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两小苏发威,耶律洪基心态崩了!
十一月二十二日。
距离耶律洪基挂职御史台结束还有八日。
他已经急不可耐地想要结束这份糟糕的体验!
起初。
他觉得经常与唐介、范镇、苏良这些人相处。
可取长补短。
汲取大宋士大夫官员的更多优点。
但历经自由谈与樊楼茶会后,他发现,学不会,根本学不会。
对方的实力是建立在阅读了大量典籍,拥有丰富的底层经验,以及活跃的朝堂氛围上的。
他参与其中。
就如韩非子笔下那个不会吹笙的南郭先生。
装腔作势。
除了会如小鸡啄米般点头,根本说不出什么道道,还显得非常傻气。
十九岁的耶律洪基。
极爱脸面,当下代表的又是辽国的脸面。
为了挽尊。
他选择不再参加大宋士大夫官员的任何聚会。
……
这日,午后。
耶律洪基突然有了一个新想法。
他决定去大宋的馆阁转一转。
馆阁是大宋官藏书最多的地方,而他最期待的便是去看一看那套《崇文总目》。
《崇文总目》,乃是当下大宋最大最全的一套目录书。
此书,著录丰富、体例完备,录著经籍3445部,30669卷。
乃是由宋祁、王尧臣、欧阳修等学士编撰校正,历时七年,直到庆历元年才成书。
书中,每类都有叙释,每书皆有解题。
看过此套书,便可知以后看书应朝向哪个方向,另外此书内有对各类书籍的注解,看完注解便知一本书的大致情况。
馆阁书籍,汗牛充犊。
耶律洪基想要通过看书快速提高学识水平,显然不现实。
不过看一看《崇文总目》,背诵一些书籍的目录注解,回辽后,向其父显摆显摆,还是完全够用的。
耶律洪基作为“台谏官”,与苏良打了声招呼后,便奔向了馆阁。
馆阁的官吏都知晓辽国皇子挂职台谏院,见其亮出台谏官身份后,皆恭敬行礼,并为其指引了方向。
……
不多时。
耶律洪基便来到集贤院,《崇文总目》正是藏于此处。
一入门,他便闻到一股浓郁的书墨香。
集贤院内,房屋甚多。
每间屋子都是书籍满盈,堆放地整整齐齐,经史子集、天文地理、医卜星象无所不包,还不乏有一些善本、珍本……
此时的集贤院,一片安静。
有官员忙于抄录,有官员忙于整理校对,还有官员坐在一处阳光能照到的地方,正在认真看书。
耶律洪基刚转一会儿,便有些迷糊了。
集贤院太大,书屋太多,他一时都不知如何寻找,而问询馆阁的官吏,他又有些拉不下脸。
就在这时。
他看到不远处有两个十来岁的书童朝他这边走来,不由得大喜。
“哎!本官且问你们,《崇文总目》放在何处?”
“官人,我们带你去吧!”说话者,不是别人,正是小苏轼,而一旁的是其弟苏辙。
很快。
苏轼与苏辙便将耶律洪基带到了存放《崇文总目》的书架。
耶律洪基微微皱眉,道:“怎么是抄录版?原版何在?”
苏轼微微拱手。
“官人,《崇文总目》较为珍稀,原版放置于秘阁,若想品读需有官家手谕,另外,此书的抄录版也是禁止外借的。”
耶律洪基点了点头。
他看向《崇文总目》,不由得面带迟疑,不知要看哪一卷。
《崇文总目》虽为目录书,但也有六十六卷之多。
按照经部、史部、子部、集部划分,下面还有四十五个类别,甚是纷繁。
这时。
苏轼开口道:“官人,若你通晓典籍,建议伱从历部开始看,而后再看子部与集部。此外,史部可先看正史、编年、实录目录,而后再看杂史、职官、仪注、刑法、地理、氏族、岁时、传记、目录等。”
一旁的苏辙补充道:“若官人不喜杂科,无须看子部中的类书、算术、医书、卜筮、历数、五行、道书、释书……”
说罢,苏辙还指了指这些书籍目录所在的位置。
耶律洪基见两名少年对这里的书籍如数家珍,不由得重新打量起他们,问道:“你们是从何处开始看的?”
“从历部看。”苏轼如实回答道。
“历部?你们读完经部了?”耶律洪基有些不敢相信。
经部包括易、书、诗、礼、乐、春秋、孝经、论语、小学。
辽国一般的书生囫囵吞枣地读完这些书籍,至少也要到十八九岁。
他不相信两个少年将经部的内容看完了。
苏辙拱手道:“读完了!我父亲让我们在十二岁前便读完这些经籍了,不过注解还未曾读完。”
“你们有多大?”耶律洪基问道。
“我十四岁,我弟十二岁。”
耶律洪基摇了摇头,道:“你们莫欺瞒本官,十二岁怎么可能读完这些书,你们读懂了吗?本官要考一考你们!”
耶律洪基捋了捋袖子。
他准备从这两个大宋少年的身上找回一些自信。
他想了想,不由得考起了论语。
“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后面是什么?”
<div class="contentadv"> “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苏辙不假思索地说道。
“此话何解?”
“此话出自论语·雍也篇,乃为子贡与孔子的对话,其意为……”
……
耶律洪基一连询问了二人十余个问题。
考句,考意,考认知。
苏轼和苏辙皆回答得甚有水准,并且一些认知远远高于耶律洪基,幸亏他们没有反问,不然耶律洪基就又丢脸了。
顿时,他感觉站在他面前的根本就不是书童。
而是两个“小苏景明”。
耶律洪基有些郁闷,又问道:“你们是哪个相公的孩子?”
耶律洪基笃定。
一般人家不可能培养出来如此知识渊博的少年。
苏轼拱手道:“回官人,家父并非官身,只是寻常百姓。”
“那……那……那你们怎能在集贤院当差?”
“临近年底,集贤院缺少抄抄写写的书童,我二人才侥幸进来,不过到月底,我们就要回家了,我们学识浅薄,无资格长期待在这里,也无法入国子监,只能回家读书了!”
非官身家庭。
学识浅薄的临时差遣。
没有资格前往国子监学习。
听到这些话语,耶律洪基感到无比刺耳,差点儿没有气死。
如此优秀的两个书童,竟然只是普通百姓家的两个小子。
大宋的少年都优秀到这种程度了吗?
按照这个标准,他若生在农家,这个年岁恐怕只有挑大粪的资格了。
这一刻。
耶律洪基的心态有些崩了。
比不上大宋朝那些柱石官员,他认了。
比不上大宋朝那些青年才俊,他认了。
但是他连两个十二三岁,自认平平无奇的少年都不如,这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他看到的辽国与宋的差距。
一瞬间,他连看《崇文总录》的心情都没有了,溜达了半圈后,大步走出了集贤院。
耶律洪基刚走。
苏良与司马光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苏轼、苏辙朝着二人拱手,苏轼笑着道:“二位官人,我……我们没有说错话吧!”
苏良笑着道:“说得非常好!”
苏良得知耶律洪基来集贤院,便特意交待了苏轼苏辙一番,让他们在耶律洪基面前展现文采,彰显大宋少年才气。
二人甚是兴奋,便照着做了。
这时,司马光朝着二人摆了摆手,苏轼与苏辙便去忙碌了。
司马光哭笑不得地看向苏良。
“景明兄,你先是以自由谈、潘楼茶会,向耶律洪基展现我大宋士大夫官员的优异,而今又让小苏轼、小苏辙给他上了一课,此举,会不会直接让耶律洪基自此颓废啊,此行为有些非君子风范了!”
“颓废?应该不会,我想要的效果是让其回辽后,努力发奋,誓要以变法兴辽,这是在帮他上进啊!”
“那……那……那这不是在助辽变强吗?”
苏良摇了摇头。
“辽国无变法之策,只能学我们这一套,耶律洪基回辽后,能做的也只有全力支持萧鼎。但学我们,必将加速辽国的衰落,变法乃九死一生之术,哪有那么容易成功!”
“万一……万一辽人开悟,变法成功了呢?”
苏良淡淡一笑:“绝无此种可能!”
“为何?”
司马光有些不解。
不知苏良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份自信。
“因为,当下的辽国,并无像我苏良这般的人物!”
说罢。
苏良双手往后一背,挺着胸膛离开了。
司马光望着苏良的背影,又气又笑,喃喃道:“当朝士大夫,论自恋,你苏景明可排第二。”
第一自然是王安石。
王安石无论做何事都认为自己不会有错,并且无比笃定,自己日后定然能够成为一名名扬千古的圣人。
这种自恋,司马光一开始有些不能理解。
但与王安石接触久了后,他感觉后者还是有这个潜力的。
他细细品味着苏良的话语,觉得其说辞也一定道理。
……
近黄昏。
耶律洪基再次黑着脸回到了都亭驿。
这次出使大宋,让他屡屡受挫,感觉辽国已经走在亡国的边缘。
而此刻,辽国正使耶律素和副使李韩正坐在客厅内,一脸认真地看书。
二人被揍了两顿后,已不敢再外出寻欢作乐。
耶律洪基看向二人,想了想道:“今晚,带我去桑家……那个瓦子!”
“啊?”
二人都是一愣。
耶律素眼珠一转,连忙道:“殿下,您……您不用试探,我们再……再也不去那些地方了。”
“对,我们绝对不去了,我们一直都在研究南朝的变法策略!”李韩连忙道。
“本皇子是认真的!”
耶律洪基两眼一瞪,随即便进了里屋。
留下一脸迷惘的耶律素和李韩,二人依然不知,此话是否为试探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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