狠狠给它一梭子。

        没想到,当晚竟然一点事情也没有,我们守了半宿,狼崽子在旗杆上晃晃悠悠的,草原上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大家都以为没事了,结果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吊在旗杆上的狼崽子不见了。

        这事情可邪门啦!

        要知道,狼崽子可是挂在七八米高的旗杆上。旗杆是用剥了皮的白桦木做的,很光滑,只有手臂般粗细,七八米高,肯定不可能有人或狼爬上去,把它给弄下来,那这东西是去了哪里?

        连长当时要气疯了,他以为是我们故意给他捣蛋,想违抗他的命令,把我们狠狠骂了一顿,饭都没让我们吃,就让我们滚出去继续捉狼!

        我们几个也挺纳闷,大家讨论了一下,觉得有几种可能,狼崽子或者被秃鹫吃了,或者是狼群弄走了。

        我说,听说狼这东西鬼精鬼精的,它们有时候想上树,会采用叠罗汉的方式,会不会这次也是?

        战友小刘皱着眉头说不可能,他临走时专门试过,那旗杆子插得并不结实,十几匹狼一起叠罗汉,那旗杆早就倒了。

        要是说被秃鹫吃掉了,可能性也不大。要是秃鹫成群过来,我们守了一夜,早就看到了。即便是它们悄悄吃掉,起码也会有一些残渣剩下来,可是却一点也没剩下来。

        巴图是蒙古人,他低声嘱咐我们,说这事情有些不对,狼群最护小狼、母狼,咱们这样对它们,把它们憋狠了,搞不好它们会使出啥邪门儿招数来!

        当时我们还无所谓,想着不就是狼嘛,只要咱们弹药充足,它来多少,我们杀多少。

        当天晚上,我们又杀了一匹母狼,把狼崽绑在了旗杆上,结果没想到,就发生了邪乎事。

        他说,当天晚上,我下半夜值班,眼睛瞪得大大的,就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熬到半夜四点钟,实在困得不行了,但是我进去用冰水洗了把脸,立刻清醒了。

        就在这时,我就看见,那旗杆好像变黑了一点。

        使劲揉揉眼,确实变黑了,那旗杆本来是白木头,现在怎么变成了黑色的?

        那黑色迅速顺着旗杆蔓延,很快整个旗杆都变成了黑色。

        我赶紧推醒小刘他们。

        小刘是个贼大胆,看到这一幕,也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怀疑是不是闹鬼。

        巴图低声说“看,狼崽子动啦!”

        我抬头一看,那狼崽子果然动了,而且不是一下子掉到地上,而是顺着旗杆缓缓往下滑动,就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把它顺着旗杆慢慢拽下来。

        我的头发一下子竖起来了,按都按不下去,他们两个也吓得一动不动。

        我看着不行,就去见连长,想让他看看,这事情不关我们的事。

        急匆匆闯进连长的屋里,揭开连长的被子,却发现连长有些不对,他的身子像纸片一样瘫在地上,像是只剩下了一张皮。

        我吓得要死,大着胆子上去摸了摸,发现没错,连长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蛀空了,只剩下了一张皮,里面还有什么东西钻来钻去。

        <div  class="contentadv">        我当时哪经历过这些,吓得一屁股摔倒在地上,拼命喊巴图他们。

        等他们进来后,点亮灯,才发现连长早已经被什么东西给吃空了,只剩下一张人皮,真是一张彻彻底底的人皮!

        巴图一下子就跪倒在地上,脸色惨白,说:“是腾格里诺海(蒙语,音译)……”

        我们吓得要死,把枪操在手里,先往外胡乱放了几枪,压住胆,然后问巴图腾格里诺海是什么?

        巴图完全吓傻了,只知道跪在地上胡乱磕头,什么都不说。

        我们没有办法,几个人背靠背坐着,拿着枪小心戒备了一夜,第二天上报到分军区,军区派人做了调查,也说不清原因,就把我们给复员了,又让我们保密这件事情。

        本来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后来才发现,事情远没有结束。

        而且比起后面各种邪恶恐怖的死法,像连长这样简单就死掉,简直就是最幸福的一件事情。

        复员后,我回了老家,开始安排我去一家毛纺厂做保卫干事,后来老喝酒,领导老找我谈话,觉得干得也没意思,干脆就辞职了。

        然后跟着老乡做点儿小买卖什么的,一直也没干啥正经工作,后来小买卖做的还不错,存了点儿钱,人却越活越觉得没劲儿,就跟家里说了一下,得出去走走,去找战友玩几天。

        说实话,人要是长期在一种冷酷的警惕的环境下呆过,人这辈子就废了,干什么都没劲儿,看着人挺好的,其实心里早就疯了,就是想找危险的事情干,就是想作死。

        我们还好,那些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好多都疯了,没法治。

        我记得前段时间号召什么大学生当兵,还特别鼓励去边疆,别去!

        你知道西藏那边高原反应有多厉害?

        你平原上的过去呆几年,心脏能比原来大一小半,回来再休息也没用了,身体整个儿就废了,这辈子也就废了。

        所以我那些年吧,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后来我就考虑清楚了,就是当兵时经历过的事情太残酷,精神上始终回复不过来。

        只要一躺下来,我脑子里就浮现当年的一幕,那个狼是怎么下来的,连长又怎么死的,这个解决不了,我怎么也好不了。

        我先去了内蒙,找巴图,却发现巴图早就疯了。

        他被人关在地窖里,脚用铁链子锁在底下,腿脚都溃烂了,上面是一个连一个的大脓疮。

        人被铁链子牢牢锁住,地窖又关得严严实实的,怎么能这么欺负人?

        没想到,他们家里人却再三给我解释,是巴图自己要求这样的,还求我好好劝劝他,让他从地底下出来吧。

        我不信,跳进地窖,却发现他早就疯了,完全听不见你说话,整个人的眼神都是茫然的,只是嘴里自己念叨着什么,谁也听不明白。

        我不肯放弃,盘着腿跟他说着从前当兵时候的事。

        慢慢的,他终于有反应了,不过这个反应是害怕,在我无意中说出什么话时,他就会突然一哆嗦,然后跳起来,藏到地窖最阴暗处。

        我一个词一个词的试探了很久,才发现他怕的那个字是“狼”……

        我询问了巴图家人,他们家有没有遭遇狼患,答案是没有。

        这些年汉人大量过来垦荒,而且都换成摩托车了,嗷嗷嗷在草原上跑,别说狼患,这几年就连狼嚎都很少听见了。

        巴图到底怕什么?怕狼?

        什么狼要让他怕到要藏在阴暗的地窖中,用锁链把自己给锁在下面?

        我觉得,事情可能还和几年前那桩事情有关,如果说这是狼群的报复,那报复终究也会落到我身上。

        于是我选择了跟他一起待在地窖里,看看有没有事情发生。

        当天晚上,我喝了点酒,和他睡在一起,也没发生什么事情。

        结果第二天早晨起来,却发现巴图消失了。

        那个绑住他的铁链子还在,脚镣也在,他的人却不见了!

        他去了哪里?

        我们发疯了一样找了一整天,却怎么也找不到他。后来,我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草原上,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对,就是那个地方!

        我借了一辆摩托车,一杆枪,又一次去了我们从前那个营房。

        那里已经荒废了,成为了一堆废墟,但是在废墟上,竖起了一支旗杆。在那支笔直的旗杆上,挂着一面风干的人皮。

        巴图死了。

        那个晚上,我骑着摩托车,拿着枪,像疯了一样在草原上开着,我大喊大叫,让那群该死的狼出来,让它们来吃我!

        黑暗中,到处都是绿莹莹的狼眼,不远不近地跟着我,但是一直到第二天天亮,我的摩托车耗尽了油,也没有一匹狼试图攻击我。

        我沮丧地躺在地上,难过极了。

        我知道,狼群不会杀我了,它们会折磨我,一直到死。

        从内蒙古回来,我一刻不停地赶往山西阳泉,去见小刘,我怕他也会出事。

        但是小刘却拒绝见我,甚至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后来,我经过四处打听,才知道小刘媳妇在一次晚上出门时,被一群狼围攻,但是却没有受伤。

        之后,小刘媳妇怀孕了,生了个孩子,眼睛是绿莹莹的,三角眼,像极了狼眼…

        小刘从此以后搬家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老把头不说话了,他闭上眼,开始大口大口吸着旱烟,眼神冷得可怕。

        我们都听得都呆了,过了好久,一个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巴图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只剩下一张人皮?

        老把头闷哼了一声,幽幽地说,他后来也请教了好多人,军方也请教了一些专家教授,最后得出一种结论:他们是被一种古怪的虫子给吃掉了。

        这些虫子很小,能从人的耳孔、鼻子、嘴巴钻进去,把人的内脏和血肉吃干净,只剩下一张人皮。

        这种古怪的虫子常常几百万只共同活动,它们能释放出一种麻醉剂,把人麻醉了,然后吃掉。

        它们生活在草原深处,行动不便,食量又大,经常找不到足够的食物。所以估计狼群和这种古怪的虫子达成了秘密协议,也叫啥共生。

        狼群负责把这些虫子带到食物丰富的地方,它们偶尔也替狼群解决一些麻烦。

        讲完这些,他狠狠朝火堆里啐了一口,恶狠狠地叫起来:“睡觉,都他娘的睡觉去!”

        我还想问什么,朋友给我使了个眼色,硬拉着我去睡觉。

        躺在篝火旁,我却怎么也睡不着,朝着远处看着。

        远处,是黑黝黝的森林,篝火噼里啪啦响着,月亮安静地温柔地注视着我。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狼嚎,忧伤似水。

        在黑暗中,在森林中,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到处都游动着一盏盏绿莹莹的萤火虫,那是一颗颗闪动的狼眼。

        有朋友也许要问,为何狼群没有找老把头的麻烦?

        不是不找,时候还未到。

        三年后,我又一次跟他进山时,我们被大狼群包围住了,而且像撵兔子一样,把我们往一个非常恐怖的地方赶。

        嗯,这个故事,以后有机会再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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