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别时,陈至立忍不住劝道:“井伊君,你勇于任事,得罪了不少攘夷派武士。我听说,常有武士谋刺你。你何不加强戒备,增加卫队人数?”
井伊直弼苦笑一下,说道:“人各有天命,刺客果要杀我,纵然如何防备,刺客也有隙可乘。况且,幕府对大臣的卫队有规定。我是大老,岂能带头破坏规矩?”
陈至立想了一下,说道:“非也,井伊君乃幕府之柱石,亦是日本之希望,岂能不爱惜自己的生命?这样,我送你一批新式步枪、手枪,请你加强自己的卫队,防止为敌人所乘。”
井伊直弼拜谢而去。
陈至立的担忧很快应验。井伊直弼擅自签署条约,又改组幕阁,排除异己,引起了攘夷派武士的担忧。
井伊直弼置之不理,反而又在将军继嗣问题上独断专行,立十岁的德川庆福为现任将军的嗣子。
德川幕府的“开国之主”为德川家康。家康从丰臣秀吉手里夺得了天下,将丰臣秀吉后裔屠戮殆尽。
为了防止德川氏绝嗣,他在幕府之外,又分封了三个藩国,分别是尾张藩(今爱知县)、纪州藩(今和歌山县)和水户藩(茨城县),由家康的儿子为首任藩主。
这三个亲藩,被称为“御三家”。德川家康规定,若将军没有嗣子,则从“御三家”中挑选嗣子,过继给将军,继承将军之位。这是德川氏的家事,故德川家康规定,挑选嗣子的工作,由水户藩担任。
后来,历任将军又建立了田安藩、一桥藩和清水藩,由德川氏担任藩主。这三个新藩,称为“卿三家”。
这样一来,将军若无嫡子,便可从御三家和卿三家中挑选嫡子,过继给将军。卿三家的血统更为纯正,在日本武士看来,具有比御三家更优先的继承权。
当前的幕府将军为德川家定,因长崎骚乱、鹿儿岛海战,家定大受刺激,病倒在床,竟有一病不起之势。
人们提及王朝末期,往往说是么数已尽。如果从嗣子问题上看,未尝不可。当前满清的爱新觉罗氏,日本幕府的德川氏,皆是子嗣不盛,么数衰弱。
目前有望成为将军嗣子的,主要是纪州藩的德川庆福、一桥藩的一桥庆喜。因为继嗣问题,日本武士再度分裂。
开国派大多支持德川庆福,庆福只有十岁。庆福四岁就当上了纪州藩藩主。在当今所有德川氏中,庆福的血统与当今将军最为接近。但庆福即位后,势必会被井伊直弼玩弄于股掌之中。
攘夷派大多支持一桥庆喜。庆喜年长,已经成人,颇有雄主之风,但他实际上出身于御三家之一的水户藩,过继给了卿三家之一的一桥藩。
井伊直弼把持幕府,深知将军时日不多。他再次先斩后奏,立德川庆福为将军嗣子。
在封建王朝,夺嫡之争往往是最残酷、最激烈的斗争。攘夷派颇得人心,势力很大,得到了天皇的支持。他们想尽了招数对付井伊直弼,一桥庆喜对继嗣将军也是志在必得。
没想到,井伊直弼故伎重施,趁将军病重,宣布立德川庆福为将军嗣子,并将其改名为德川家茂。
四天之后,将军病死。井伊直弼不经天皇敕许,宣布十岁的德川家茂为幕府第十四代征夷大将军。
很快的,井伊直弼的亲信、开国派大名派人朝贺。接下来,中国、法国、俄罗斯和荷兰四国公使晋见德川家茂,在外交上确立了家茂的合法性。
攘夷派傻眼了。他们精心筹划了一切,想尽了拥护一桥庆喜的手段,却被井伊直弼以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化解了。
攘夷派只好跑到京都向天皇求助。孝明天皇谴责了井伊直弼的粗暴做法,井伊直弼则釜底抽薪,断绝了幕府对公家(天皇朝廷)的供给。
孝明天皇外强中干,只得认怂,下诏承认德川家茂为第十四代将军。
天皇这边刚刚消停,德川齐昭又坐不住了。德川齐昭是水户藩的前任藩主,相当于水户藩太上皇。他还有一个身份,是一桥庆喜的亲生父亲。
按照幕府的法律,将军无嗣或者暴卒,由水户藩决定继嗣人选。这算是德川氏的家事,自然该由德川氏说了算,不能由幕府大老独断专行。
德川齐昭带了三个重量级的人物,来到江户兴师问罪。这三个人,分别是水户藩现任藩主德川庆笃(齐昭儿子),尾张藩藩主德川庆胜,福井藩藩主松平庆永。
他们自以为名正言顺,足以扳倒井伊直弼。
可井伊直弼老谋深算,拿出了天皇的诏书。既有天皇的诏书,德川家茂就是合法的将军。
井伊直弼以此质问德川齐昭,是否不承认将军的合法性。
日本等级制度极严,甚于满清。既有天皇诏书,齐昭不敢不承认。虽然天皇是被逼下诏的,但下诏的却是真实的诏书。这就是井伊直弼的逻辑。日本人认死理,齐昭对此也无话可说。
按照《武家朱法度》,大名该来江户的时候不来,是犯罪;不该来江户的时候乱来,也是犯罪。
井伊直弼引用这条法律,惩罚这批大名。他虽然不敢杀德川齐昭,却下令德川齐昭闭门反省,禁止通信;德川庆笃和一桥庆喜停止登城参政;德川庆恕隐退;松平庆永归藩反省。
如此处置,还算是和平的。到了5月,又掀起了一轮大风波。
水户藩武士鹈饲吉左卫门,认为井伊直弼是国贼,召集武士除奸。他甚至沟通了孝明天皇,孝明天皇智商不在线,给水户藩藩主德川庆笃下了密诏,要求有三:
一、要求外藩联合,逼迫幕府解释条约签署之事;二、要求御三家、卿三家和外藩尊王攘夷,推进公武合体;三、刺杀井伊直弼。
外藩得到消息,以长州藩、萨摩藩最为激动。萨摩藩刚刚战败,藩内攘夷派武士又兴风作浪,叫嚣毁约再战。长州藩长期与幕府为敌,历任藩主急躁冒进,甚至打算出兵勤王。
密诏涉及了很多人,谋事不密。不久事泄,井伊直弼震怒。水户藩越过幕府私自结交天皇,违反大忌,严惩。幕府在京都、江户和各藩大开杀戒,牵连武士超过一百多名。
日本近代史上大名鼎鼎的安政大狱,提前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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