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田运动中还有一项不容忽视的工作:鼓励地主投身工商业。这项工作虽然不如平分土地那样引人入目,实则关系重大。
需知华夏是一个以小农经济为绝对主体的国家。时至1851年,世界第一次工业革命已经进入尾声,第二次工业革命正蓄势待发。
当时的英、法、美等国,已经借助第一次工业革命,在国内建立了以蒸汽机为代表的机器工业。工业的威力是农业所不能望其项背的。
华夏的小农经济,别说不能与列强的机器工业竞争,就连美国的种植园、农场经济都比不过。
要想使华夏成为世界级强国,必须努力发展工商业,对外开放通商。
在杨烜看来,十九世纪五十年代,正是华夏发展工商业的最好时机。
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核心技术相对简单,华夏追赶起来较为容易。譬如工业中最为重要的碱式炼钢、无烟火药、大吨位铁甲舰、大口径火炮、橡胶、石油等技术,都是在十九世纪后期发明、推广起来的。
到了第二次工业革命,人类就进入了电气时代。理论科学和应用科学都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各种黑科技如雨后春笋般爆发。华夏那时再想迎头赶上,难上加难。
再者,从国际环境看,俄国在近东地区挑战英法底线,欧洲秩序面临重新洗牌。克里米亚战争一触即发,欧洲列强无心干预华夏事务。
第一次工业革命进入尾声,西方列强工业发展遭遇瓶颈,生产过剩,每隔几年便会爆发经济危机。1848年,欧洲爆发遍及全欧的工人大革命,令欧美资本家们至今心有余悸。
从内部环境看,满清正在集中全力镇压太平天国,在两广力量薄弱。杨烜有把握打退清军的反攻,称霸两广,为军政府发展工商业保驾护航。
在八尺寨均田工作培训班里,杨烜把鼓励地主投身工商业作为一项重要课程,反复向学员灌输。
工商业是一项投入大、见效慢的事业。陈虹负责主持八尺寨试点工作,也不怎么懂工商业。
但在培训班即将结业的时候,杨烜还是组织了一场地主商人座谈会,并请培训班在一旁观摩。
八尺寨位于南宁城东,八尺江在此汇入郁江。从八尺寨往下游走,有一条驿道通往昆仑关,进而从陆上沟通柳州、梧州两大城市。
因此,八尺寨是一处水陆两便、商业繁华的地方,商人云集。此处多平原,耕地肥沃,地主也很多。
此次八尺寨搞均田试点,由陈虹亲自主持,李秀成具体操盘,总体上平稳可控。被处死的仅有韦三俊、冯二虎两大罪大恶极之徒。
其他地主主要失去了耕田、耕牛等农业生产资料,人身安全、其他财产得到保全。商人受到的影响更小。
尽管如此,黑旗军在均田运动中发动群众批斗地主,雷厉风行平分土地,作风严明,秋毫无犯,给八尺寨的地主、商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此刻,八尺寨的地主、商人们受邀来到黑旗军小礼堂,犹如惊弓之鸟,走路也小心翼翼的。
军政府禁止人员坐轿,他们只得改为骑马、骑驴。有的人一向养尊处优,连马也不会骑,只得走路过来。
进了黑旗军驻地,众人更是讶异。原先的粤商会馆,已被黑旗军改造得“面目全非”。一向陈旧、阴森的会馆,此刻到处都是标语,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军人,焕发出勃勃生机。
这处粤商会馆,虽被李秀成征用,却讲明了是租用。李秀成签有书函,讲明租金每月十两白银,预付了三个月的租金。
在华夏,商人地位卑微,从来不敢在官府面前讨价还价。清军绿营出征,每到一地就大肆抢劫,搞得地方上鸡犬不宁。所以,商人最怕军人。
黑旗军要租用会馆,商人们哪敢说个不字,哪敢收他的租金?
没想到,李秀成执意要付租金,商人不得不收下。
从这件小事上,黑旗军便给商人留下了好印象。原本有些商人逃离八尺寨,后来都陆陆续续回来。
现在,地主、商人们进入小礼堂,看到礼堂下坐着一众军政大员,不免有些有慌。这处小礼堂,原本是一处戏台,专门用来供富商听戏。
军政大员们坐在台下,地主、商人坐在台上。华夏一向讲究尊卑秩序,小到座位排序、出场顺序,大到衣服图案、礼仪称呼,都有着严格规定。
广西向来多农民起义,但这些农民起义并不追求平等,反而在等级秩序上变本加厉。譬如太平天国,就极为讲究等级,在这方面制定了非常严格的制度。
如今,顺序全颠倒了。大官们坐在下面,地主商人们坐在上面,这是什么道理?他们不禁面面相觑,坐立不安。
人都到齐了,杨烜、冯可钦、陈虹来到会场,与地主商人们坐在一场。
为接近关系,杨烜特意要求拉近桌椅,也不刻意排定顺序,以使彼此之间更为亲近。
这可更了不得!
封建时代讲究尊卑秩序。满清治下,什么人穿什么样的衣服,坐多大的轿子,都有严格的规定。商人地位最低,往往要捐个官衔,才有资格与官员来往。
现在,他们自感卑微,哪能跟大元帅做在一起,让军政大员们坐在下面?地主们也不例外,刚刚接受过均田运动的“洗礼”,个个谨小慎微。
一见到杨烜,他们都站了起来,不敢坐下。
看着惴惴不安的地主商人们,杨烜微微一笑,拉着他们坐下,说道:
“诸位都是八尺寨的绅商,很给军政府面子,全部过来参加座谈,我很高兴。
“大家也都看到了,黑旗军入驻八尺寨,使八尺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别的不说,我们邀请大家过来座谈,让大家坐在官员前面。这种礼遇,恐怕千百年来也不曾有过。
“黑旗军主张平等,所以,我们就不要讲那些尊卑秩序了。这并不是作秀,而是因为我们真的很看重大家,想请大家帮忙发展工商业。
“军政府要大力发展工商业,你们想必也都听说了。发展工商业,说句实话,还要靠诸位地主、商人。我们请大家过来座谈,就要想请大家畅所欲言,共同为发展工商业出谋划策。”
在华夏,经济结构单一,投资也单一。官员做官发了财,商人经商赚了钱,大多会回乡置办耕地,成为乡间的地主。
现在,军政府没收了他们的土地,他们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剥削农民。军政府又有规定,均田之后,禁止买卖土地。
那么,对于地主商人来说,未来要想赚钱,要么投身工商业,要么逃到其他地方去。
暂时而言,他们并不想逃离。华人历来安土重迁,他们也不例外。况且,军政府廉洁高效,黑旗军骁勇善战,将来很有可能会取代满清。
更现实的情况是,军政府虽才占领南宁几个月时间,却已赢得了民心。政府对底下控制很严,地主商人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被群众揭发。
大家唯唯诺诺地说了几句,无非是大元帅英明,他们将全力支持军政府发展工商业,等等。
杨烜见谈不到要点上,话锋一转,说道:“各位可曾听说过,太平军已经攻下武昌了!”
这是件大事。
太平天国军师杨秀清听从杨烜建议,毅然决定“专意金陵”。他通过天父下凡,胁迫天王洪秀全、南王冯云山北上湖南。
先是,南王冯云山在湖南全州意外中炮,不治身亡。不久,西王萧朝贵奇袭长沙,又在长沙中炮死亡。
没有冯云山、萧朝贵掣肘,杨秀清统揽太平天国军、政、教大权。从此太平军宛如开了挂,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长沙有奇才左宗棠帮忙守城,太平军久攻不下。杨秀清毅然放弃长沙,先后在益阳、岳州获得大量船只,借此组建水营。
有了水营,太平军进军更为神速,顺利攻克武汉三镇。武昌乃长江中游枢纽,溯汉江可至襄阳,逐鹿中原;顺长江可至金陵,取江南膏腴之地,割据东南。
太平军夺取武昌,天下震动。
绅商们已经听说了此事。杨烜在此重新说起此事,众人更感到五味杂陈。却听杨烜继续说道:
“满清败亡之兆已现。太平军能夺下武昌,必会夺金陵,取江南。江南财赋乃满清命脉,江南一失,满清休矣。
“我虽遥奉太平天国年号,却憎恶拜上帝会,不过暂时托庇在太平天国旗下。日后,等军政府工商业发展壮大,我们就要改旗易帜,与满清、太平天国争夺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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