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感,武学至高的三大秘藏之一,只有在一层层跨越了玄关九重以后才有机会接触到的境界。
到达这一境界的高手,万中无一,已称得上是确确实实的怪物。
任七不由想起之前在宫里围杀那个通感境高手,也就是孙宝的经历。
当时围住孙宝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都是顶尖的大内高手,像是血滴子那些部队都只能在外围掠阵,而不能参与围杀。
他们就像一群人在猎杀大象或者猛虎一样,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配合,互相掩护。
即便如此,任七仍清楚地记得那些同事死在自己眼前的场景。
只是一抬手,一踢腿便有一人飞了头颅,肠穿肚烂。
还是在宫里几个老人的掩护和死战下,他们才有机会将孙宝拦在皇帝的行宫之前。
在这些这些摸到三大秘藏的怪物面前,不管是玄关八重,还是玄关九重,都不会有什么差别,不过是早死晚死,死法不同而已。
而如今,在这林子里的人,不管是力量还是数量,都不足以和雷公抗衡。
不管是他自己,还是尹秀,或者马小玉,三人联合起来也不够雷公一人打的,
只是几个回合,众人都已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或轻或重。
然而受伤轻的不用庆幸,伤重的也无需沮丧,因为在通感境高手面前,众人的败亡只是时间早晚,顺序先后的问题而已。
意识到这一点,任七看着远处的状况,又从背上抽出一把剑。
也许今夜,他就将败亡于这个无名的林子里。
想到这里,他又不免觉得可惜了。
就在他提剑上前时,刘半仙却跑了过来,脚步极快,停在他的面前。
“你还没走?”
这话不是任七问的,反而是出自刘半仙的口。
任七不由得感到错愕,“我走?”
“你当然得走!”
刘半仙转过头来,额头上已有了豆大的汗珠,“你不走的话,难道要跟我们一块死在这里吗?”
“你是算到自己会死了?”
“不,我从不给自己算命,然而眼下的状况,不用算也知道了,尹哥仔和马姑娘,加上你,你们三个加起来都伤不到那家伙分毫,现在林子里的海东青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我们难道不是死定了?”
“不对……”
刘半仙顿了顿,“也许你们会死,但我不会死,因为他们还需要我,所以雷公应该不会杀我。”
“所以你很安全,不用着急去死。”任七握紧了手上的剑。
“也不对。”刘半仙突然摇头。
“怎么又不对了?”
任七不知道他打的什么哑谜,还是太过紧张在说胡话。
“你误会了高手哥。”
刘半仙突然咧嘴一笑,“因为我不可能抛下尹哥仔和马姑娘,自己苟活的,他们死,我也一定死这里,不说死他们的前头,怎么也不能叫他们走的太孤单了。”
“孤单?”任七瞥他一眼,“难道你不是去做电灯泡的?人家成双成对去死的,你凑什么热闹。”
“也是,”刘半仙点点头,“不过没办法,有时候生死只是一线之间的事情,由不得我们左右的。”
“是啊,死生之事谁能知晓,惟有拼死一搏。”任七起身。
可是这时候,刘半仙却又伸手拦住了他。
“你又干什么?尹秀随时都会挂掉,你别阻碍我!”任七怒道。
“就是因为他随时会挂掉,所以我才拦住你。”刘半仙语气里有一种从容和镇定。
“为什么?”
任七顿了顿,“眼下即使我带着你逃跑,两个人在这密林里,也绝无可能逃脱那怪物的追击。”
“我当然知道。”
刘半仙微笑,“但是一个人的话也许还有机会,其他人以性命拖住他,只叫一个人逃跑的话,也许还有希望。”
“我明白了。”
任七深吸一口气,将两柄剑在手上各自摩擦一下,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不,你还是没明白。”
“什么?”
刘半仙扶了扶墨镜,手腕上滴落星星点点的鲜红血滴。
从刚才开始,他便已划破了手腕,沿着林子快速奔跑一圈,用自己的血画了一个法阵。
此刻流血过多,他难免脸色苍白。
“我的意思是,你逃,我们来拖住他。”刘半仙说道。
“为什么?”
任七瞳孔张大,“不管怎么说,都是你逃才对吧?”
“我逃走与否已经没有意义了。要是尹秀和马小玉,还有你都死在这里的话,只凭我一人,要怎么去到长白山?
不管是阻止白莲教斩断龙脉,还是搜集天下气运,都会变成无望的泡影。
所以我逃跑,活下来,没有任何的意义。”
“但是……”
“但是你有,任七。”
刘半仙看向他,眼眶里满是坚定。
“你要找白莲教,找朝廷报仇,这件事远比我们要去长白山寻找龙脉简单的多。
你不像我们,也不是我,去长白山见证龙脉,梳理天下气运,是我一生的梦想。
而对于尹秀和马小玉来说,他们也有必须去长白山的理由。
可我说了,你不一样,任七,报仇这种事情是不分早晚,也不分地点的。
任七,即便今夜在这里,你没办法击败雷公,但以你的天赋,再过几年,甚至是十年二十年,你也来得及去找圣子,去找白莲教报仇。
到时候你的实力一定比今日更强,也比这雷公要强,也许到那天别说一个雷公了,就是三四个雷公一起上,也不过是你一剑的事情而已。
所以……”
“所以你叫我抛下这里,独自逃跑?”任七语气冰冷。
“你觉得这是看不起你?折辱了你吗?”刘半仙笑道。
“不,折辱,看不起什么的,于我而言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在过的稀里糊涂的那几年里,所谓自尊和人格于我而言,是最不要紧的事情。
然而眼下,真正叫我感到生气的是,你并不把我看做和你们一伙的。”
“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伙的。”刘半仙答道。
<div class="contentadv"> “当然不是,然而在某些时刻,我们就是处于同一战线的,而且……”
任七将刘半仙推到自己的身后,“我之前逃了七年,将一切抛在身后,只是逃避,只是装作没看见,可我已经累了,如今只想继续往前,不管要面对任何东西,任何的敌手。”
“嗨,高手哥,我真的搞不懂你。”
刘半仙露出一口大黄牙,“可是这样的话,到头来不过是多一个死难者而已。”
“怎么,你怕了?”任七看向他。
“我怕?”
刘半仙从鼻子里喷出一口白气,“阿叔我从小到大,不知道害怕这两个字怎么写啊!”
“那你先请?”任七伸手示意。
刘半仙往后退了一步,“早死晚死,有什么差别吗?”
“当然有,也许你晚死的话,到最后就不会死。”任七答道。
刘半仙正想接话的时候,却突然感觉任七身上的气质与神色都变了,同之前判若两人。
“对了,这个给你。”
任七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刘半仙。
“这是?”
“我的生辰八字。”
“生辰八字?”
刘半仙打开纸条一看,上面确实写着任七的生辰八字,“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做你的老本行了,铁口直断!”
见刘半仙还未搞明白,任七又说道:“我离三大秘藏只有半步之遥了,隔着一层琢磨不透的薄纸,所以我问你,刘半仙,我什么时候能摸到三大秘藏?”
说着他似乎也不打算等刘半仙回答,脚下一点,紫青两色长剑出鞘,点向雷公。
雷公正一掌拍在尹秀胸口,又弹飞马小玉手中法尺,转过头来便看见身边飞着紫青二色长剑,手里握着黑白双剑的任七疾奔而来。
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只是看了他一眼后,雷公随即出手,一手捏着剑诀,在激射而来的双剑上连点数下,剑上罡气立即破碎,双剑落地。
与此同时,任七也已手腕一抖,提着双剑刺来,一剑对准面门,一剑对着心口。
雷公不退反进,另一只手上光芒闪动,一提一抓,荡开任七手上双剑,两指戳向他的咽喉。
同先前一样,指头还未到,劲风已打在任七脸上,叫他眼角欲呲。
任七强顶住扑面而来的压力,拼死也要捅雷公一剑,即便这于雷公来说毫无意义。
然而对任七自己来说,这一剑却是与过去的决裂,一剑斩去所有的阴霾与纠结,一剑扫清过往的迷惘。
刘半仙看的眼热,手指快速捻动一遍,终于大喊道:“任七,今夜就是你的出头之日,踏破玄关,登堂入室,就在今夜!”
“谁说的?”任七笑道。
“我说的!刘半仙铁口直断!”
“多谢!”
任七手腕一抖,原先已被雷公单手控住的剑刃一下好像从冰封之中脱离出来,重新有了活力。
与此同时,先前落在地上的紫青双剑也重新焕发杀机。
在他的背上,蓝红二色利剑也一齐出鞘,飘飘扬扬落向雷公头顶。
雷公最先感觉到的便是手头上的变化,被他牢牢控制住的剑尖竟似金蝉脱壳,从他的手上游走了。
电光火石间,任七的身上,剑芒闪动,冷意逼人,好似一头苍野莽兽,只是匆匆一对上,雷公便感觉双目生疼。
“你什么时候入了通感境了?”雷公惊叫道。
“不是跟你说了吗?就在今夜,此时此刻!”
任七再次递出一剑,这一剑犹如流星划过夜空,还未到达雷公身前,后者便已感觉到身上鸡皮疙瘩直冒。
冷!
冷的叫人发寒,发疼!
雷公没有伸手去接,也不敢伸手去接这一剑,而是脚下一点,连连退开。
然而任七的剑却是如影随形,好似有了生命力一般,直直对着他心口刺来。
刺啦!
雷公胸口一朵血花绽开!
在他感受到剧痛的同时,另外五把剑已随着任七行动之间一起飘飞起来,像落叶又像鸟儿般往雷公身上落下。
雷公双手一扫,卷起劲风将长剑击飞,又去迎击任七。
此刻任七身法似游龙,剑光如星芒,难以琢磨,更无法阻挡。
雷公双手冒血,勉强抵挡住任七一剑后,那五柄被他击飞的剑不知道什时候又飘落回来,正正对准他的天灵,肩头和手腕。
任七一剑递出,紧接着又转过身去,几乎是看都不看,随手一抓,好似手中凭空变出剑来一样,又有一柄利剑被他握在手里,刺向雷公。
两人辗转腾挪之间,地上便是凌冽的剑痕,好似那丝丝开裂的瓷器,看得人又惊又喜。
枝叶从树上落下的一瞬间,便被任七剑尖带起的劲风一并切做两半,整齐划一。
尹秀在一边治疗着马小玉和刘半仙的伤势,眼睛里只有任七和雷公激烈战斗的场景。
此前任七跟许多人的战斗要不是一剑砍死,要不就是尹秀也在激战之中,抽不出精神去看。
如今再看任七和雷公的死斗,他终于明白,初见面那天任七所说的“七把剑都用”是什么意思了。
背上的六把剑,他当然是每一把都用得上,每一把都有自己的威力与剑招。
然而最重要的还是那第七把剑,也就是任七自己!
此时此刻,任七已跨越了九重玄关,真正成了超脱一切的高手,再不被从前绊住,也不为以后挂念,此时此刻,次方天地之中,唯有一人一剑。
雷公已越打越是心惊肉跳。
他虽是取得了三大秘藏的所谓老前辈,然而自入了通感境之后,实力早已停滞不前,再加上久未涉足红尘,战斗的经验和直觉远远不如在刀尖上舔血的任七。
一个交错后,他的手上迸发出一道血柱,雷公的手掌旋转着飘飞出去,落在雪地之中。
雷公痛极,大喝道:“师父救我!九宫真人显灵!”
在他的衣服里,一道符纸猛然燃烧起来,与此同时,他的周身散发出一阵金光,弹开任七刺向胸口一剑的同时,化作一颗流星远遁,从林子里飞速遁逃,眨眼间便钻出了林子。
而任七只是站在原地,将剑收回鞘中。
“可惜了,叫这老怪物跑了。”刘半仙叫道。
“是跑了没错,也只是跑了。”尹秀呢喃道。
话音刚落,那颗流星在空中停滞,突然炸成一朵血花,染红了寸寸白雪。
“剑太快了,雷公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知道自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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