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筹饷的问题上,这是肃顺职责所在。他又兼任内务府管钥大臣,负责管理皇室内帑,筹饷是他义不容辞的事。
清朝官制复杂,分为职、缺、差等。职、缺皆为定额,一个萝下一个坑。差可以兼职,人数没有定额。
军机大臣、内务府大臣都是“差”,人数可达数人。设这么多的内务府大臣,一方面是因为满人冗官太多,另一方面是为了方便处理政事。
譬如,有的满族大臣要临时负责管理陵工(修筑陵寝),有的要临时负责管理园工(兴修园林),有内务府大臣的头衔,办事会方便很多。
几个内务府大臣中,最重要的是管钥大臣,身上随身携带有府库钥匙。皇宫府藏甚多,非管钥大臣点头,没人敢私开府藏。
肃顺主持内务府,以顺从咸丰为第一要诣。至于其他人,肃顺看人下菜。
皇后为人老实,索求不多,肃顺亦很敬重她,对皇后有求必应。懿贵妃好面子,用度奢侈,经常指派太监索取宝物。肃顺反感懿贵妃干政,经常拒绝懿贵妃的要求。
筹饷,说直白一点,就是搞钱。这是肃顺的长处,他说:“筹饷无外乎开源节源。开源的话,奴才有三策,第一是印纸钞。向来中国铸钱,仰赖云南的铜矿。
“如今云南已失,铜料断绝。各省铸钱无以为继,只得改铸铁钱。铁钱价贱,不受民间欢迎。不法之徒亦乘机而起,偷铸铁钱,扰乱市场。
“奴才以为,铸钱难以为继,只能改印纸钞。只要朝廷发行有度,衙门、官吏、商行、票号带头使用,一定会取得成功。
“保守估计,我们取五成为准备金,收入一百万两的白银,就能发行两百万两的纸钞。朝廷相当于凭空增加一百万的白银,对于缓解财政短绌非常有效。”
发行纸钞喊了很久,阻力非常大。清朝的铸币权,分属于户部和工部,底下又有宝源局、宝泉局两个部门。
铸币的弊政极多,户部、工部的官吏要从中谋利,无数的工人赖此生活。若要改行纸钞,相当于户部自革弊政,无数官吏、工人将失去灰色收入,生计都将受到影响。
咸丰也知道,铸币已经难以为继,要想整顿货币市场,除了印钞之外,别无他法。
南方的中华帝国印发纸钞已经多年,称之为法币。帝国不断开疆拓土,法币信用坚挺,流通范围很广。
甚至于,满清民间亦喜欢使用法币。尤其是山东、河南一带,与中华帝国交界,商民不惜用铜钱、白银兑换法币,造成满清境内白银、铜铁的流失。
咸丰说道:“发行纸钞,最好与设立银行一起统筹进行。肃六,你看来得及吗?”
满清有亡国之祸,咸丰也着急起来,主动要求加快设立银行。肃顺求之不得,说道:
“皇上放心,来得及。臣找了个山西票号,资金雄厚,对朝廷忠心耿耿。这家票号祖上帮八旗西征准噶尔,由此发了家。这一次,他们愿意垫支白银,作为设立银行的资本金。”
咸丰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说道:“货币混乱,市场就没有信心。商人顾虑重重,老百姓民心不稳。咱们得抓紧稳固货币,最好赶在开春前印出纸钞。”
肃顺掐指一算,现在离开春只有不到三个月时间,时间上非常紧张。但发行纸钞刻不容缓,咸丰亦对此颇为忧虑。
肃顺一咬牙,先答应了再说:“皇上放心,奴才指定能在开春前设成银行,印出纸钞。不过,今年这个春节,请皇上下诏,各部衙门不得封印,至少留一半官吏上班办公。”
这是小事,咸丰当然应允。
肃顺接着说:“第二策,开征洋药税。洋药贸易量大,民间消费巨大。朝廷对洋药时禁时弛,没有定策。但总体上,地方督抚对洋药有逐渐放开之势,民间对洋药的需求量亦逐年增加。
“开征洋药税,一方面可以开辟税源,使利权收归朝廷。另一方面,征税有抑制洋药之效,征得越多,老百姓吸食不起洋药。久而久之,自有禁烟之效。”
洋药就是鸦片。关于弛禁鸦片的争论已经持续了几十年,从鸦片战争前一直持续到现在,至今没有定论,朝廷的态度也是模棱两可。
现在,鸦片已经完全蔓延到整个满清社会,近至通商口岸,远至西北边疆,上至大臣,下至小民,无不吸食鸦片。
就连咸丰本人,也染上了鸦片瘾,每天都要抽上几筒鸦片。
今天的御前会议上,懿贵妃慷慨陈辞,主战派群情激昂,咸丰也大受刺激。大敌当前,练兵筹饷才是最重要的。咸丰也最终作了决定:
“鸦片利权甚大,若不加征商税,一来丧失利权,二来助长鸦片流通。这样,把鸦片烟作为正税,正式予以征收,税率先定为两成。”
中华帝国早已严禁鸦片,取得了非常显著的效果。满清无力禁止鸦片,却想从鸦片贸易中征取重税,无异于饮鸩止渴!
肃顺所献开源之第三策,同样是饮鸩止渴:在全国推广厘金,税额定为一成。
厘金在满清行之已久,但只限于爆发战争的省份。当年,清军江南、江北大营首创厘金,两大营驻在江苏,只能在江苏特定府县征收厘金。
湘军人数接近三十万,大部分的军饷来自于厘金。曾国藩生前一度在名义上节制六省,实际上只能控制四省。湘军征收厘金,也只能在实控的四省征收厘金。
厘金对于增加财政收入非常明显,但朝廷之所以迟迟不愿将其推广,是因为肃顺等人深知厘金之弊:
第一,厘金抑制民间经济活力,给商民造成沉重负担;第二,征收厘金需要借助地方督抚,督抚掌握财权,容易造成尾大不掉的局面。
可如今,满清为了练兵筹饷,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此外,南方各省告失,西南四川、云南、贵州等省也都不保。
满清尚能控制的省份,仅限于淮河以北,经济较南方落后。能够向朝廷供输粮饷的,仅剩陕西、山西、山东、直隶、奉天、乐浪(朝鲜北部)等少数省份。
咸丰同意了肃顺推广厘金的请求。肃顺见咸丰对他言听计从,颇为高兴,献计更加坦诚,说道:
“皇上,奴才以为,开源节流,要结合起来,才能切实整顿财政,增加朝廷收入。开源有三策,节流亦有两策,恳请皇上明察。
“第一,减免旗人粮饷,让旗人自谋生计。这方面,沈桂芬已经说过很多,也给出了对策。臣的建议是,如沈桂芬所请,尽快推行。
“旗人中的精壮,选入洋枪队,当兵吃粮。其余人等,鼓励他们到东三省、朝鲜、蒙古等地拓荒。政府可为其补贴农具、路费。
“第二,减少宫廷用度,非必要不兴起园工、陵工。后宫方面,也请皇上约束懿贵妃等,索取无度,终非皇上之福……”
咸丰从谏如流,说道:“裁撤旗营,实有必要。但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而应徐徐图之。军机上要有个通盘的考虑,以五年为期,逐步过渡,五年后完全裁撤冗余的旗人。
“后宫这边,朕自会约束他们。总之,现在局势艰难,咱们君臣应当同舟共济,共克时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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