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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薛大傻子

        贾琮抬眼朝他看去,他可不是三岁的小孩,这等话,贾琮如何肯信?

        “赵大人,这江南官场可不是我想整顿就能整顿,您这话说了,平白为我二人招祸,还请谨言慎行!”贾琮忙了一天,午膳都没来得及用,看到满桌子的菜,口水都出来了,挑了一个红烧狮子头,一口咬了下去。

        赵咨璧心中暗叹,自己的儿子比起眼前这个少年,大了好几岁了,一天到晚在干什么?

        好孩子总是别人家的!

        他陪笑道,“贾参将说得极是,不过,既然你我同在这江南官场,我们何不联手做一番事业出来?”

        贾琮两口将一个婴儿拳头般大的红烧狮子头吃了下去,满嘴都是油脂,他拿起手边雪白的帕子擦了一把,嘴是干净了,帕子却没法看了。

        赵咨璧却是暗自点头,贾琮虽是秀才,却又有一副武夫的气概,不说别的,这一副吃相,就令他很佩服,吃出了气吞山河的气势。

        也难怪,出手雷霆,世人没有回过神来,甄家就败落在了他的手里。

        “赵大人,令郎在神京城里的事,我也是有所耳闻的。于我而言,令郎固然是咎由自取,但若没有东山苑的事,今日令郎怕是金榜题名,跨马游街都有可能,却落得这般下场。难道说,赵大热心中对我没有怨恨?”

        赵咨璧闭了闭眼睛,“贾参将,我赵家儿辈里头,就只有迟儿一个,他执意寻死,不肯传宗接代,那我赵家将面临着绝嗣。老太太因此而殁,我若说心中没有怨恨,贾参将肯定也不信。但是,我们恨,恨的并不是贾参将。”

        贾琮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冤有头,债有主,当日究竟是谁兴起的这件事,我们心里都很清楚。贾参将与顾家是有些恩怨,可这恩怨,犯不着拿了贾参将的前途和身家性命来了断,我儿到底年轻,识人不明,自持不足,才会摊上了这桩祸事。”

        这番话有情有理,贾琮不服都不行。

        只是,人家肯说,他却不敢听,究竟赵咨璧心里头怎么想的,贾琮并不知道。

        可谓防人之心不可无。

        不过,要说暂时结个盟,贾琮觉得未尝不可,端看赵咨璧怎么做了。

        “既然这前尘往事说清楚了,那我们来谈这正事吧,赵大人如何在这江南官场与我联手?”贾琮问道。

        “十日之内,我愿为夏将军筹备五十万两白银的粮饷,作为投诚之用。”赵咨璧信心满满,“但是,在下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这五十万两白银,须得让皇上知道是我赵咨璧资助给辽东战事的。贾参将,皇上的旨意里说是让夏将军自行筹备粮饷,但实际上,大家都明白,皇上实则是想让贾参将从甄家抄家的银子里拨一部分出来用于辽东战事。”

        见贾琮神色不变,赵咨璧便知道,自己约贾琮是约对了,这少年看似不羁,但心思缜密。这些事,很多为官多年的老油条都未必看得透,但贾琮却早就明白了。

        贾琮还知道,这就是个巨坑。

        他笑了一下,“赵大人还真是能够急人所急,五十万两白银不是个小数目,江南盐税一向多半都是要送进大明宫,供太上皇花销的,这五十万两给了辽东,今年下半年,赵大人用什么来交差?“

        “哈哈哈!贾参将说笑了,盐税一向都是朝廷赋税之一,当上缴国库,还之于百姓。从前是因为朝廷急着用钱,盐税送往京城,用于哪里,为臣子的干涉不了。既然这次,辽东战事紧迫,夏将军也要赶赴辽东战场,不如直接将银子带往辽东,何必转一道手呢?”

        贾琮点头道,“既是如此,那我们就合作愉快!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若赵大人果真要与我联手,我想赵大人应当也知道,皇上是要整顿盐政,赵大人虽是两淮盐政使,这江南的事儿,赵大人说了未必算数啊!”

        贾琮此时也能明白赵咨璧的心思,他已经入了魔怔,一心想为赵迟报仇。

        三年前,赵咨璧为了表忠心,同时也想逼着太上皇拿出点态度出来,好歹给儿子一个交代,临近腊月里,硬是从盐商的口袋里抠出了五十万两白银送进了大明宫。

        只可惜,怀恩侯府出一个姑娘,顾榈昉被夺了功名,仅如此给了赵家一个交代。

        若是赵迟能够想通,倒也罢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可赵迟不依不饶,自我放逐,赵家老太太想不开,积郁成疾,一病不起,最后还一命呜呼。

        基本上算得上是两条人命。

        赵家众人可以说,活在了一个不知道是谁画成的牢笼里头,人人都窒息欲死。

        既然赵咨璧送上来了一把刀,贾琮为何不用呢?

        江南,甄家可以为无冕之王,如今这个无冕之王为什么不能换人呢?

        人人都想逼死他,贾琮不觉得该死的是自己。

        赵咨璧并不知道这个少年心中想的是什么?他只知道,他和贾琮是一路人,贾琮也在报仇,而他正好也想报仇,他相信,太上皇已经容不下他了,顾铭臣等人也不会放过他。

        “还请贾参将不吝赐教!”

        贾琮道,“如果说,田赋占大顺朝政收入的主要来源,盐政是第二大项的收入。但据我所知,这盐税一年比一年少,一年比一年难收,难道说是因为吃盐的人少了吗?其中缘由,我相信赵大人比我更清楚。

        如今这些盐商们亲近的是赵大人吗?我以为不见得,他们亲近的是能够将盐政紧紧抓在自己手上的人。赵大人既然找上了我,可见自己也认识到了自己的位置岌岌可危。

        我也愿意为赵大人在皇上跟前说一句好话,至于说,赵大人能不能做到,做到像我这般好,就看赵大人的了。”

        贾琮端起茶碗,将一碗雨前龙井一口饮尽,去了去红烧狮子头的腻味。

        赵咨璧从袖兜里拿出了一张银票来,递给贾琮,一共五万两。

        “还请贾参将笑纳!”赵咨璧深吸一口气,道,“不瞒贾参将说,在下虽然为两淮盐运使,这大顺盐政上的事,我是门儿清,如今说是要我如何去撬动那些人的利益,我想做,却不知道从何下手。”

        贾琮见他不像是作假,再五万两银票对贾琮来说,诱惑力也极大,并非是他自己贪心,他一个人和黛玉,还有一家子下人,能吃多少?能花多少?

        如今,他要养兵,手上还有一个神兵营,这可都是日日要烧银子的,便慢条斯理地收了起来。

        “盐税之所以越发难收了,无非就是私盐泛滥。朝廷虽然规定了四品以上官员不得参与售盐的规定,但是,南安郡王府在金陵城上百家店铺,全大顺上千家店铺,售盐的商家占比达到了百分之七十;

        内阁首辅赵菘,阁臣顾铭臣,荣国公府以及镇国公府,蓟辽、宣大总督,与这边的盐商,地主,官商勾结,形成了一个完整销售系统。

        这些王公贵族们提前就能一次性获得数千引票,一张盐引据我所知,获利白银六钱,他们不仅仅自己获利,还将得到的盐引售卖出去,很多地区出现盐价上涨,朝廷损失,百姓受难的情况。

        不知我说的这些,是也不是?“

        赵咨璧难得地有些惭愧,赵家其实也是这庞大集团中的一份子,利益链中的一环。曾经,他一心想到的是为儿孙后代谋福利,如今儿子那样了,赵咨璧一瞬间感悟,要那钱财做什么?

        要不活了,那就大家一起死!

        “贾参将年纪虽小,可见识不凡,确实如此。”

        贾琮道,“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如果赵大人想要矫枉,便是从这些人的利益出发,只有损坏了他们的利益,才能让朝廷和百姓获利,自古以来,改革也不过如此,商鞅变法,也无非是将旧贵族们嘴里的食抠出来,重新分配给朝廷和其他人罢了。”

        赵咨璧略有所思,“朝廷如今的盐政用的是开中法,商人们到九边仓库交粮一石,或是一石三斗,就能获得淮盐一小引,而实际上,盐商和九边的总督们彼此包庇,经常是交付虚假数量的粮食,蒙混过关。九边一旦起战事,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为何交往九边的粮食数量不足,却还能蒙混过关,除了做粮食的假账之外,贾琮也清楚,吃空饷也非常严重。

        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

        <div  class="contentadv">        赵咨璧见贾琮并没有问出这个问题来,心中也是惊诧,要么这少年根本没懂他说的是什么,要么他也是心知肚明。

        若是后者,这少年人情练达,世故通透就非常可怕了。

        “所以,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将盐引放开,谁都可以来做这门生意,一张盐引多少钱,寻常老百姓买一张盐引也可。横竖现在九边的粮食就是一笔烂账。赵大人若是不怕粉身碎骨,拿这个来开刀,何愁拉不下几个人来?”

        赵咨璧已是毫无犹豫了,他的目的也达到了,站起身来,“贾参将,大恩不言谢,今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来日,若在下身处危难之中,不求贾参将拉扯一把,但求贾参将能够帮忙狠踩一脚,让在下湮没得更彻底一些。”

        “那就要看赵大人有多大的能耐,牵扯出多少人了。赵大人此举,说不得将来还有青史留名之时呢,在下在此预祝赵大人大功告成!”

        “多谢贾参将,贾参将请留步!”赵咨璧说完,毅然地转身就走。

        来的时候,他还忐忑不安,并没有这么多的胆气,此时却是踌躇满志,摒除了所有的私心杂念,一门心思筹划盐政变革之事了。

        赵咨璧可以预见到,若是这把大招放出去,会拉下多少人来。

        他也不得不考虑到泰启帝这个人,究竟有没有这么大的魄力,若不能从上到下地推动,他赵咨璧就只能由下而上地去做,又该如何做法?

        毕竟,赵咨璧也没有贾琮那般能耐,让皇上给他下放一枚“如朕亲临”的令牌。

        贾琮独自坐在花厅里,一桌酒菜,赵咨璧只略动了一点,贾琮此时无人打搅,一个人吃得很欢快。

        很快,肚子就填了个圆饱。

        “贾爷!”董孝卿扶着门框,嘟着红唇,一双妩媚的眼睛里波光溢彩,勾魂夺魄,甚是妖媚,倒也不埋没了她头号名妓的名气。

        贾琮却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倒也不是他如今年纪不大,能够做到坐怀不乱,相反,少年血气旺盛,贵在戒色,只是贾琮这个人,对女人很挑,不但挑才色,还挑个感觉。

        俗话说,皇帝的女儿状元的妻,叫花子的老婆,一样的……,女人挑男人,还挑个粗细长短技巧熟练,男人挑女人,就不存在深浅问题了,要的就是个肤白貌美懂情趣。

        见贾琮如此淡然,董孝卿有些不服气,她在这秦淮河畔也算是老人了,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佼佼者,还有她搞不定的男人?

        “贾爷方才和那位爷都说了什么?奴家都等贾爷等得够久了。”

        “今日的缠头,那位爷都给了吧?”贾琮笑着问道,他本就不想嫖,还要出嫖资的话,贾琮绝不让赵咨璧活过夜。

        “哎呀,贾爷问这样的话,可真是煞风景。爷要是怜悯奴家,多赏奴家些,难不成贾爷还赏不起不成?”

        董孝卿今日是打定了主意,这位贾爷赏银子她是万万不会收,她无论如何一定要贾爷赏一首词或是诗,将来她这河楼能不能再上一个台阶,靠的就是今日了。

        董孝卿重新梳妆打扮后,专门换了一身轻纱的裙袄走了进来,香风阵阵,高高的发髻上,点翠金钗熠熠生辉,香肩裸露,精致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沟壑引人入胜,不盈一握的腰身如风中扬柳,轻轻摇摆间,翘臀凸显,风情万种。

        她上前来,握住了贾琮的手腕,将他手中的茶杯夺下,纤纤玉手亲自为他斟满了一杯酒,“爷,春宵苦短,良辰难得,就让奴家陪您喝上一杯吧!”

        酒是英雄胆!

        贾琮笑了一下,捏着这酥软无骨的手,轻轻一推,“如此……迫不及待?”

        良辰美景虽好,但贾琮并不打算在这个年龄破身,这玩意儿快活是快活,太伤根本了些,他那群妻妾都还没长大,一块儿成长不香吗?

        且可选择的那么多,他也并非是在意处女情结,而是这个年代没有套,这千人枕万人睡过的花魁,若是有个病传染上了,可不得了。

        贾琮站起身来,将披风搭在了胳膊上,抬脚就要往外走,董孝卿忙起身,不管不顾地扑上去,从后环住了贾琮的腰身。

        三年前半前的贾琮,还是根豆芽菜,但三年半的时间,他吃得好,日日打熬这具身体,如今年岁虽还小,但肩背宽厚,腰身狭窄,两腿修长,身量大长,龙腾虎跃之气具现,已经颇显英雄气概。

        也不怪这花魁,看到贾琮,又得知他的才名之后,本就心动,如今见贾琮待她不屑一顾,便越发倾心不已了。

        “究竟奴家做了什么,惹得爷如此嫌弃?奴家虽身份低贱,却也不是见钱眼开之辈。那位爷虽付足了银两,若贾爷如今这般走了,奴家也不是推脱不得这干系。可奴家为何看到贾爷离开,心里这般痛呢?”

        贾琮明显感觉到后背之上的衣衫单薄,温湿的感觉映在背上,令他有些难受。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贾琮也不是个铁石心肠,更加没有那等坚如磐石的意志,他敢肯定这姑娘若是再痴缠一会儿,他今夜怕是明知会染上花柳病,也忍不住想做新郎了。

        这生平第一波输出在这里,多少有点亏啊!

        贾琮掰开她的手,索性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他今日真有些累了,这姑娘树懒般地趴在他的身上,也让他有点不堪重负。

        “董孝卿,秦淮河一百零八花魁中,你排名可以说是数一数二,伱倒是跟小爷说说,你为何能够从那么多的莺莺燕燕中,脱颖而出?”

        董孝卿的脸色微一变,她噗通跪了下来,匍匐在贾琮的脚跟前,抽泣道,“爷是怀疑上奴家的身份了。奴家这等人,身世飘零,畸零若浮萍,自然是谁在奴家身上花的银子多,奴家便听谁的话。

        奴家是泰启元年的花魁大赛上,甄家捧出来的,可如今甄家早就不知道在哪儿了,奴家若想活下去,还不得新找个靠山,贾爷,奴家是真心实意想服侍贾爷的。

        奴家知道贾爷早有家室,贾爷这样的人物,一心爱慕爷的人不知几许,奴家不求爷给奴家一个去处,但求爷能够稍微关照奴家一些,奴家就受恩不尽了。“

        这花魁,真是会看人下菜,贾琮只听实话,不耐烦那些虚情假意。

        这番话,倒是让贾琮心有所动。

        就在这时,董孝卿的丫鬟翠儿咚咚咚地跑上来了,她的身后还传来了追赶的脚步声,门口的龟奴还在阻拦,“薛大爷,万万不可啊,今日女史有贵客在呢,还请薛大爷见谅!”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早就花了银子,约的就是今天这个日子,是谁他妈的不做人,把老子的好日子抢了?”

        “薛大爷花的银子,咱们已经早就双倍退回去了,薛大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您这头咱们得罪不起,另外一头,咱们也得罪不起啊!”

        说话间,突然发出了倒地的声音,和龟奴的呼痛声。

        翠儿已经站在了门口,不用她说,贾琮和董孝卿都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原来赵咨璧是花了双倍的银子把人家薛大爷的排队给抢了。

        董孝卿抬起梨花带雨的一张脸,泪眼涟涟地看着贾琮,我见犹怜的模样也是让贾琮头疼不已。

        贾琮却是听到了“薛大爷”这一声称呼,有些好奇,问道,“下头那薛大爷,是哪家的薛大爷?”

        董孝卿心头一喜,抹了一把眼泪,抽泣道,“金陵还能有哪个薛家呢?还不是紫薇舍人薛公之后,薛家的大公子,人称薛大傻子。今日,要是贾爷不帮奴家说句话,奴家这轻烟楼就得关门了。”

        薛家只是个皇商,哪怕带了个“皇”字,也还是商,但薛家与贾史王都有干系,在这金陵城也是一霸。

        董孝卿哭得哽咽起来,贾琮揉了揉眉心,不得已,他道,“好了,你也不必哭哭啼啼了,不是每一个美人哭起来都很美,也不是每个男人都喜欢女人梨花带雨的模样。”

        实在是,看过了黛玉哭后,贾琮便再见不得别的女人流泪了,难免会生出东施效颦之感。

        贾琮走了出去,站在楼梯口,看着薛大公子咚咚咚地跑了上来,他穿着一件织金锦的圆领长袍,头上戴着金冠,手上拿着一把描金扇,浑然是一根行走的金条。

        看到贾琮,他愣了一下,原本很气愤的脸上瞬间堆上笑来,上前行礼,盯着贾琮一张如玉俊脸,“这位小郎君,在下薛蟠,字文龙,不知小郎君如何称呼,今日在这轻烟楼相见,实乃幸会,幸会,缘分,缘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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