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烛声的下颌抖得快要脱离,上下牙齿打颤,发出清晰的磨牙声。不知是怕的,还是恨的。
他仰天大笑,随即发狠看向那竹椅上云淡风轻的青年人:“七殿下,你嘴上说要替奉先世子清除异己。实际上不过是记恨当年敬贵妃之事。奉先世子知道了,还能那么心无芥蒂地信你?不若放我去见世子,老朽与殿下之间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这对你,对老朽,对世子,都是好事。”
敬贵妃宁谨云与孝文帝和庆王,乃是青梅竹马之交。
当年白烛声曾向庆王进言,以旧日情谊为饵引宁谨云出宫,以免届时两派交战误伤了宁谨云。庆王自是对宁谨云有兄长之情,可白烛声背后打的算盘,却是以宁谨云为人质要挟孝文帝。这件事虽没有直接导致宁谨云的死,但却是敬贵妃和孝文帝关系彻底破裂,以至于产后郁郁而终的导火索。
沈聿宁似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低低笑了:“痴人说梦。”
“你——”白烛声厉声喝道,嘴巴微张,还想在说点什么,可喉咙很快就发不出声音。
“结束了。”
淡淡的叹息声后,竹屋里响起金属和空气碰撞的声音。四枚柳叶镖分别没入了白烛声的四肢,深可见骨,位置精准。白烛声就那样静静地仰倒在地,瞳孔放大,很快就没了气息。
沈聿宁自屋中慢步走出,仍是那副眸明心冷的模样。
玄府军已是最强悍的军队,十天十夜不眠不休的奔波后,面上也会偶有倦色。可沈聿宁脸上,永远寻不到一点空隙和倦怠。
外头的黑衣人见他出来,皆是手握拳头,屈臂行礼。
玄夜跟在身后,神色疲惫,却长长舒了口气。主子回京三年,空隙之间终寻到了白烛声的下落。如今不仅顺水推舟借白烛声除了四皇子的人,挑拨了聂刘两家,还报了当年的仇,总算了了一桩心事。
他朝两个黑衣人使了个眼色,这两人很快便如一道幻影,闪进竹屋收拾现场。
踟蹰了片刻,玄夜皱眉道:“主子,此事瞒不过奉先世子。白烛声虽做了错事,心到底是向着世子的。您不声不响地就除了他,世子若知道了,恐怕不大痛快。”
沈聿宁嗤道:“我还用怕他?你若是真担心,传信时骗骗他就行了。反正影响不了大局。”
玄夜沉默了。
奉先世子虽年长主子八岁,可到底多数事还是听主子的意见,更不可能为了白烛声这么个小人物罔顾多年情分。说起来,是他杞人忧天了。
他按下此事不提,瞧了眼天色,道:“是属下多嘴。天色已晚,主子今夜可要就近歇在怡香院?”
沈聿宁淡淡地答:“不了,我有事回宫。”
玄夜神情一振。
主子一向不喜欢呆在宫里,这么晚了却还要赶回宫,那必然是了不得的大事。他不做多想,正想行礼告退,又听得沈聿宁道:“我身上可能闻到血腥味?”
空气中有梵香都无法掩盖的血腥味。
玄夜不解,还是据实道:“回主子,能。”又呵呵一笑:“但都是男人味。”
沈聿宁没笑,皱眉瞥他一眼:“臭。去取我的衣物来。”
沈聿宁在外行动时,时常需要切换不同的身份,奔波劳碌大半个月也是有的。所以,玄夜这个属下也会贴心地替他多备几件衣服。很快,玄夜从马背的包袱里取了十件衣物,各式各样的都有,料子也是一等一的贵重讲究。
收拾现场的黑衣人手脚迅速麻利,已将白烛声的尸体扔进布袋,从竹屋中扛了出来。
沈聿宁认真挑了件衣服,进了竹屋。
复而走出时,却是换了件在宫中偶尔才穿的玄色窄袖蟒袍,剑眉星目,面如冠玉。比起方才的模样,少了几分江湖意气,多添了些雍容华贵。
只有在这种时候,玄夜才能意识到,主子还有层皇子的身份,连脑子都清醒了几分。
沈聿宁飞身上马,挥鞭御马,身形矫健如鹰,灿若流星。没有多余告辞的话,眨眼间,只给剩下的人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有一高个黑衣人拉下蒙面,上前拍了拍玄夜的肩:“走吧。别看了,主子都走远了。”
玄夜望着沈聿宁离开的方向,按着下巴,摇了摇头:“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黑衣人觉得玄夜又抽风了。
玄夜沉吟半刻,大胆说出推测:“你我跟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何曾看主子这么臭美过?他可从来不靠美色吃饭。”
“主子还要靠美色吃饭?你真逗。”黑衣人抱胸嗤道。
说起来,他当时还没入玄府军时,刚见沈聿宁,还以为是个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可见识过主子的本事后,他才知并非如此。哼,若没点真本事,凭什么配他游隼鞍前马后?
玄夜横了一眼游隼,眼神却突然定住了,凶悍的脸上蓦地浮起一抹浮想联翩的笑,有点慈祥。
<div class="contentadv"> 游隼被看得浑身发毛,下意识就要擂他一拳。
玄夜侧身躲过,指着他啧啧笑道:“哈哈,我想起来了!你每每去见钩月,就要仔细挑上半天的衣裳。”
游隼脸蓦地一红,叫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不会觉得主子是要去会女人吧?绝对不可能,主子对女人不感兴趣。”
玄夜恨铁不成钢道:“主子不喜欢女人,难道喜欢男人?你个木头脑袋,说了也不懂。”
背后又有黑衣人的声音传来:“你们俩在磨叽什么呢?赶紧走吧,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
亥时四刻,月色如水,万籁俱寂。
兰舫斋内,灯已熄了,月光顺着窗棂缝隙漏了进来,洒在地上。
霍祈躺在床上,浅浅睡去。
她做了个梦,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就像她少时在集市上买的那盏八角走马灯,光怪陆离,支离破碎。
最初是她八岁生辰那年,袁韶捧着她喜欢的凤尾竹,站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笑着说:“祈祈,喜欢吗?如果你喜欢,我每天都给你送,不止是生辰。”
下一刻,那张脸变大了,扭曲得面目全非,还拿剑抵在她脖子上,居高临下地宣告:“霍祈,宁国公府,明日午时满门抄斩。”
一会儿又是霍如海站在书房壁上挂着的那副山水画前,跟她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祈祈,有些事你知道了,只会毁了自己的安稳人生。霍家人需要的不是精明,是装傻。”
“人家看我们霍家花团锦簇,有的艳羡,有的眼红。可只有当家的人,才知道维持家业的不易。”
“父亲老了,可父亲会护着你,让你堂堂正正地当镇远侯府的世子妃,保你一生无虞。”
她还梦到,前生出嫁时,汪琴握着她的手,眼泪涟涟,久久不肯松手。而霍如海对她点头,她躬身上轿,父亲沉默如松。而后是霍羡青黑的尸体,惨白的嘴唇,还有大片大片的血色和剑影。
到了最后,那些画面都变成了大片大片白茫茫的光。
却有个玄衣青年逆光走来,看不清脸。只听得他说:“霍祈,你的命运,握在你自己手中。”
黄粱一梦,半生荒唐。
霍祈睁开双眼,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眼里竟是满目清明。她起身将背躬了起来,犹如一根折了一半的翠竹。
重生后,她心境一直维持得很好。可就是这么一个寻常的夜,那些早已整理好的情绪,就像被放出笼中的恶兽,撕裂她,吞吃她。
而她未曾设防。
她抬眼去望窗外。
朗月挂在树梢上,夜色广漠而寂静。
今夜注定是无法安眠了,或许出门走走会好些。她不再强迫自己入睡,索性穿上外衣,将长发随意用一根木簪绾起,手提了件斗篷,起身出了门。
兰舫斋人迹罕至,白日里都没几个人,到了夜里更加见不到人。她走得也不远,屋外三丈,就指向一处别致的凉亭。
凉亭顶部覆着漆黑粗砺的瓦片,已有些斑驳陈旧。中央是一组石砌的桌凳,后侧的石梯顺延而下,连接着一大片池塘。
从凉亭的前边放眼望去,池塘莲叶青青,夹着几点嫩粉色的骨朵儿。微风中浮动着荷叶的细碎清香,已能叫人想像出盛夏荷花开后芬芳满池的景象。
霍祈顺着前侧的石梯拾阶而上,站定凝望,这才发现,大片大片的莲叶中,托了一叶孤舟。
而舟上,躺了个青年人。
他双手托头,闭眼假寐,似乎睡得沉了。
前后两章算是解释了霍祈和老七当时为什么会在清音阁相遇。老七的狼崽子(绿茶)属性也慢慢浮出水面啦。他和霍祈拿的都是复仇剧本,核心是两个高度相似的灵魂相互吸引的故事。另外,咳咳咳,大家不要学游隼,属于职场里完全摸不透上司心思的小跟班哈哈哈。^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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