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1851年2月,临近春节。太平军实行天历,不过传统春节。清军忙于过节,疏于防备。太平军乘机发动攻击,试图打破清军包围、封锁。
之前,太平军取得牛排岭会战的胜利,本该乘势追击。但洪秀全忙于纳妾,不思进取,错过了最佳时机。
清军从容不迫地调兵遣将,“以战为守,以守为战”,实施积极防御,不断压缩防线,试图把太平军困死。
清军能调集全国资源对付太平军。太平军局促在江口圩、新圩等地,资源有限。拼消耗,太平军绝对打不过清军。
实际上,湘军最终打败太平军,靠的就是消耗战。湘军每进攻一城,往往把太平军的城池围得水泄不通,深挖堑壕,断敌补给,围城打援。
这种方法虽笨,却非常有效。九江、安庆、天京等太平天国重镇,都是这样被湘军攻克的。
在清军的围困下,江口圩、新圩的太平军已经濒临断粮,必须尽早突围。要突围,有两个方向最为合适。
第一个是江口圩。江口圩位于大湟江口,由杨烜、罗大纲、任文炳等友军帮忙守卫。
要想从这里突围,太平军必须借助杨烜等人的水营,除了要打垮叛降清军的艇军,还要借用杨烜、任文炳、罗大纲的船只,帮助太平军渡江。
杨烜等人至今不肯加入太平军,必有异志。这条线路变数太多,洪杨不敢在此冒险。
另一条线路,便是东北方向,通过牛排岭进入平南县,突破清军包围。
太平军选择的就是这条线路。但向荣看穿了太平军的计谋,调集重兵阻击太平军。
太平军无法突围,只得折而向西,进入武宣县。这一带都是山区,物产贫瘠,清军在此防守薄弱。太平军顺利突围,占据了东乡、三里墟等地,在此补充了军资、给养。
任文炳已对太平军彻底失望,决定加入杨烜的黑旗军。他在此时脱离太平军,率领属下战船离开大湟江口,前往贵县木梓墟。
黑旗军参谋长冯可钦正在木梓墟休整,整编来人新兵。
杨烜随太平军前往三里墟。三里墟濒临蔡村江,黑旗军水营可以乘船直达。
之所以要追随太平军西撤,杨烜有三方面的考虑:
一、罗大纲受到萧朝贵的礼遇,对太平军抱有幻想,在黑旗军、太平军之间左右摇摆。杨烜对争取罗大纲很有把握,不想半途而废。
二、太平军还未打破清军重围。杨烜要帮助太平军突破重围,“指导”太平军“专意金陵”,把清军带离广西。
三、一营长杨田前往四川崇州老家招募杨氏族人,至今尚无音信。杨烜要留在太平军这里,接应自家族人。
不久之后,“陈来事件”如期爆发,为杨烜收服罗大纲提供了神助攻。
陈来是杨秀清的岳父。
几个月前,罗大纲与杨烜等人一道来到金田,受到萧朝贵的礼遇。尤其是罗大纲,与萧朝贵气味相投,彼此非常投机。
杨秀清发动思旺“迎主之战”,以罗大纲熟悉地形,请罗大纲参与作战。
当时,罗大纲妻子病重,请萧朝贵代为照顾。萧朝贵与杨秀清关系紧密,与杨秀清的岳父陈来也很熟,便把罗大纲的妻子托给陈来照顾。
不久,罗大纲妻子病故,此事暂时告一段落。
太平军刚突围至东乡、三里墟,有人告发陈来,说他吞没了罗大纲亡妻“银牙签一副、金戒指一只”。
萧朝贵闻讯大怒,他倾心结交罗大纲,想把罗大纲招为己用。没想到,陈来如此没出息,竟然贪墨人家亡妻的首饰。
萧朝贵再次表演给天兄下凡,下令拘捕陈来。
待陈来被五花大绑捉来,萧朝贵劈头盖脸喝道:“尔把天父、天兄降托秀清、朝贵是假的么?”
萧朝贵这句话,也从侧面证明出,太平军中仍有很多人不相信天父下凡、天兄下凡。
陈来罪迹败露,哪敢说个不字,只得再三讨饶。
萧朝贵说了句耐人寻味的话:“现今朝贵有件龙袍,给尔穿起来。尔可顶的天父天兄星兄江山起,就赦尔;尔若顶不起,尔就莫怪也。”
这话载于太平天国官方文书,传于后世。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陈来盗窃罗大纲亡妻的首饰,有着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
有何政治目的呢?当然是要拆散罗大纲与萧朝贵的关系,削弱萧朝贵的势力。
谁会这样做呢?最大的嫌疑人就是杨秀清。因为陈来是杨秀清的亲戚,杨秀清的权力欲极重,难以容忍萧朝贵爬到自己头上。
杨、萧两人自年轻时就是好朋友,也是同乡。在拜上帝会中,两人是天然的盟友。
但随着各自地位的上升,杨、萧两人也隐然出现权力斗争。
这在太平天国历史上,属于再正常不过的事。譬如石达开与秦日纲,陈玉成与李秀成,这两对人早年都是朋友、同乡,最后却因争权而反目成仇。
金田起义前,杨秀清患眼疾,耳朵流脓,眼睛半失明,不能下床理事。在此之前,洪秀全、冯云山两人又被赶到了平南县山人村。
天国大权一度掌握在萧朝贵手中,他不断通过天兄下凡指示教众,打压洪秀全、冯云山、杨秀清三派势力。
根据《天情道理书》的记载,广大拜上帝会教众一度“不知尊敬东王,反为亵渎东王”。
杨秀清病愈后,迅速重掌大权,萧朝贵再次屈居杨秀清之下。
萧朝贵才掌大权没多久,就被杨秀清重新夺权。现在杨秀清的亲戚陈来犯事,萧朝贵自然要借机生事,与杨秀清斗法。
陈来认罪,再三求饶。没过多久,陈来的儿子、杨秀清的小舅子陈得桂跑过来求情。
萧朝贵左右为难:若重罚陈来,自己难免得罪杨秀清。若是放过陈来,自己没有面子,也会让罗大纲寒心。
最后,他把皮球踢给了杨秀清,对陈得桂说:“尔求得天父下凡,托秀清口出讲准赦,我就准也。”
杨秀清心狠手辣,自然不会为了一个无名之辈,而与萧朝贵翻脸。相反,他还要借此树立威信,敲打萧朝贵。
于是,按照太平军军法,杨秀清以岳父陈来违反圣库制度为由,判他“云中雪飞”。
多狠的人呀!
顺便说一下,这样的事,太平天国北王韦昌辉也干过。定都天京后,韦昌辉的亲大哥与杨秀清的小舅子争夺地产,事情闹到了杨秀清那里。杨秀清把案子推给韦昌辉,韦昌辉二话不说,把自己的大哥五马分尸。
陈来事件表面是件小事,实则折射出杨秀清与萧朝贵的权力之争。
杨烜听闻“陈来事件”,连忙找到罗大纲,劝他道:
“罗大哥,陈来是杨秀清的岳父。萧朝贵为人仗义,为了给罗大哥出头,不惜得罪杨秀清。杨秀清为了压服萧朝贵,不惜杀掉陈来。
“杨秀清与萧朝贵是什么关系,他们年轻时就是好朋友,在太平军中算是盟友。即便如此,他们尚且明争暗斗,不惜牺牲陈来的性命。
“杨秀清、萧朝贵之外,还有洪秀全、冯云山。杨秀清、萧朝贵再怎么斗,也算是内斗、文斗。面对洪秀全、冯云山,杨、萧还是会携起手来,一致对外。
“前面,洪秀全纳妾,杨秀清在他的婚宴上羞辱洪秀全夫妇。你我当时都在现场,看得一清二楚。洪秀全没有人主之象,杨秀清虽有小才,却飞扬跋扈,两人日后必然相争。
“龙虎相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太平军必败无疑,你我要早作打算,尽快脱离太平军才对。罗大哥剽悍绝伦,若肯加入黑旗军,小弟情愿让出水营营长之职,请大哥统领黑旗军水营。”
罗大纲尚存疑虑,对道:“萧朝贵诚心待我。况且,他在太平军中甚有威望,韦昌辉、林凤祥、李开芳、吉文元等大将都听命于他。我想,杨秀清一时半会也斗不过他。”
杨烜成竹在胸,丝毫不急。反正他已经与罗大纲交往半年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
“陈来事件”后没多久,萧朝贵在水窦村之战中伤重不起,再也不能与杨秀清抗衡。
罗大纲既贪酒,又不信拜上帝会,只能借萧朝贵作靠山。眼见萧朝贵势力萎缩,无力保护自己,罗大纲只能感叹天意如此,决意放弃太平军。
加上杨烜巧施“美人计”,罗大纲与苏三娘渐生情愫,情投意合。他最终决定加入黑旗军,杨烜也允诺罗大纲,请他出任黑旗军水营主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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