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恐怖灵异 > 民国江湖二十年 > 第440章 夜谈

听见问话,小花略感意外。

她微微侧身,朝宅子里瞥了一眼才说:“承业让宋妈帮忙看着呢,老爷是想让他也下来?”

“哦,那倒不用,有人看着就行。”江连横心安地点点头,随即招呼道,“让他们赶紧开席吧!”

这话说得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难道堂堂江家的小少爷,还能没人看护不成?
似是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众人闻言,却不禁互相看了看,并由此觉出江连横心境上的变化。

说罢,酒宴开场。

江家特意雇了专门做大席的厨队,从下午便开始在院子里搭棚操办。

开山仪式结束,厨队进院,起锅烧油,煎炒烹炸,动作俱是娴熟敏捷。

不多时,鸡鸭鱼肉,花菜乱炖,就被陆陆续续地端上圆桌。

院子里很安静,除了江连横这桌尚有闲情说笑,其余各桌尽是“吧嗒吧嗒”的吞咽声。

众弟兄都在全神贯注地吃饭,全神贯注。

虽说不至于你争我抢,让人看了笑话,但也确实是吃着碗里、看着盘里、惦记着锅里。

没办法,世道如此。

即便是江家的“响子”,这辈子也没多少机会能撒开欢儿地喝酒吃肉。

没有人是傻子。

荣华富贵,岂能同享?
众人拜山卖命,归根结底,就是为了眼前这碗饭。

他日若是缺胳膊断腿儿、老母病重、家人蒙难,但凡东家能搭手帮忙兜个底,那这大哥就算没白跟,自己这些年也算没白混。

人在线上,得心里有数。

如此过了两袋烟的功夫,大伙儿肚里有了吃食,谈笑声才渐渐蔓延开来。

酒是越喝越多,话是越说越大,唯有一点,莫谈国事。

江连横豪饮了几圈儿酒,推杯换盏间,已过两个钟头,本就有三分出神,眼下更显七分醉态,于是起身离席,简单嘱咐几句后,便自顾自地迈步走进大宅。

院内顿时哐当当响成一片。

众人起身目送,直到看见东家穿过玄关以后,方才重新落座。

王正南挠了挠头,念叨着说:“诶?咱哥今天不在状态呀,这喝得还没我多呢。”

“拉倒吧,你刚才偷摸洒酒,我都看见了。”李正西当场揭短儿,“还有东哥,你瞅你那脚底下,不知道还以为你尿了呢!”

张正东脸不红、气不喘,抬手一指:“老刘洒的。”

刘雁声立马呛声埋怨:“喂,东风,有没有搞错啊?我杯子一直在这边好吧?”

“别废话了,赶紧倒酒吧!”赵国砚催促起来。

薛应清虽是眼含笑意,却无心与众人闲话,只把身子侧过来笑笑:“花儿,来,咱俩喝一杯吧?”

小花连忙双手提起酒盅,恭敬道:“小姑,那我敬你吧。”

温廷阁见众人说说笑笑,心里急于融入,当下便举杯提议:“各位,温某初来乍到,先敬大家一杯,以后还请各位兄弟多多照顾!”

“好好好。”众人含笑应和,“客气客气,以后大家都是兄弟。”

没想到,话音刚落,酒桌上突然“啪”的一声响。

却见李正西拍案而起,提了提裤子,若无其事地说:“哥几个先喝着,我去撒泡尿!”

说罢,转过身便拂袖而去。

众人不禁错愕哑然,温廷阁更是微微一怔,神情难免有些难堪。

刘雁声见状,连忙凑过来赔笑道:“老温,你别多心,西风他就这样,喝点酒就跑水,估计是喝到位了,跑茅房里偷摸吐去了。”

“对对对,你别看他刚才叫得厉害,其实酒量根本不行!”王正南也跟着打几句圆场。

温廷阁呆了片刻,旋即干笑两声,却说:“嗐!人有三急,没什么可多心的,来来来,温某先干为敬!”

薛应清和赵国砚便提起酒盅,应承着抿了一口。

周围的说笑声愈发喧闹。

恰在此时,秋风乍起,大宅二楼的窗幔轻轻摆动,胡小妍的面庞随之若隐若现。

她面容恬淡,静静地俯瞰院内众人,嘴角忽然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

于此同时,小花的卧房内。

床头灯散发出暖黄色的光晕,江连横浑身酒气,端坐在椅子上,并强令江承业也如此照做,爷俩儿伱看看我、我看看你,亲昵之中,似乎又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沉默了半晌儿,江连横才拿起桌上的茶碗儿,润了润嗓子,开始抽风。

“承业,我是你爹,这你知道吧?”

天气转凉,江承业抽了抽鼻涕。

尽管他年岁尚小,却也能觉察出屋子里气氛不太对劲,于是便一边侧身想从椅子上爬下来,一边冲着门口喊“妈”。

“坐着坐着,喊你妈干啥?”

江连横把儿子重新摆在椅子上,旋即笼起袖管儿,却说:“好好好!今儿你爹我开山立柜,咱院子里带把儿的都论哥们儿,我也不拿辈分压你,今天破例让你叫我一声老江。”

“妈!”

“别喊你妈,有话你跟我说!”

江承业太小,当下便撇起嘴,两眼慌张无措,随时就要嚎啕大哭。

江连横却不管不顾,颇有些自言自语地问道:“承业,今天这屋里就咱俩,你给我交个实底。你以后,到底是想接我这摊子呢?还是想像老苏家那小子似的,另外再走一条道?”

“妈!”

“嘿!你個完犊子玩意儿,老子又不打你,你老喊什么?”

话音刚落,房门应声推开。

爷俩儿同时朝门口看去,来的不是别人,却是闺女江雅。

江承业一见有人过来,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疾声大喊:“姐,你陪我!”

看着屋子里的情形,江雅愣了愣神,紧接着双眸一亮,悄声笑着问:“爸,你俩玩儿啥呢?带我一个呗!”

“玩儿什么玩儿!”江连横立马皱起眉头,“你个小丫头片子,哪都有你,去去去,上那屋找你妈玩儿去!”

江雅一听便嘟起了嘴,既不敢进屋,又不想离开,只站在那里抠着门把手,奶声奶气地小声嘟囔道:“那、那我就去告诉我姑奶,你不带我玩儿。”

“哎呀嗬,你还拿人压我,再不走打你了啊!”江连横恫吓道。

江雅仍旧不想走,于是就面墙站在那里,像个受气包似的一动不动。

江连横有些于心不忍,便无奈地招招手,“行行行,别搁那站着了,过来吧。”
“是你想让我进来的。”

“啊对对对,是我想让你进来的。”

江雅犹豫了片刻,这才点点头道:“那好吧,我陪你俩玩儿一会儿。”

说着,小丫头就在江连横错愕的注视下,自顾自地走到江承业旁边,费劲巴拉地爬到椅子上,低下头,晃荡着两条腿——她还不乐意了。

有姐姐在身边,江承业终于不再那么害怕,人在椅子上也渐渐老实了下来。

“嘶——”江连横忍不住挠头,“不是,你这丫头,你一天天都跟谁学的这套嗑?”

其实,江雅和江承业的年岁相差无几。

闺女早生一年,虚度四岁;儿子生在腊月,虚两岁,也是四岁。

但是,江雅早慧,是全家人都看在眼里的事实。

当弟弟江承业说话还不利索的时候,她就已经能时不时的冒出几句“大人话”,逗得全家拍手称奇。

每每此时,江连横便不禁感慨——姑娘随我啊!

可惜,是个姑娘。

“我刚才说到哪了?”江连横仔细回想,“对对对,承业,你现在也已经老大不小了。你看看你现在,一天天吃了睡、睡了吃,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有点儿没心没肺?嗯?”

“姐。”江承业无助地拉住江雅的胳膊。

“别叫你姐,她以后是别人家的人,我问你呢!”

江连横醉态尽显,魔魔怔怔,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俩孩子根本听不懂的话,完全就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江雅虽然听不懂,可一见当爹的神态,脑子里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忽然拍了拍手,一叉腰,像模像样地叹声道:“唉,又喝多了!”

“别学你妈说话!”江连横厉声训斥。

正在此时,却听“吱呀”一声响,房门再次被人推开。

三人一齐转过头,却见胡小妍推着轮椅来到门边,皱眉朝里面张望,神情有些不满。

“喝多了吧,干什么呢!”

江连横回过神,解释道:“我跟俩孩子唠会儿。”

“唠什么唠!”胡小妍立马把俩孩子招到身边,“国砚他们要走,都在楼下等你呢!”

“哦,那我……这就下去。”

说罢,江连横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到院子里时,发现不少弟兄已经喝得烂醉如泥,而他自己因为本来就没喝多少,凉风一吹,整个人霎时间清醒了不少。

彼此依依话别,不多时,除了小花、东风、南风和西风以外,其余人等便都陆续离开。

院子里也从喧嚣热闹,渐渐变为冷清寂静。

宋妈领着众多仆从,开始打扫满地狼藉。

江连横静静地在门口呆了一会儿,直到有人在身后叫他,才又回过神来。

“连横。”胡小妍在楼梯顶端朝他招了招手,“进屋啊!”

江连横点点头,转身爬上楼梯,推着媳妇儿的轮椅走进主卧。

“你刚才跟俩孩子都说什么了?”胡小妍问。

“嗐!其实也没说啥!”江连横思忖片刻,旋即开口问,“媳妇儿,你说……承业以后能接我的班儿么?”

“他才多大,早了点儿吧?”胡小妍皱起眉毛,扭头却问,“再说,你咋不问问你闺女能不能?”

“你这话说的,她是个丫头,难不成我以后这点家业还给姑爷不成?”

胡小妍无可反驳,沉吟许久,忽然岔开话题,问:“你咋突然想起这种事儿了?”

江连横愕然,摇了摇头,却说:“早晚不都得想么?”

他说得若无其事,可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胡小妍。

“是不是因为王贵和的事儿?”

“嗯?不不不,跟他有什么关系。”

“还不承认!”胡小妍撇了撇嘴,“你当我傻呢?自打从王贵和的山头上回来以后,你就跟以前不太一样,害怕了?”

“怕?”江连横不屑道,“埋汰谁呢!我打小儿就不知道怕字儿咋写!”

“我没说你害怕,我是说……”胡小妍犹豫了一下,接着连忙摆了摆手,“算了,不提那些,还早着呢!”

正说着,两人来到窗边,看见院子里的仆从正在收拾残羹剩饭。

胡小妍忽然回头问:“对了,今天吃饭,你看出点儿什么了没?”

“你是说国砚他们?”江连横问。

“那不然还能是什么?”

江连横点点头,寻思了片刻,这才开口道:“西风跟温廷阁肯定是有点儿不对付了,薛掌柜压根不想理他们,赵国砚只认老人儿,南风……他跟谁都客气,雁声跟温廷阁走得近点儿,东风……诶?东风今天上桌吃饭了没?”

胡小妍翻了个白眼,却说:“吃了,一直都在你对面坐着。”

“是么?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四风口无所谓,其他人的话,别让他们走得太近。”

江连横摆了摆手,道:“这我知道,周云甫当年就这样,不过……他最后不还是没了,还有王贵和也是一样。”

“你不是还年轻么!”胡小妍轻声宽慰道,“再说,你看苏文棋现在不是也挺好。”

江连横冷哼一声,却说:“他能挺好,那是因为他当年救过我爹,我没打算动苏家,要不然的话,当初那奉天三大家,全都得灭门。”

胡小妍自然明白这番道理,但又不想在这时候过于杞人忧天。

沉默了片刻,江连横忽然笑了笑。

“媳妇儿,我现在知道我爹当年为啥总守着他那几个老哥们儿了,明明有那么大的蔓儿,反倒一直压着自己,守着那一亩三分地过活。”

“是么?”胡小妍明知故问道。

江连横重重地点了点头,念起往日种种,忽而感慨道:“最开始都是真的,可弟兄一多,什么事儿就都假了。”

正说着,院子里有个人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却见李正西拿着几个盘子,正在方才几个头目那桌折些鱼肉剩菜。

“那小子干啥呢?”江连横皱起眉头道,“活不起了还是咋的?”

“这还用问?”胡小妍淡淡地笑了笑,“等着给外头那帮小靠扇的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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