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秀清不知林启荣有大才,轻易把他拱手让给杨烜。杨烜也投桃报李,决定向他透露“周锡能叛变案”。
他说:“小弟不敢隐瞒大哥,有两件大事还需禀告大哥。”
杨秀清误信杨烜纳妾,以为他贪恋女色,戒心有所放松,连忙询问何事。
杨烜环顾中军账中的太平军亲兵,欲言又止。
杨秀清会意,说道:“账中都是我的亲信,老弟但说无妨。”
杨烜凑过身去,说道:“大哥,我听到风声,说周锡能要叛变。清妖许他六品顶戴,让他居中策应,与清妖里应外合偷袭天军。若真能这样,天军危矣!”
杨秀清听完,稍经思考,勃然大怒,脸上布满杀气,恶狠狠地说道:
“周锡能借口回博白老家招募信徒,我早就有所怀疑。天军外围都是清妖,周锡能在清妖阵地上穿行无阻,必有阴谋。
“混蛋东西,竟敢欺骗到我的头上了!传陈承瑢过来!”
在太平天国历史上,周锡能是第一个投降清朝的太平军大将。当时,他已经做到军帅,是博白县拜上帝会头目。
周锡能请求回博白老家招募信徒,与清军暗通款曲。回来之后,杨秀清怀疑他,派御林侍卫陈承瑢暗中调查周锡能。周锡能做事毛糙,拉笼亲戚朱锡琨、黄文安投敌,被二人严词拒绝。
洪秀全、冯云山蒙在鼓里,认为周锡能带回许多信徒,功劳不少,便召集高层开会,准备表彰、提拔周锡能。
就在这场表彰会上,杨秀清表演天父下凡,揭露周锡能投敌,拉来朱锡琨、黄文安做人证。
周锡能瞬间崩溃,以为杨秀清真能天父下凡,磕头求饶。杨秀清宣布周锡能变妖,斩首前拉他游街,让他一路高喊天父无所不能、无所不在、无所不知,告诫全军将士要一心一意辅佐天王打江山。
“周锡能事件”是太平军早期历史上的大事,杨秀清的谍报天才表露无遗。经此事件,杨秀清威望大增,信徒们对其天父附身能力深信不疑,太平军也空前团结。
杨秀清正在气头上,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显然正在思考应对之策。
杨烜不便打扰他,便坐在位上喝起了茶。
没多久,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汉子走进账内。此人身材矮小,相貌丑陋,却目露精光,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
杨秀清吩咐他道:“周锡能回博白老家招募信徒,过几天就要回来了。等他回来后,你暗中跟踪他,看他干些什么勾当。若有不法之事,立即告诉我。”
那人非常机警,很快就悟出了杨秀清的意思,答道:“军师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看来,这人便是陈承瑢了。
这家伙也是个大人物,地位仅在秦日纲之下。他是陈玉成的族叔,早年在藤县为人赶车。
陈承瑢有权谋,受到洪杨重视。最重要的是,此人有项特殊的本事,能同时取得洪秀全、杨秀清的信任。洪秀全认为他公忠体国,杨秀清也把他引为心腹。
太平天国定都天京后,杨秀清与洪秀全之间来往奏章,都由陈承瑢居中传达。天国颁布命令,也都由陈承瑢代为宣布。
可以说,陈承瑢的位置无人能够取代,在天京炙手可热。但此人是天京事变的罪魁祸首,没有陈承瑢的倒戈,洪秀全根本就不可能诛杀杨秀清。在某种程度上,陈承瑢也是太平天国走向灭亡的罪魁祸首。
当时,杨秀清刚刚打败清军江南、江北两大营,威望达到顶点,逼迫洪秀全封他为万岁。他志得意满,派东殿亲信出京,抢夺沿江战略要地。
韦昌辉、石达开、秦日纲等高层也被杨秀清打发出京,天京城防改由陈承瑢负责。陈承瑢诬告杨秀清谋反,从洪秀全那里拿到密诏,召集韦昌辉、秦日纲、石达开回京勤王。
韦、秦半夜回京,陈承瑢打开城门,接应两人进城。杨秀清毫无防备,不幸被诛。不久之后,韦昌辉杀红了眼,令秦日纲屠杀石达开全家,又丧心病狂围攻洪秀全。
这就是震惊中外的天京事变。
经此大变,诸王从神坛上跌落下来,拜上帝会神话体系崩溃、不攻自破。太平军人心涣散,天国开始走下坡路,但在李秀成、陈玉成的努力下又苟延残喘了八年。
杨烜看着陈承瑢猥琐的样子,心里升起一股冲动,想请杨秀清诛杀陈承瑢。
但他转念一想,天京事变对太平天国是个悲剧,对黑旗军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太平天国虽是一场农民起义,却借助外国宗教,对华夏经济社会造成了极为严重的破坏。
正如钱穆先生所说,如果太平军胜了,中国文化就败了。太平军现在强盛一时,却并不能拯救华夏危亡,更不可能振兴华夏民族。
天京事变,天国衰亡,正是黑旗军崛起之时。届时,黑旗军将从太平军手中接过接力棒,与满清争夺天下。
陈承瑢走后,杨烜看着他的背影,说道:“大哥,刚才这个汉子,别看其貌不扬,实则精明强干,似乎是个一流人才。”
杨秀清笑笑,说道:“老弟好眼力,他现在正担任御林侍卫,为人极是能干,心思紧密,嘴巴也紧。天王很信任他,有事都让他传话给我。
“几次下来,我也很欣赏他。只是他是广西藤县人,藤县离桂平远,拜上帝会信徒不多。前面金田团营,陈承瑢只带了几十个人过来,所以他暂时还做不了大将。”
看样子,杨秀清尚未发现陈承瑢的侄子陈玉成。这也难怪,陈玉成时年只有十四岁,只是个童子兵。杨秀清贵为军师,自然不会留心到陈玉成。
杨烜有意招降陈玉成,派人密访陈玉成。但太平军防范甚严,陈玉成又不知名,所以至今无果。
时间不早了,杨烜继续说道:“大哥,小弟要禀告的第二件大事,关乎罗大纲和石达开。我三人都是天地会出身,不信拜上帝会,只得率军脱离太平军。
“罗大纲会加入黑旗军,掌管我军水营。石达开尚未明言,可能会加入黑旗军,可能会单干。小弟不是要挖大哥墙角,实因我们政见不合……”
罗大纲与石达开要脱离太平军,杨秀清早已掌握,但他无力阻止,只得叹了口气,说道: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们要走,我也拦不住。好在你们三人都铁了心要反清,不像张钊、单芳那些人反复无常。
“亏你念及兄弟情义,临走之前告诉我这桩事体。你提醒我专意金陵,又告诉我周锡能叛变的事,我也不妨告诉你,石达开已经决定加入黑旗军了。”
杨烜知道,石达开虽未明言加入黑旗军,但此事也八九不离十了。他一脸诧异,不知道杨秀清的情报来自何处。
杨秀清无奈地笑了笑,说道:“都是你老弟办的好事。你先夺了天王的娘娘,又做了石达开的媒人。石达开最讲情义,难道会知恩不报吗?”
杨烜会心一笑,说道:“大哥,小弟就此告别。日后,大哥坐镇金陵,出师北伐,我必在岭南遥奉天国年号,从旁牵制清军。
“等大哥扫荡清妖,大功告成,我再亲自面见大哥,当面向大哥贺喜。祝大哥武运长久,早作人王。”
说罢,杨烜向杨秀清作揖告别。
这番话说得杨秀清心花怒放,他破例送杨烜到营门口,才恋恋不舍地回到中军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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