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廉士身上有多重身份,中英管弦乐团成员、佑宁堂长老、非官守太平绅士、OBE、CBE、印度陆军上校、义勇军准将,以及港大校长!
对于上流人士来讲,他身上的港大校长反而是最重要的标签。
谁不想拿到堂堂港大校长的推荐信?
好让家里的子女可以随意进剑桥等大学?
没有人会如高要一般,竟然敢扇堂堂港大校长的耳光!
“你简直无法无天!”
车行了好几分钟,等快下车之时,赖廉士一看外面赫然是码头,他的心就不受控制般砰砰砰乱跳。
当下便声嘶歇底的指着高要大吼:“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是港大的校长,义勇军的准将,帝国的高层!”
啪!
高要反手又是一记耳光,他平淡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
高博士到底什么来头?
这确实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两记耳光直接让赖廉士开始怀疑人生,自来港后,他最惊慌的时候便是开创英军服务团的那段日期。
萝卜头实在是穷凶极恶。
每一天大家都在钢丝绳上行走…
至今思起,赖廉士都有点心有余悸。
有时候想起,赖廉士觉得东方这一片覆盖在儒家文化之下的人实在是太奇怪了…
平常的时候,只要有一口饭吃,这些人便老老实实、安份守己。
但是一旦涉及到根本之争,其便是豺狼虎豹,倾南山之水也难以尽述其残忍之狠毒。
赖廉士觉得这个高博士便是豺狼虎豹中的豺狼虎豹。
当绅士的面纱一旦撕下之后,其暴露出来的面目让赖廉士恍惚而又惊悚。
下了车便既上船。
船是海鲜艇,上菜的船娘妖娆而又妩媚。
赖廉士是过来人,他一看这船娘就晓得她想吃了高博士。
甲板上有人弹起了筝,又有人曼声歌唱,其声凄凄幽幽。
赖廉士虽然听不懂,却总有种寒毛倒竖的感觉。
大只的海蟹、鲅鱼、黄花鱼等海货流水般上来,又有绍兴的黄酒…
此情此景,让赖廉士有点恍惚。
“为了你这点破事,我都没时间陪家里人吃饭。”
吃饭皇帝大,尤其是陪家里人吃饭,高要对这一点还是非常重视的。
赖廉士惶恐,他也不知怎么的,好像在高博士的注视下后,自己忽然间就没有了自主。
“Sorry。”
赖廉士抱歉:“博士,我不知道因为什么惹到了你。”
“我们华人有个规矩,寝不言食不语。”
高要一边吃饭一边说道:“不过今天我破个例。”
“赖廉士,我看你是港大校长,到底也是有学识的人。”
港大是港岛第一所真正意义上的大学。
赖廉士能够成为港大的校长,一方面是因为其西人的身份,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的真材实料。
其人青年时取得维多利亚政府奖学金入读墨尔本大学奥蒙德学院,主修医学。
其后又从牛津大学获得生理学文学士学位,并获得资深科学奖学金,从而得以在伦敦的盖伊医院作生理学和药理学方面的实习。
1927年,赖廉士正式从牛津大学获得文学硕士学位毕业,同年又获得医学士(B.M.)和外科医学士(B.Ch.)学位,以及分别考获英格兰皇家外科医学院院员(M.R.C.S.)和伦敦皇家内科医学院执照持牌人(L.R.C.P.)资格。
此外,赖廉士对太平洋地区人种的血型系统有深入的研究,这使他在1939年再一次获牛津大学颁授医学士(M.D.)学位,其研究成果在同年出版成书,《遗传学与临床医生》。
这是个人才!
若非如此,高要哪有兴趣跟赖廉士讲话?
早送他吃板刀面。
高要打个响指,一个18岁左右的少年走出。
其人面相稚嫩,甚至还带着丝激动。
赖廉士一看之下登时大惊失色:“你?”
少年恭敬的看着高要:“会长。”
他是潮州人!
同时是粉岭高尔夫球会的球童!
又是公关部的外围耳目!
不过他要发达了!
高要略略点下头:“讲。”
少年清一下嗓子而后便已开口,他竟然讲的是洋文。
“其实我一直认为解决事情最好的手段便是一粒子弹。”
“利希慎何等人物,也为一粒子弹带走。”
咕咚!
少年还没有讲完,赖廉士已经骇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他面如土色,心如野猪乱撞,只是两眼发直的看着少年:“魔鬼,魔鬼。”
在高尔夫球场,梁昌、赖廉士等人讲的都是洋文,在当前的港岛,会洋文的人并不多。
而懂洋文的人,其绝对不会去做一个小球童,比如说雷官泰,他哪怕在太古实验室搞了场爆炸,但是只要他想,他还是能去别的洋行任职,因为他懂洋文!
在港岛,会洋文,就是容易发达!这是非常浅显的道理。
所以梁昌、赖廉士等人在交流的时候都非常放心。
确实没有人想到会有人为了前程而甘心去当一个小厮!
结果,少年完完整整的讲出了自己在高尔夫球场的话!
高要再打个响指,两人各托着个上盖红绸的木盘走出,其中一人走到少年面前掀开红绸。
金光闪闪,赫然是一堆金条。
这一堆金条已经足够让一家一生衣食无忧!
少年不敢拒绝,他先恭恭敬敬朝高要鞠了个躬,而后才捧着木盘退下。
另一个木盘上的红绸也跟着被掀开,里面是一堆金条,在金条的最上方着摆着只手枪。
赖廉士只是一看便汗如雨下,胸腔更是剧烈抖动。
这支枪,这支枪…
是赖廉士在战争时期用的防身手枪,在战后,他特意在枪柄上刻了William。
那是赖廉士长子的名字——威廉!
船继续行驶,高要则专心吃饭。
海风呼号,浪头不时打在船边。
坐在地上的赖廉士浑身上下的骨头好似都已被抽走,他已不知时间,更不知何地,只是呆呆的看着金条上的手枪。
直到一人走近鞠躬:“老爷,到了。”
“正好。”
高要拿起餐布擦拭下嘴角,而后才对赖廉士温和说道:“有人跟我说今晚有一场好戏。”
“看戏不能独看,校长,来,劳烦你陪我一起看下。”
不知不觉间,筝声已落。
船厢的竹帘被卷起,3束幽黄的灯光便出现在视线当中。
茫然抬头看去的赖廉士仔细辨认,在不远处好戏有三艘渔船。
渔船上都有人在忙碌,船首还放着几只铁皮桶。
赖廉士实在是太熟悉这玩意了,因为铁皮桶在战争时期属于战略物资,当年他们为了搞铁皮桶便费尽周折。
紧接着,一蒙面人从船中被揪到船头,等蒙面被拉下,赖廉士啊的一声惊慌尖叫:“彼得,彼得。”
那人竟然是英军服务团中的蔡彼得!
此刻的他面如土色,头发都已被汗水沾透,眼中更是透出无可控制的恐惧之意。
人更如鲶鱼似的在拼命挣扎。
很快,蔡彼得被投进铁皮桶中,跟着便有人往铁皮桶中铲进水泥。
“啊!”
赖廉士浑身如筛子般在颤抖,黄豆般大的汗珠直往下滚。
<div class="contentadv"> “谋杀,你这是在谋杀。”
“博士,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除了恐惧外,赖廉士已根本不知自己到底应该做什么。
“不要,不要…”
赖廉士扑倒在地,他实在不敢再看。
两人上前揪起赖廉士,跟着便有一人揪住其头发,又提起他的眼皮。
赖廉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关永康、徐家祥等接二连三的从船中被揪出而后投进铁皮桶。
寒风呼啸,这些铁皮桶一个接一个的从船首被丢下大海。
全程无人言语,只有一道接一道的浪花溅起。
赖廉士崩溃了。
空气之中忽的便多了股尿骚味,又腥又浓。
早有准备的高要以浸了香水的手帕捂住口鼻,他略点下头,便有人拎着桶水上前直接浇在赖廉士头上。
赖廉士猛的一个激灵,他先茫然的看一下两边,视线中人影重重叠叠,好似有无数人在挤压。
让他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等到视线渐渐聚焦,赖廉士这才看清居高临下的高要。
“博士,博士。”
赖廉士也不顾地上的污秽,他拼命挣扎:“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
高要左手略摆了下,而后平淡说道:“今天晚上,行政、立法两局副秘书何礼文会因为爱情而自杀。”
本来高要并不准备动何礼文。
只不过他思起,自己今年将远去上海滩,难免有小人作祟,便索性把事情做绝一点。
而以何礼文的身份,其人是肯定不能无故失踪的。
幸好公关部也不是吃干饭的,在吸收了军统的一应基因后,便搞出了一套被自杀工具。
为了验证这一点,有人便特意在赖廉士面前摆了套工具。
工具很简单,无非是套可以将人的右手固定为45度角的架子。
赖廉士一看就懂,他脑海中甚至已经有了画面,曾于战后跟戴维斯一起疏离军政府行政工作的何礼文将在这套工具的帮助下,被自杀…
“博士…”
赖廉士心头是欲呕又不呕,无尽的悔恨如刀子一般在体内搅动,等到后面,他竟然放声大哭。
祁德尊已经当着自己的面被丢下海喂鱼,他相信何礼文肯定也会被自杀。
那自己又算什么?
高要终于开口了:“人生就像是一辆公车。”
“你可以不买票,但你不能跟这辆公车作对。”
“因为这样很危险,你很容易被这辆公车撞死,你以为如何?”
赖廉士停止哭声,他只是看着高要拼命点头,嘴唇哆哆嗦嗦的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历经战争,赖廉士实在是非常珍惜生命。
死鬼佬鼻涕横流,看的高要都有几分恶心。
他手一挥。
木盘在赖廉士面前放下。
“拿了钱就是自己人。”
赖廉士毫不犹豫的把黄金上的手枪扫去一边,而后用尽全力将黄金抱在怀里,他巴巴的看着高要:“博士,自己人,自己人。”
这样子,真像是一条狗。
高要犹未满意:“你跟何礼文是好朋友,我希望你后面能站出来告诉全世界,何礼文是为情所困!”
高要的眼神犀利而又充满杀气,霸道而又傲慢。
看的赖廉士不寒而栗,他毫不犹豫说道:“是的,博士,何礼文绝对是为情自杀,我可以作证!”
“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召开记者发布会!”
高要冷眼细盯赖廉士良久:“记住,港府护得住你一时,却护不聊你一世。”
“以后好好给我学重新做人。”
赖廉士心头一松,怀中的黄金不自觉便掉下两条砸在地上,吓的他赶紧又把黄金捡起。
“请博士放心。”
赖廉士颤声道:“以后我一定向博士好好学习怎么做人。”
他真的怕了。
在高尔夫球场之时,赖廉士也曾意气风发。
因为他认为自己马上就会是港岛新任的防卫军司令,手中握有枪杆子,又是港大的校长。
而全世界都知道博士向来温润如君子,极少会亲自下场。
谁晓得,原来博士的面纱有好多层,忽然之间撕破面纱后,其之狠辣远超自己想象。
港岛开埠百年,西人最多也就是被不知分寸的过奖匪徒截杀。
而在港岛厮混的华人,谁不把白人当老爷供着?
谁能想到啊?
博士这么不给洋人面子?
连何礼文都敢动?
高要这才面露微笑:“既然是自己人,有个忙要请你帮一下。”
说是帮忙,其实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赖廉士不假思索道:“我的荣幸。”
荣幸是未必,后悔是一定的。
一蒙面人被揪出。
等其面罩被摘下,赖廉士恐惧的叫一声:“祁德尊!”
这人当然是祁德尊!
高博士说了,宁枉勿纵,那就绝对没有一个人可以逃的过!
不知何时,高要已经重新坐回餐桌,油灯下的他面目模糊不清,威严如天上神人。
“两个只能活一个。”
莫大的恐惧便如毒蛇,险些将祁德尊跟赖廉士一口吞下。
两人连看都没有看对方一样,便如恶狗扑食般扑向地面。
祁德尊要去抢枪,赖廉士则是阻止。
乓!
赖廉士拿起怀中的金条一下子就砸在祁德尊的后脑勺,一下、两下、三下。
“狗屎!”
赖廉士狰狞着张脸,他两眼发红好似看到仇人:“你想要我死?”
“你想要我死?”
赖廉士已经完全陷入愤怒、惊恐、怀疑之中,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有人正在如实的拍下自己杀人的画面。
“扑领母!”
高要看不下去了,蛮夷真是禽兽,杀人就杀人嘛,干嘛把人脑壳子都敲碎?
有辱斯文!
“拉开!”
“哈哈哈,哈哈哈。”
被拉开的赖廉士看着祁德尊的尸体狂笑:“死了吧?死了吧?”
“博士,你看!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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