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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投之以李,报之以桃!(14)

        河东郡,阳城。

        时值五月,无垠麦田绿黄变幻,随风起伏波浪翻涌。

        这些年随着秦政的颁行,河东郡也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川防决通,漕渠修整,而今河东郡的农耕相较过往的贫瘠,已是大见起色,今岁麦田长势显然较往年旺实了不少。

        麦田刚一见黄,道边田间的农夫们,便开始去到田畴,黄一片收一片。

        开始了今岁的算黄算割。

        时当正午,艳阳高照。

        道边田间的农夫们,正在收割一片已黄透了的麦田,一个裸着黝黑脊梁的中年男子,任凭大汗淋漓,双眼却是始终盯着不远处的一片山林,好似这片山林中有什么东西在诱惑着他,让他全然没有割麦的想法。

        这时。

        旁边田垄正奋力劳作的老农,偶然直起了腰身,看到这后生纹丝不动,压低声音道:“陈胜!掌工家老才刚走哩,你小子便立木,若是为掌工家老发现,又要扣你食粮,你可千万别连累了我们。”

        陈胜没有回头。

        只是恨声恨地的不满道:“就是给掌工家当佣耕的,用得着这么卖命?又不是自家田畴,劳也白劳。”

        老农低声呵斥道:“伱小子闭嘴,不要命了!”

        说罢。

        老农紧张的朝四周张望了几眼,见田道无人,方喘着粗气朝四周高声道:“天正热,掌工家老应该回去歇息了,我等也忙了大半天了,就先去树下歇息歇息。”

        老农话未落点。

        只见无垠麦田中,随着麦浪翻涌,敦实立起一片草笠,以及一片同样黝黑的脊梁。

        老农似在这片地方很有影响力,这话刚说完,附近的佣耕就纷纷高声嚷嚷着要渴死了,捞起挂在腰间的白布用力抹着汗水,疲惫的奔向了田间大树下的一口井台。

        “而母婢也。”

        “多好的田地啊,若这是自家田亩,准能过个好日子。”

        “自家田亩?只怕下辈子也是做梦哩。”

        “说也白说。”围在井台附近的农夫骂骂咧咧着,等其他人喝完水把水瓢接过来。

        老农冷着脸,呵斥道:“后生们,少说两句不成么?怎么什么主意都敢打,能在掌工家当个佣耕已不错了,像是隔壁村的不少人,可是连佣耕都当不上,不少好像都落草去了,那日子才叫过的一个惨。”

        听到落草,在田间立木的陈胜目光微动,也是移步走了过来。

        老农看了陈胜一眼,摇头道:“陈胜啊,你家里都这样了,何必跟自己怄气呢?若非看你有一膀子好力气,你恐连这佣耕都当不了,是,你这后生的确可怜,父母死了后,这才没几年,耕田被人抢了,庄院也被人夺了,原本说好了昏事也没了,都三十了,连妻都还没娶,但这世道上,比你更惨的我都见过,你这真的不算什么。”

        “现在能给地主当个佣耕,挣几个血汗钱过日子,不错了。”

        “若是被官府安排去修长城,还是戍卫,那可就一去不知道多少年了,等回来,什么都没了,现在还能守在乡里,已经比其他人好不知多少了,你啊,该知足了,别总惦记着你那房啊,地啊,富贵这些了。”

        “胳膊能拧得过大腿?”

        “你还能让那些地主吐出来不成?”

        “那是我家的田房。”陈胜不置可否的。

        “什么你家的,他家的,都被人撬完了,你还想拿回来不成?你除非像村里那二愣子一样,娶了里宰的女儿,当上乡里的一个亭卒,这些地主看在他外舅跟吏员身份的份上,把田房还回去了,但你陈胜有什么?有这个关系?你也能当上个亭卒?”

        听到老农的取笑,四周响起一阵哄笑。

        陈胜铁青着脸。

        心中只觉一阵恼火。

        他恼怒道:“早晚有一天我要把那些地主给宰了,将本属于我陈胜的田宅拿回来。”

        四周又是一阵哄笑。

        这时。

        一个农夫端起一个陶碗,汩汩痛饮起来,喝完还略有些回味的舔了舔嘴唇,逗笑道:“陈胜,你别说,你还真能当上吏,我今天来的时候,听到掌工说,这皇帝还是谁来着,颁布了一个求贤令,是个人都能当吏,你要不去试试?”

        “哈哈。”

        “陈胜,你不是那么想富贵吗?这还不快去?刚好能空出一个佣耕名额来,我家正好还有个劳力。”有人高喊一声。

        一片哄笑声中,老农笑骂道:“你们呐,这吏哪那么好当上的?要是真人人都能当上,掌工家只怕早就把家里人全叫上了,至于现在一家老小还待在县里吗?掌工家都不敢指望,你们还敢打为吏的主意?”

        “你们不臊得慌,我都臊得慌。”

        闻言。

        陈胜目光微动。

        他看向那名坐在地上,跟其他农夫聊天的佣耕,问道:“你说的是真的?掌工真这么说的?”

        那农夫哈哈一笑,点头道:“这还能有假?城中都贴出来了。”

        随即。

        这人似愣了一下,惊诧道:“你不会还真想去吧?”

        他就那么随口一说。

        陈胜朝这人拱手道:“等日后我富贵了,定不忘你等引路之恩。”

        说完。

        陈胜真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四周农夫都怔住了。

        唯有那老农嗤笑一声,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朝四周道:“都喝饱了,那就该赶活了。”

        “至于那小子,就教他自家做梦去,这种愣头青,我这辈子见得多了,还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实际出了乡,连路都认不全。”

        “随他去。”

        “等会自己就回来了。”

        老农根本就不担心陈胜不回来。

        求贤令是不是真的都是一说,而且还要能被选上,这是一个佣耕能想的事?

        这年头,能当个混口饭吃的佣耕,那可是很不容易的。

        他相信陈胜理得清的。

        “陈胜,你个小子要富了,可也别忘了我。”有人在后面揶揄的打笑道。

        “日后我富贵了,一定不忘你等。”陈胜很是豪爽道。

        老农没有笑,眉头反而皱的更紧了,叹着气,摇摇头:“陈胜这后生,真是疯了,疯了。”

        听到陈胜还真以为是夸他的,四周一些农人也忍不住嘲笑起来。

        对于身后的嘲笑声,陈胜只是冷冷道:“一群乌鹊,如何能知鸿鹄高飞之志哉?!”

        说完。

        陈胜毅然离开了。

        他要出去。

        阳城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当一辈子佣耕,能有什么出息?别说拿回田宅,只怕等日后老了生病了,这些地主会立即一脚把他踢了,到时他就真就只有等死了,与其继续当一辈子佣耕,还不如去外面走一走,万一就真混出名堂了呢?

        <div  class="contentadv">        阳武县。

        这本是属于魏国的疆土。

        此刻在一间民宅中,有两名中年男子,正对着一张矮脚漆案,相向而坐。

        其中一人头缠黑布,另一人则头戴高冠。

        只不过头戴高冠的锦衣男子,虽然身份更高,但面对这眼前头缠黑布之男子,却没有表露出半点的倨傲,反而显得很是谦逊跟尊敬。

        陈平穿着麻布粗衣。

        他好奇的打量着魏无知,不知魏无知,这么匆忙找上自己,所为何事。

        魏无知朝陈平微微拱手,笑着道:“这次来找陈兄,其实是想给陈兄,谋一个出路的。”

        闻言。

        陈平眉头一皱。

        他深深的看了魏无知一眼,疑惑道:“魏兄何出此言?”

        魏无知轻笑一声,从袖间取出一份竹简,而后推给了陈平,并示意陈平观看。

        陈平蹙眉。

        但还是伸手接过了竹简。

        等将这份竹简看完,陈平眼中露出一抹异色。

        魏无知笑着道:“陈兄,现在如何?”

        陈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好奇的问道:“这是朝廷颁布的求贤令?”

        “是。”魏无知直接点头,同时补充道:“但也不全是,这是朝廷颁布的,但是以扶苏的名义颁布的,扶苏你也清楚,乃当今大秦储君,因而这份求贤令的分量是不如始皇颁布的,但在我看来,这份求贤令丝毫不弱于始皇颁布。”

        陈平目光微动:“这是为何?”

        魏无知哈哈一笑:“以陈兄之才,何必明知故问?”

        “不过陈兄既然问了,那我就说说我自己的看法,也算是抛砖引玉,扶苏是储君不假,但并非一直都会是储君,而这份求贤令与其他求贤令与众不同的是,他寻的非是治世之能臣,而是治民之吏。”

        “陈兄也知晓,我乃信陵君之孙。”

        “也算是旧魏之遗民。”

        “我大父当年便广招门客,而且不看出身,扶苏的这份求贤令,其实已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面向的范围更广,影响力也更大,只不过相较于我大父之招贤,面向的更加下沉,也更接近底层。”

        “但底层真就不入流?”

        “非也。”

        “像陈兄这般有高才之人,底层同样有,恐怕数量还不少,只是始终没有展现的机会,我固然对秦廷有歧见,但也不得不承认,秦廷过去对于底层是最开明也是最愿意接纳的。”

        “即便我魏国也大为不如。”

        “以陈兄之才,本该在当世大放异彩,然却因为出身,始终蒙尘,也不得不说是一个遗憾。”

        “扶苏之求贤,对陈兄而言,是一个大好机会。”

        “这求贤虽看似近底层,实则对前去的士人要求并不低。”

        “因为会前去的人太多了。”

        “但凡有点野心,不甘现状的人,恐都会去试一试,即便不成,也是个难得展示的机会,这么大数量的‘士人’大量涌向咸阳,这竞争又岂会不激烈,最终能为扶苏看重的,定然是前来中出类拔萃者,这部分人也定会跟之前被选中的官吏一般,成为扶苏之近臣。”

        “日后也定会得到大力提拔。”

        “千金买马骨。”

        “扶苏之求贤令对士人的拉拢不可谓不强,甚至效果定然是远胜于最初的博士学宫。”

        “因为底层的士人永远是最多的。”

        “这些人也最欠缺机会。”

        “他们若得到机会,定会死死的抓住,如此一来,秦不仅壮大了自身,无形间还削弱了六国之势力,这手笔不可谓不精妙,神不知鬼不觉,但却伤人于无形,手段无比高明。”

        魏无知对这求贤令是赞叹有加。

        陈平面色平静。

        他细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竹简,在心中盘算着。

        他知道魏无知所言为真。

        这的确是自己的机会。

        他出身清寒,只是喜好读书,兄长十分支持,愿意为他借书,这才让他能博览书卷,但也正因为此,平时没少受邻里嘲笑,尤其是那位兄嫂,更是多次怒骂讥讽,而后兄长一怒之下,更是直接休妻。

        这也让陈平深感压力。

        他其实很早便有出仕的想法。

        两年前,更是为乡里推举为社庙里的社宰,主持祭社神,为大家分肉。

        但因出身低微,无人替他引荐,根本没机会为吏。

        即便乡里有空缺,也多为地方豪强据有,他根本就得不到机会。

        幸好家有贤妻,始终勤勉的操持家业,不至于潦倒贫困,但也让陈平颇为郁闷,终日只能以读书消磨时光,但随着年岁渐渐上去,陈平也渐渐焦急起来,总靠一个女子操持生活,这难免会引人非议。

        他也实在不愿这样。

        然没有机会,也只能继续苦等。

        仕秦,的确是一个出路,只是令他有些好奇的是,魏无知乃信陵君之孙,按理跟秦国有着国仇家恨,为何还要把自己引荐到秦廷那边?难道就不怕自己日后倒戈针对?

        良久。

        陈平道:“多谢魏兄告知,陈平愿意一试。”

        “只是魏兄,何故要将此事告诉我?”

        闻言。

        魏无知哈哈一笑。

        他似早就猜到陈平有此一问,笑着道:“我的确是信陵君之孙,但我知晓自己的才能,根本不能跟大父相比,自不会有那么多野心,而且我之家世陈兄也清楚,便是喜好结交有才之人,而我大父当年身亡后,我们一脉,实则就已彻底不受魏王一脉待见了,若非自己身份原因,我自己都想主动去试一试。”

        “然终究还是不敢。”

        “若能帮助陈兄扬名,也算成了一件善事。”

        “当然我亦有所求。”

        “若是日后蒙难,还请陈兄相助。”

        魏无知对陈平是有知遇之恩的,陈平能出仕从最开始的到魏咎,以及后面到刘邦那,都是魏无知引荐的,当然最后魏无知犯事,也是陈平力保下来的。

        这哥俩也算互相成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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