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我知道现在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
佩图拉博略微一哂,脸上因表情牵动而轻微裂开的嘴唇就像是钢铁上裸露出的一道缝隙:“别着急,我的兄弟,好戏才正要开场呢。”
他这样对马格努斯说,但他自己也不是很确定,自己口中的“兄弟”这个词到底还剩下几分真心。他们都经历了太多,又过去了一万年,哪怕是原体,在这样的时间跨度里也免不了发生了一些改变。况且,佩图拉博更不能确定的一件事是,自己眼前的这个马格努斯,到底正是万年前那位能与他谈笑风生的学究气兄弟本人,还是他在灾难与坎坷之中被打碎后苟延残喘至今的一点碎片。
但这也没那么重要。佩图拉博想。难道他自己就很完整吗?事情最终变成这样也没办法。或许从他们决意对帝国与帝皇举起反旗开始,两败俱伤的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猩红君王没有碰触到佩图拉博当下的所思所想,只是顺着之前的话题评价:“你倒是久违地开心。”
“有吗?”佩图拉博的第一反应是困惑与反问,但立即,他自嘲地笑了起来,“确实,怎么不是呢?在茫茫银河当中,能在偶然之间遇见一个如此符合心意的目标与挑战,哪怕对你我来讲,不也是一件幸事吗?”
看在过去的情分上,马格努斯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我从以前就觉得,你有些太执着于多恩了。”
“我承认这一点。”在这个问题上,佩图拉博表现出了令人吃惊的坦诚。一万年来,他确实看开了不少,甚至让他昔日的兄弟都对此感到惊讶。
不过,马格努斯也仅仅是对此惊讶了一下。佩图拉博终于肯承认他对多恩的执着固然是一个变化,但并不能让任何事产生决定性的改变。执着于被忽视的怨恨与单方面仇视的人无法注意到更广阔的世界,哪怕佩图拉博与他同是原体,哪怕马格努斯也曾认同自己这位兄弟的细致构想与精妙才学,也终究无法改变对方在自己意念的限制下被困在现实当中,只能在亚空间智慧的浅滩上做个庸才的现实。不论铁之主是否与自己的执念和解,都是如此。
马格努斯看得出这一点,但也自认为没有将之说出口来的必要。与漫无目的、直到再次听闻多恩的消息才打起精神来的佩图拉博相比,他万年来都在浩瀚洋当中孜孜不倦地寻求知识,寻求拯救子嗣、创建自己心目中灵能者乐园的方法。这的确令他认为自己行走在比对方更加高贵的道路上,但马格努斯自己也承认,他的内心中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与对方相似的怨恨与仇视。
于是,猩红君王在自己破碎心灵中所剩不多的兄弟情谊驱使之下,把话题转回了眼下的情况当中:“你希望在两个小时后发动攻击,但这点时间对基里曼来讲没有意义。他太过忽视灵能的力量了,又亲自把阿斯塔特军团拆得那样细碎。即便传承了他基因的崽子已经爬满了整个帝国,我也不认为,他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筹措到足够应对接下来情况的灵能力量。”
佩图拉博对这个评价笑了出来:“都是一样的。不论两小时,两天,两星期,基里曼在现状下筹措出的力量都不可能‘足够’。这也是为什么,他的失败已经成了定局。”
他从自己庞大的王座上起身,隆隆作响地移动到了全息投屏附近。那些狰狞扭曲的光芒上显示了无数抽象战术标记,标识了铁血号周边正在相互绞杀搏斗的舰队,以及马库拉格世界轨道之下的全景。
铁血号没有舷窗,这是佩图拉博早年在傲慢中确定下来的设计,他认为一个优秀的指挥官可以仅凭自己眼前的沙盘和符号对战局做出精准的判断,因此舰桥中的所有人都不得不努力适应这一点。但事实上,需要努力适应这种指挥环境的人确实有,但并没有那么多——即便是现在,多少承认了这种傲慢的佩图拉博也依旧不愿意将之放弃,他依然认为沙盘和标识对自己已经完全足够,而只有他自己才是真正有资格指挥整个军团的,唯一一个“足够优秀”的指挥官。
这种“足够优秀”的自负在同为原体的兄弟面前也不会被削减。佩图拉博靠近了全息投影,仔细地看着全局示意图上,象征着铁血号的小点与象征着马库拉格之耀号的小点渐渐接近的样子。他的舰队完全按照他的意念向马库拉格的轨道上挥下重锤,每一艘舰船的位置与炮火都完全受铁之主命令的支配。即便他在舰桥上演讲,在马格努斯身边与他交谈,他依旧没有放松对自己舰队的指挥。与基里曼在某种意义上相似,佩图拉博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一心多用,直接插入他大脑的数据线缆实时地将他的思维转化为精细具体的命令,又通过电波讯号传达到战阵中的所有角落。每一发宏炮和每一个牺牲都在佩图拉博的计算之中,他麾下的一切对他来说,都不过是为了铺设一条通往胜利的道路的建筑材料而已——甚至包括出现在这里的马格努斯。
但马格努斯的存在本就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他只是在考虑了更多要素之后,容忍了对方出现在这里,自然也没有把这位几乎彻底成了奸奇玩物的兄弟所带来的一切当成胜负手的意思。这是他的战争,应当在他的规则之下进行。佩图拉博的确感谢猩红之王足以经天纬地的灵能所带来的亚空间风暴,这为相对更适应这种作战环境的钢铁勇士带来了作战优势,但他并不认为马格努斯具备与他的灵能水平同样经天纬地的战略智慧。他确实认定,基里曼的失败已成定局,他只是没说,赫拉要塞最终只会倒在他的钢铁洪流之下,而非被马格努斯“从万变之主处领来的帮手”所摧毁。
不过,佩图拉博有种感觉:马格努斯自己也不在意这件事的结果。这不是猩红之王的战争,他在这件事当中没有任何胜负欲,只想着完成了奸奇交代的任务后就离开——或者说,他在这场战争当中的胜负欲并不朝向基里曼或者多恩,而是朝向那位理论上同他侍奉同一位神祇的“同僚”。
这也挺好。佩图拉博甚至会为这一点而愉快。且不提基里曼,对铁之主来说,多恩显然是一个非常应该被独自战胜的目标。当然,现在所谓的“泰拉禁卫”正处于没兵没将、无人可用的状态里,所以他不会在这一次的战争中尝试与对方真正分出胜负。
但又或许,趁此机会狠心下手,将多恩从马库拉格上掘地三尺地翻出来,彻底终结这万年来的孽缘也是一种选择?佩图拉博难以抉择。
不论如何,战争才刚刚开始。昔日的奥林匹亚之锤认为,自己还有充足的时间可以用来犹豫。
——
毫无疑问,佩图拉博的演讲是一则针对基里曼(大概率同时还有多恩)的战书,但这就和藤丸立香或者珀伽索斯没关系了。天塌下来之后有高个子自愿顶住,他们这些矮个子在三言两语间就被赶回到了风暴边界号上、帝国摄政的意思是让他们能走就快走,一边的多恩默默听着,没有对此表示反对。
有那么一点点反对的是藤丸立香本人。她看了看自己身边的西吉斯蒙德,又看了看对面的多恩,甚至在一个瞬间里起了“把多恩也赚上船来抓走”的意图——虽然她紧接着,就将这个念头给打消了。
事情进展到现在,她还蛮确信,科兹告诉她应该“去马库拉格一趟看看”的主要原因,就在于他预见到了回归帝国的多恩和不知怎么冒出来的珀伽索斯。虽然找到了原因,但她却不能确定自己在见到这两个人之后又该做什么——总而言之,现在已经做完了的部分是肯定不够的。不需要联系科兹或者他的本质,进一步探索预言的内容,藤丸立香也非常确定这个事实。
她本来想跟珀伽索斯安安静静地相处一段时间好观察情况,本来想关心一下多恩断掉的那只手臂,本来还想顺带关心一下海斯廷斯(被迫)留在马库拉格的旧部,问问他们要不要干脆一起启程去巴尔。结果在连续降临的意外之下,她就做了计划上的头一件事,还没有做好,甚至连西吉斯蒙德的探亲假都放得磕磕绊绊的。情感上,藤丸立香其实没有那么想走,但理智上她知道,在这个兵临城下的时间点里,她最好还是别给摄政添乱。
回到风暴边界号上的管制室后,很拎得清自己有几斤几两的帝国圣人从善如流,打开了各种传感器和定位系统,开始让平面之月顶着马库拉格周围的亚空间风暴测算下潜成功率和航路。可虽然她这么做了,情感上还是因为“这不是什么事都没办成”而产生了强烈的不甘。风暴边界号高度自动化的运行模式允许她在工作的同时,也能分神保留住自己的情绪,于是,她就在这些不甘的驱使下,转头朝向西吉斯蒙德,开口:
“你还有事要做吗?”
面对这个问题,西吉斯蒙德茫然了一下,然后立刻转头看见了另外几位不在迦勒底(不存在的)编制内,第一次上船,所以在左顾右盼的阿斯塔特们。他意识到自己被赫拉要塞遭受攻击这个突发事件一打岔,忘记了宣布救援任务结束,并解散被他借用基里曼的权力紧急集结而来的、原本并不该供他指挥的队伍,把人力资源归还给更需要的地方。
自以为理解了一切的西吉斯蒙德点点头:“我立刻着手交接。基里曼大人治下的工作流程很清晰,很快就能结束。”
“什么交接——”刚把头转回去的藤丸立香又转了回来,在看到另几个本不是风暴边界号常驻成员的阿斯塔特们时,转瞬间搭上了西吉斯蒙德的脑回路,“——是得交接回去,但我说的不是这个。在我被灵族袭击之前你肯定还在干别的事,这件事你做没做完?”
在藤丸立香重新转回去盯着屏幕上的曲线时,西吉斯蒙德在短暂停顿了一下之后,所发出的声音才追上了前一个句子:“不重要。”
“你都跟人家打起来了。”帝国圣人头也没回,“阿库尔多纳告诉了我,你让了对面挺多吧?你都考虑要给对家战团留面子的事情了,还说不重要呢。”
在藤丸立香的背后,西吉斯蒙德猛地扭头看向了阿库尔多纳的方向,而他身后那位手上缠着审判庭印记的原铸星际战士则低下头来,盯着西吉斯蒙德若有所思。阿库尔多纳略微抬了下手,又尴尬地放了下去,好像是本想要说些什么,但考虑到另外一些因素,最终又没有开口。
“没那么重要。”西吉斯蒙德在这个观点上很坚持,“女士,在我这一次虚假的生命当中,没有什么任务比您的安全更重要。”
“重点又不在那。”藤丸立香本来想解释一下自己的思路,但考虑到听的人是西吉斯蒙德,她决定扔掉委婉的表达,直接跳到了结论上,“风暴边界号接下来要离开马库拉格的战区,没有说你不重要的意思,但一旦这艘船进了亚空间,我身边的护卫真不差你一个。如果你在这里还留有什么做不完会后悔的事情,又或者你只是想守在自己基因之父的身边,你其实都可以留下来。这个不是‘我想赶你走’的意思,就算这是你死后的又一次虚假的生命,我也希望你别给自己留下什么遗憾。决定权在你,从现在开始……嗯……”
藤丸立香瞥了一眼大致的测算进度,在“自己此行留了不少遗憾,所以希望和自己一起来的人不要留遗憾”的心态下决定,小拖一下不算拖:“……总之,我要洗澡换衣服吃口饭给珀伽索斯找个房间住,还要替他跟赫拉要塞这边的仆役要点替换用的衣物,大概一个半小时。在我搞完这些事之前你做决定就行,但定下来就不能反悔了——如果情况允许的话,这之后风暴边界号就要立刻下潜离开。你觉得怎么样?”
于情于理,天狮战团的留存与否都没有那么重要,可西吉斯蒙德还是在点头了之后,罕见地犹豫了起来。多恩的子嗣总是不太瞻前顾后,因此他犹豫的时间也很短暂——仅仅几秒钟之后,西吉斯蒙德就竹筒倒豆子一般,花了大概三分钟的时间,把天狮战团和审判庭的故事,以及此事在原体面前到底引发了怎样的连锁反应,清清楚楚地讲了一遍。
“我说呢,罗格对审判庭发火是这么回事啊。”之前也多少处理过一点外围余波的藤丸立香,对西吉斯蒙德的这种极简版描述接受良好,“什么大事。马库拉格现在处于战争状态,罗伯特先生和罗格之间的事暂时不用管,等这一场打完再说。你趁走之前这段时间下去把交接搞了,顺便把天狮战团剩下的人带到船上来一起走。船先还给黑色圣堂,带战团历史的物件也先跟船一起押着,等成员缓过一口气再回来取;装备和基因种子不要了,我负责搞新的;正式调令我之后补——就算是一个全建制的战团,迦勒底也养得起,何况他们现在的规模都这样了。”
西吉斯蒙德对这一系列指令有点困惑,并且觉得自己占用了迦勒底的资源:“这会不会——”
“——会什么会,你跟我怎么比阿库尔多纳跟我还见外。”藤丸立香开始根据仪器检测中的亚空间波动给平面之月调参,心思显然已经不在这件事上了,“该干嘛干嘛去,我要饿死了。放出去话要保人家战团番号的人是你,难道你顶着这第二次生命从亚空间跑出来,目的就是把自己‘黑骑士’的一世英名搞砸吗?”
听到这话,西吉斯蒙德才默默横了一边的阿库尔多纳一眼,领命带着他从赫拉要塞里临时征调来的人,自管制室离开了。本来就预定暂时留在马库拉格的桑托环顾了一圈,觉得大概也没自己的事情了,便也打了声招呼离开,准备把他的“试做品一号”藏起来。四周没什么“外人”了之后,围观了全程的珀伽索斯这才笑道:“‘什么大事’,嗯?这位年轻的小姐一开口就好阔气啊?”
“别揶揄我了,我知道我挺爱管闲事的。”藤丸立香苦笑着,“我自己这两天已经搞砸了一些事,在有能力捞一把的情况下,我总不能看着别人也把自己的事情搞砸吧?”
“我不是说这个。”珀伽索斯依旧在揶揄,“虽然‘一个全建制的战团迦勒底也养得起’确实体现了令人惊讶的阔绰,但‘罗伯特先生和罗格之间的事’,你也觉得自己有能力管管吗?”
珀伽索斯把两位原体的名字咬得很重,但心思不在对话上的藤丸立香没有接受到这部分打趣的意图,只是中规中矩地回答了对方的疑问:“我不觉得,但这件事的解法很简单啊,作为帝国摄政的罗伯特先生提出对审判庭进行检查和改革,然后让罗格去主理这件事就行。顶着阻力强硬推进改革这种事,还真就得是罗格那个性格和身份才干得下去。这样帝国保留了审判庭,罗伯特先生化解了兄弟间的尴尬,罗格也能按自己的心意清理他认为不合适的组织,一石三鸟。反正,等马库拉格打完了他们要是再吵,我就把这个方案扔过去,用不用是他们俩的事。”
“我觉得他们肯定会用的。”珀伽索斯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在意藤丸立香轻描淡写地一口一个“罗格”的部分。但他丝毫不提这件事,只是顺着话题继续建议:“不过,虽然多恩确实有能力进行政治改革工作,但你不觉得,在他和其他部门之间,如果有一个能负责润滑双边关系的人存在,事情会运转得更顺利吗?”
平面之月的参数基本调好了,剩下的只是基本可以交给电脑的枯燥重复运算,藤丸立香的心思因此也能重新回到谈话上来。她一下听出对方意有所指,想要毛遂自荐,但又还没确定珀伽索斯显现在的状态到底适不适合直接投入与帝国相关的工作,于是打了个哈哈把事情混了过去:
“我还没想这个问题。不论如何,这都得等马库拉格周边的战事告一段落,才有讨论的价值。现在八字都没一撇呢,考虑细节实在是为时尚早——阿斯克勒庇俄斯,麻烦帮我盯一下接下来的演算,我真的饿死了。”
她从控制面板前面离开,跑到珀伽索斯面前,拽着他托加的衣角,想要把他也牵出管制室:
“走走走,洗手洗脸然后吃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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