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蒙古高原,花开花谢都太过匆匆,但在这座宅子里,花开永不败。
刚进一楼的大厅,海枫便认出了内务府的手艺,他们用玉石、绸缎等做出可以以假乱真的装饰花,插在瓶子里,除了没有香味,不凑近了看,毫无破绽。
脚踩着柔软的手工编织羊毛地毯,多布快步地踏上大理石铺就的楼梯,海枫甚至连晃动都没怎么感受到。
“你不会打算,把我一路抱上去吧?”
“不行吗?这没有别人的。我都安排好了。”
“爷,我也有一双脚,自己能走。”
几句话的功夫,他俩都跑过二楼的拐角了。
海枫匆忙地看了一眼格局布置,还没记住呢,眼前就又是新的景象。
三楼和阁楼连着,共同构成了一个挑空的明亮空间。多布把门踹开,海枫进去后,对自己的新卧室,满意至极。
B城的房价,连骨头带血液,把她自己全都卖了,还是买不起四环里六十平的两室一厅。但海枫不止一次,见过真正的千万、甚至上亿市中心豪宅,因为她得去学生家里家访。
窗外,没有高楼大厦,而是一望无际的青绿草原,还有属于她的庭院、静宜堂、寺庙.
高级公寓大平层,跟这间房一比,憋屈得像卫生间。
“行啦,把我放下来!我要好好看一看!”
多布把她轻轻安置在,天鹅绒的法式四柱床上,然后自己也躺下休息。
“女皇陛下要是喜欢微臣办的差事漂亮,待会儿,能不能翻个牌子,宠幸一下微臣呢?就当是赏赐?”
“还没玩儿腻味呀?”
“嗨,我能把这套玩儿出花来。当年在莫斯科当听差,这种恭维女士的话,我正经练过的。不然怎么从她们嘴里,套消息出来呢?”
“瞧把你能的。”
海枫心情实在愉快,兴奋地到处翻看,打定主意,明天再盘问多布到底在莫斯科,有没有过香艳史。
应该没什么了不得的。
借两个胆子,他也不敢。
估摸是为了防寒,卧室铺的是松木地板,再加上厚厚的地毯,穿着袜子踩上去,半点声音也不发出。窗帘和床上用的是同一种深绿色绒布,金黄的穗子打着蝴蝶结,和玻璃窗外黛色的山脊,巧妙地形成了渐变。
太阳慢慢落下来,被露台柱子分割开的阳光,零碎地洒在涂金漆、镶螺钿的衣柜上。
海枫打开柜子,想看看能放进多少件衣裳,结果里面满满当当,挂着二三十件晚礼服。
这些不像当年她在露华楼上,和多布幽会时穿的那件简约,一看便可分辨出,是从外国裁缝手里出来的。裙摆里面,有用来收腰的鲸骨,穿的时候,得靠旁人帮忙,拉线系紧。
“要说盖房子你自己来,我还勉强能信。这衣服,还有摆设,你绝对弄不出这么好看。”
多布一个翻身,跳下了床。
“枫儿,屋子里怎么布置陈设,我拿了图纸,请额吉出的主意;你要是看阁楼上的梳妆台,那抽屉里头,水粉、胭脂,都是阿香她们挑了你最喜欢的,拿来备用。整个公主府上下,大家伙儿或多或少,都晓得一点,有的还帮着出了主意。”
“这么说,只瞒着我一个人?”
“没办法啊。你呀别说公主了,就是亲王家的格格,吃穿用度都不会像你这么节俭。我要大修公主府,额吉给了我私房钱贴补,阿香她们呢,都凑了份子钱表心意。我们这么多人,齐心协力,要你住得气派、舒心。枫儿,都省了这么多年了,就奢侈一回怎么样呢?我觉着不过分。别生气了。”
指尖,从舞裙洁白的蕾丝花边上划过,海枫似乎能感觉到,力量,渗进了指纹,一个劲儿地往心里涌。
原来,她被这么多人包围、爱护着
“那,我们一起去阁楼上看看。”
卧室的四楼,只有三楼一半大小,没放多少家具。牛皮的沙发,一人高的全身铜镜,再有就是多布提到的梳妆台,估计是为了放下她所有首饰,还另外打了一个柜子,用玻璃做的门。一些她平时喜爱的耳环、项链什么的,提前占好了位置,骄傲地在新家里炫耀着自己的美丽。
“从外面看,四楼比这大得多呀!”
“没看见有两扇门吗?一扇通洗漱的浴室,一扇通储藏室,放过季的衣服、暂时用不上的珠宝。为了挑选,哪几个镯子放在外头柜子里,舒泰和阿香,差点没吵起来。”
“我说呢。你最近跟我的丫鬟们,变得熟络不少。”
海枫兴冲冲地打开浴室的门,发现里面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的面积,不过完全够用,还是有窗户的明卫。地上和楼下一样,大理石铺的。墙上贴瓷砖,上面画着胖嘟嘟的天使,挥舞翅膀,手执鲜花。
从炭盆、浴桶等大家伙,到沐浴后要涂的香粉,浴巾,长袍,一样是一样,整齐摆放。
架子上罗列的保养品,纯银的包装,在阳光中闪闪发亮。
几只大木桶挨着窗户放,盛了清亮的泉水,晒在日头底下。
“要是我说,现在想沐浴,你要叫她们进来吗?”
“有我呢,哪儿轮得上她们。要洗,我去底下的壁炉里生火。柴都在走廊里预备齐了。”
“算得真够准的。那去吧。房子盖的,颇合本宫心意。赏你,伺候沐浴。”
多布按小太监的规矩,打了个千儿才下楼。海枫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索性随他闹,自己动手,照镜子拆了罟罟冠,丝绵蘸花油,卸掉了脸上的妆。
松木燃烧时的清香,随着热浪,扩散开来。
<div class="contentadv"> 多布脱去外头的皮袍子,卷起袖管,把三只沉甸甸的铜水壶,挂在壁炉的架子上,接着动手准备炭火。
倚靠楼梯的扶手,海枫望向多布的背影,眼眶酸酸的,视线开始模糊。
关上房门,他从来不摆在外面的王爷架子,从来都用普通丈夫的姿态,心甘情愿照顾她。
“多布,你怕不怕我又怀孕啊?”
“不会吧,我们不都算过日子吗?阿香说,你还吃汤药。”
“这种事,保不准的。”
“怀了还能怎么办,生呗。又不能打掉,你不是说,那样也伤身?”
“有了孩子,我就得歇着,事情可都落你一人身上了。”
“哎哟,楼上楼下扯着嗓子说话,真难受。当初怎么没想到这个?你等会儿,我把水提上去的时候,再跟你商量。”
滚烫的开水,通红的炭盆,多布来来回回折腾了三次,才把这些都给运到楼上。
“过来试水温。”
海枫把手伸进已经被晒到常温的泉水里,多布小心翼翼地,往里面兑热水。
“既然你主动开口,那我也说几句牢骚。你呀,怀孕说要保养,十个月里,踏实过几回?跟我玩儿短铳,闹得像要同归于尽;山东发大水要赈灾,浑身浇得跟落汤鸡一样,冲进紫禁城,跟太子对峙。亏得琏儿是贴心的孩子,亲娘这么折腾,她还太太平平落地了。”
“那不都是,事出有因吗?”
“我是说,你何必事事亲力亲为?你看汗阿玛。他该用人的时候,放手放得彻底。你即便不怀孕,难道还不会有个头疼脑热吗?劳累着,不用歇息?”
海枫被他这么一提点,默不作声地琢磨,水热了都没感觉到。还是多布问了一句,她才反应过来,宽衣进了浴桶。
多布搬过来一张凳子,坐在浴桶旁边,给她洗头发。
“我这个学得整套,待会儿还能给你梳上,舒泰教了好几遍呢。”
“不把头发扯断,我就谢天谢地了。”
“瞧着吧。”
等海枫泡完澡,擦拭干净身体,多布都在外边,把梳子、发油准备齐全了,跃跃欲试。
“你不进去洗洗?”
“我还是喜欢水再冷一些。你手上没我这么大力气,湿头发擦不干净,回头着了凉,又说头疼。过来我给你擦。”
海枫便坐在镜子前,任由他摆布。
“到底要梳什么发髻呀?我有点犯困。要不,咱们睡会儿?”
“别吵我啊!万一忘了呢?梳个圆髻。我就学会这一个。”
“怪不得不用扁方。”
热水澡让她眼皮发沉,海枫强撑着没有睡过去,恍惚间在镜子的发光里,看见多布忽然把一个什么东西,在她的头上,比划来,比划去的。
“戴上了。睁开眼睛,好好看看。”
“啊?”
此时太阳差不多完全落下去了,但海枫头上的皇冠,反而因为室内光线黯淡,在壁炉的火光中,看起来更加耀眼。
这是一顶纯银的冠冕,缠丝做出繁复的纹路,上头紧密地镶嵌了十几块红、蓝、绿三色钻石,都至少有大拇指盖大小;顶上是一颗夜明珠,发出淡淡的白色荧光。
“龙袍,眼下还没办法给你预备,叫汗阿玛发现,说不清楚。先按西洋的礼仪,给你做了皇冠。”
“怎么,怎么突然,想起.”
多布单膝跪地,从扶手椅上取过海枫的手指,行了吻手礼。
“我一定要做,第一个单独向女皇陛下行礼的臣子。将来跟别人一块儿,心里别扭。”
海枫不敢转头看他,或者说,她就不能动脖子以上。
因为是真的,皇冠会掉。
她只能翻转手掌,凭触觉去摸索多布的脸颊。
“日后史书上,定要叫他们添上今天这一笔。你与我,共同名留青史。”
文中出现的沙发、瓷砖等等,此时都已经在欧洲出现,不是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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