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蹲下去的那一瞬间里,马克西乌斯其实觉得一切都要完了。
他这么觉得也很正常,毕竟他是一个极限战士,而绝大多数极限战士在《阿斯塔特圣典》的耳濡目染之下,想问题的思路都免不了被常识困住。根据常识,一个带有明确杀意的武装团伙在建筑中狭窄的必经之路上设下的雷区,不太可能不是奔着要目标的命去的。即便黑暗灵族也一样。
的确,出于这一支灵族亚种“刚需汲取痛苦”的习性,他们的多数武器在纸面上的杀伤力都显得堪忧。但就像藤丸立香的.22小手枪在网道里有成功击毙恐虐铜牛这种离谱的战绩一样,黑暗灵族从灵族帝国时期继承下来的花活在他们恶毒心智的扭曲塑造下,只会比藤丸立香“在子弹上刻卢恩”的粗糙事前准备厉害得多。
在蹲下的那一瞬间里,马克西乌斯并不清楚上述种种,但并不妨碍他凭借常识推断出这样一个理论可能:他的掩护行为所能取得的最佳成果,大概只能是给被他护在胸前的帝国圣人留个全尸。
但这事放在实践当中就不一样了。在那个似乎被无限拉长了的瞬间里,他首先感觉到的不是爆炸的巨响,也不是穿透他甲胄、切进他肉身之内的某种杀伤破片,而是一股奇异的力量。这股力量并没有直接降临在他的身上,他是从自己铠甲的欢唱中领会到这一点的——这套与他神经紧密连接着的MK10动力甲,其机魂在一股莫名的源力当中咆哮了起来。他来不及思考这是从何而来的异常,下一刹那当中,震爆弹的光亮与巨响就已经填塞进了他的所有感官,他的甲胄上也被各种说不清的破片给——
——没有被击破。
动力甲的机魂愤怒地咆哮着,陶钢被击中的触感从马克西乌斯身上各处,顺着神经接口雨点般地将反馈传递到了他的脊髓中。他的甲胄没有被击破,没有任何伤害越过金属外壳切入他的皮肉当中的疼痛出现。这是很不符合常识的,但他没有精力在这个问题上细想,他必须集中精神,确保自己的保护对象在每个方向上都被自己安全地遮蔽了。
但即便他成功了,可能也没什么用。四周炸响的音波和光芒甚至穿透了MK10动力甲战术头盔的防护,直接对他的原铸感官造成了伤害(虽然不大,而且几个呼吸内就能恢复过来),但他的保护对象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没有经历过任何机械改造增强的凡人。常识来讲,就算只有他实在无法防御的音波影响,一个凡人也会在这样的情境之下被震碎脏器而死。
他祈祷圣人随身携带的防御手段足够周全,能让她从这一阵无法防御的攻击当中活下来。他深知自己目前的状态非常被动,过载的感官令他一时无法判断爆炸是否结束,无法在敌人进攻的第一时间中作出反应。但他记得圣典当中的教导,知道该怎样在这种情况下尽自己最后的一份力。
在感官恢复之前,马克西乌斯屏着呼吸默默读秒,等待着异形的刀刃或者枪弹落在自己身上、暴露它们方位的那个瞬间。他在以伤换命这点上没有丝毫犹豫,哪怕自知以敌人的敏捷和速度来看,他的努力在最好的可能里也不过是以命换伤,甚至不会达成任何战果,也是如此。但实际上,当敌人的刀刃切进他的甲胄当中时,他迅速恢复着的听力确实朦胧地捕捉到了一声疑惑的“嗯?”。
他感到自己的战甲被击破了,一股疼痛从被刀刃吻上的脖颈侧面阴毒地钻了进来。这与皮开肉绽的痛楚并不相同,是一种被毒素侵染过的神经性疼痛——常理来讲,他的脖颈或许本该在这一击之下被切断,但实际上,他所受到的伤害到此为止,甚至于,敌人的刀刃不但没有顺滑地切过他的肌肉与骨骼,还被他颈部处因活动需求而防护相对脆弱的装甲卡住了。这才有了敌人在疑惑之间怔愣的那一声疑问,而马克西乌斯决定让这声疑问变成对方在自己的生命中发出的最后一点声音。
他猛地从地上暴起,空着的一只手仍然抱着圣人,另一只手则冲着刀刃的来向尽可能迅速地挥动链锯剑。他让自己的剑尽可能地跟随着自己模糊的视觉里的一块迅速移动的黑影,对这次攻击落空也并不是很意外,但稍远处的位置传来了另一声惨叫、分解力场切进皮肉当中时会散发出的焦糊味,以及像是什么水果被捏碎了时会产生的、恶心的噗叽声。
还残留着温度的血从那个方向溅了过来,泼到了马克西乌斯的身上。缩在他怀里的藤丸立香在这个瞬间挪动了一下——不管是不是因为同样被血溅到而感到难受,这至少证明她还活着。马克西乌斯没有低头,而是继续警惕地环顾四周,很快意识到,那是桑托的动力爪抓住了一个黑暗灵族后,将他硬生生扯碎所造成的。
但他环顾四周的目的不在于确认这件事。盔甲内置的天文钟上,读秒一下一下跳字,马克西乌斯如同被拢在磨砂玻璃之后的感官也随着原铸星际战士强大的恢复力迅速变得清晰起来。他终于能重新清晰地捕捉到敌影,并且意识到,在之前的那场爆炸中,被卷入进来、没有来得及躲开的几个黑暗灵族显然也受到了伤害,但这些异形对此毫不在意,甚至还为自己感受到的痛苦而兴奋雀跃。
在四下的烟尘里,他看见桑托的动力爪紧接着追上了又一个敌人,而在这之前,那异形的左半边身子上就已经扎满了他们自己的毒晶破片,还缺了半个手掌。马克西乌斯没有继续看下去的余裕,因为下一个瞬间里,一截鞭子就从他的视角盲区里陡然飞了出来,阴毒地咬向了他单手抱着的藤丸立香。
极限战士迅速地转身,即便躲闪不及,也想至少以自己的甲胄吃下这一击。但他转身掩护的动作终究是仓促了点,黑暗灵族的痛苦长鞭又是软兵器。他急急忙忙地用自己的臂甲撞在了这次攻击上,却撞错了地方——长鞭的去势确实被消解了,但鞭梢依然顺着原有的惯性顺着臂甲的弧度折进了马克西乌斯的防御当中,擦破了藤丸立香的袖子。
防卫者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职,并且迅速开始弥补:他再次转身,在藤丸立香微弱的痛苦抽气声当中,让链锯剑顺着长鞭的来向击出。在那个瞬间里,他谨慎地评估了和敌人之间的距离,判断出这一击不可能击中对方,并且推演了异形接下来可能躲避的方向。但当他的链锯剑向前递出的时候,他紧接着发现,黑暗灵族确实如他所想地后退、避开了他的攻击范围,可与此同时,对方手中的长鞭也跟着绷直了。
一个相当可怕的猜想从马克西乌斯的心头浮现,但在低头确认这个猜想之前,他还是顺应着自己的战争本能抓住了机会,继续上前一步,以轰鸣着的链锯剑让敌人身首异处。然后,他才低下头来,在忐忑中确认自己的猜想是否成了真。
好消息是,他以为的“异形的鞭子在某种异端技术的驱使下钻进了圣人体内将她杀死”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坏消息是,实际发生了的景象对他来讲也挺可怕的:藤丸立香很可能在自己被击中的那个瞬间做出了反应,迅速地把敌人的鞭子攥在了自己手里,然后在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将它握紧了往回拉——丝毫不顾鞭子上刺入她手心的倒刺,已经在让她的指缝间缓缓渗血了。
而且,马克西乌斯发现,经过刚刚那一轮震爆弹的洗礼,目前的藤丸立香显然缺乏触觉之外的感官,甚至于她的触觉也因为疼痛而变得迟钝了。持鞭的黑暗灵族已经倒了下去,鞭子的另一端失去了牵扯,但藤丸立香显然对此毫无所觉,依然很没必要地紧紧攥着那条异形的凶器,细微的、不致死的电光还在长鞭的表面流动,但除了因刺激神经而导致的、不受本人意识控制的细微颤抖之外,藤丸立香一动都不动。
马克西乌斯很急,因为众所周知,黑暗灵族的武器上大多淬毒,本就不该让任何人如此长期接触这种东西。但周围的战场上依然有两个阴谋团战士四处乱晃,他实在没有空着的手能用来解决这个问题,只能在警惕敌人的下一次攻击的同时无力地开口询问:“大人?您能听见我说话吗?”
藤丸立香没反应,因此答案很显然是不能。但同样听见了这句话的桑托意识到不对,在清理掉下一个敌人后的百忙之中回头看了一眼,在瞬间搞清状况后当机立断地说了一句:“松手!”
不知为什么,很明显对外界声音做不出反应的藤丸立香竟然应声松手了,就好像她确实听见了桑托在说什么一样。然后,在她松手的同时,马克西乌斯能很清晰地听见,她也放松了自己在受伤的疼痛当中一直屏着的呼吸——接着,竟然被四下飞散的烟尘呛得咳嗽。
一种奇妙的荒诞感涌上极限战士的心头,又在转瞬间被他丢开。他恪尽职守地(虽然从结果来看,他的工作完成得显然不怎么好)保持着防御态势,不去跟钢铁之手争抢战功。而实际上,他在观察过对方穿着铁骑式终结者装甲也依旧迅捷凶猛的动作之后,高度怀疑:即便自己有这个争抢的心思,作为原铸战士,他也依然抢不过这位首生子。
在两侧的炸弹被暴力解除掉之后,立刻在作战空间上得到解放的并不只是马克西乌斯一个。桑托在爆炸后更显伤痕累累的战甲没有拖累他一往无前到近乎疯狂的攻势,钢铁之手就像是一把重锤那样,致命而准确地朝着每一个敌人挥击——擦着就死,碰着就亡。他在队伍原本的最前方撕裂了一个黑暗灵族,又迅速地抓住了另一个,用动力爪暴力地剜出了异形的绝大部分内脏。接着,在马克西乌斯近乎捡漏地砍倒一个后,他又大踏步地越过了极限战士,来到了队伍中相对靠后的位置,迅猛地拧下了一个几乎是撞进他怀里的灵族的头,顺便以自己动力背包上的一记冷枪出人意料地打向了最后一个敌人,把他也从马克西乌斯身边逼退,又用一个侧滑步靠近,让自己和马克西乌斯之间形成了一个夹角,将最后这一个灵族战士逼到了人为的死地当中。
这边半场的战斗就此结束,但阿库尔多纳的战斗显然还在继续。马克西乌斯依然抱着还没有停止咳嗽的藤丸立香,一时间有点拿不准自己到底是该把人放下、加入另一侧进行支援,还是首先检查一下自己保护对象的状态。就在他犹豫的这段时间里,桑托透过烟尘瞥了一眼另一边的战况,很干脆地替马克西乌斯做出了决定:
他完全放弃了理会另一边的战场,仿佛不但笃定阿库尔多纳不会让敌人冲过他的防御,还非常笃定帝皇之子最终会取得最后的胜利那样,干脆地将另一边不绝于耳的兵戈交击之声当成了不存在。钢铁之手来到了马克西乌斯面前,收回了手上的动力爪,让自己的手甲变得不那么危险,同时低下头,开始检查藤丸立香的状态。
“我们不去支援吗?”马克西乌斯担忧地问。
桑托不声不响地抬起了头,因为身着终结者装甲而能近乎平视原铸战士,带着甚至能从头盔的掩盖下渗透出来的、非常不满的情感氛围,上下打量了马克西乌斯一番,随后回答:“没必要。而且你也插不上手。”
什么叫插不上手?马克西乌斯对这种论调有点生气。理性上,他知道自己应该尽快确定并且想办法维护圣人的状态,但感性上,他依然因桑托这一明显看轻自己的说法生出了愤怒。他在这种愤怒的驱使下转过视线,让动力甲鸟卜仪的算法为他祛除了飞散烟尘的影响,得以清晰地看见另一处战场上的景象——
然后他很快意识到,桑托平铺直叙、不留情面的叙述并不代表着轻视,而是仅仅道出了一个客观事实:
凭他目前的能力,他确实无法插手那样的一场战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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