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徐生已经很久没有遇到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了。
更何况，还是一个这么年轻的小辈。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眼角显露出深深的纹路，愈发显得不怒自威。祁焕下意识吞了吞口水，想再碰一碰顾季臣提醒他注意态度，但是双手就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怎么都抬不起来。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不赶紧说点好听的？
“把保险箱第二层的东西拿过来。”祁焕忽然听见顾季臣轻声对他说。
祁焕急忙起身，腿还软了一下，踉跄了好几步差点栽倒。
顾季臣则不紧不慢地倒了一杯茶，恭敬地递到了徐生跟前。
“外公您想怎么处理我，当然都可以。但我还是认为，有最优解，肯定选最优解。”
顾季臣朝着徐生一笑：“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即便您弄死我，也未必能出的了这口气。不如留着我，好好弥补她，不是更好吗？”
“留着你，弥补她？”徐生冷哼，“你顾小子是会弥补人的？”
顾季臣看向徐景同：“我会不会，哥哥知道。我现在对姜茉如何，他看在眼里。”
徐景同被这一句“哥”直接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被这小子叫一声哥怎么感觉后背都凉飕飕的。
徐景同想着顾季臣后边对姜茉的态度，的确说不出“不好”二字来。
尤其是，他出国后，姜茉为了他主动来找自己。
证明姜茉心里不是没有他。
更何况国内那个老公是假冒的，这位是正主，徐景同又不是没听许芝说姜茉和她那老公多腻歪，不就是和顾季臣腻歪吗？
自己之前没有帮顾季臣，要是这一次连句话都不帮他说，徐景同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见自家妹妹。
于是他道：“爷爷，其实……”
“你闭嘴！”徐生一生怒喝，狠狠瞪向徐景同，“你的账我还没和你算，你管好你妹妹了？你俩现在天下乌鸦一般黑，你有什么资格替他说话？”
徐景同：“……”
他举起双手做出了投降的姿势。
祁焕很快将东西取了回来，放在了徐生面前。
徐生却抬起下巴看着房顶，丝毫不鸟祁焕取来的是什么东西。
顾季臣拎起茶杯，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前年冬季，东京举行了一场大型拍卖会，我运气好得到一块地皮，位置在金岩岛金山附近。”
话落，徐景同猛然看向他，徐生的下巴放低了一些。
“噢，具体来说，在金山山阴，面积40公顷。”
见徐生终于看了过来，顾季臣勾了勾唇角，用自己的茶杯轻轻碰了碰徐生的杯沿，示意了一下徐生面前的一叠文件：“所有合同都在这里。”
徐景同急忙抽过这几张纸，翻了翻，上边所绘地形，无比熟悉。
和他从小就在徐生书房看见的一张金岩岛地图，一模一样。
徐家的祖宅，就在金岩岛金山山阴，占地40公顷，是岛上最大、也是国内首屈一指的私人古建庄园。
两百余年，徐家世代，无数子孙在那里长大，那里就是他们徐家的根。
然而自从徐家迁居海外后，庄园被收回，徐家祖宅自然而然也成为了历史的泡影。
徐家不是没想把那块儿地买回重建，但是怕再起风波，迟迟没有出手，毕竟徐家当初犯的是政治错误，实在不好轻举妄动。
当然和徐家现在所占有的资源、财富来说，这块儿40公顷的地实在算不上什么。但因为它富有特殊意义，所以价值不可估量。
现在竟然在顾季臣手里。
“外公，只要您在末尾签个字，明天我就让人动工，一比一复建您徐家的祖宅，那里会是您暗度晚年的好去处，您觉得呢？”顾季臣说。
徐生容色凌寒，瞳眸深似海渊：“你拿这个和我谈条件？”
“当然不是。”顾季臣优哉游哉地笑着，“您大寿在即，这只是一份小小的贺礼，希望您能笑纳。”
徐生不理会他的花言巧语：“老头子也受不起你这么贵重的贺礼！”
“因为意义不同，在您眼里它无比贵重。然而在我看来，它就只是一块儿地而已。”顾季臣说，“要是它真的贵重，我早拿着它找上徐家了，不是吗？”
这也是徐景同刚才惊愕的地方。
徐家念旧，徐生更是念旧，否则不会这么多年都保持着旧习惯。要是顾季臣拿着徐家祖宅这块儿地找上徐家来做交换，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徐生一定会答应。
但是他没有。
然而现在为了他和姜茉的婚姻，他拿出来了。
“现在所有的一切对我来说，都不算筹码。”顾季臣加了一句，“除了姜茉。”
徐生一双眼睛控制不住地往那一沓白纸黑字上瞟，嘴上却不留余地：“说了半天，这时候拿出这个，不还是为了老头子的外孙女？”
“是啊，是为了她。我和她是夫妻，外公也是我的亲人，让您高兴当然是我的义务。”
祁焕暗暗松了口气，我的祖宗，您可终于会说几句好听的了。
然而徐生冷着脸沉寂片刻，却还是没有松口，直接对徐景同道：“我们走！”
竟是直接起身要走，真不要这对他而言可以说是天大的诱惑了。
祁焕不可思议地瞪大眼，怎么这还不要呢？他刚才分明看见徐老先生心动得很啊！
完了，徐老先生竟然连祖宅都不要了，也要让臣哥和姜茉离婚吗？
然而刚走到门口，外边忽然涌来一群真枪实弹的人，齐唰唰挡住了徐生和徐景同的去路。
“顾季臣！”徐景同厉声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季臣拿着桌上的合同，走过来，递到了徐景同跟前：“你们东西忘拿了。”
徐生的咬肌微微一动，瘦削的脸颊绷得愈发的紧，更是威严迸现。
顾季臣坦然回视，一老一小在无形中对峙了良久。
大西洋吹来的轻柔海风不知道什么时候都静止了，鸟的啾鸣声也已消失，空气仿佛凝结成了高密度的易燃气体，只要有稍微一点儿动静，就会燃起火花，从而带来毁天灭地的威力。
祁焕在这一刻，深切感受到了什么叫杀气。
那是来源于徐生身上的，累积沉淀了数十年的杀伐果断之息和久居上位的威严。他丝毫不怀疑要是徐生手里现在有一把枪，顾季臣早已血溅三尺。
而同样，顾季臣也是动了杀心的——对这个想要破坏他婚姻的人。
现在在顾季臣眼中，没有声名赫赫的老者，没有敬爱的长辈，只有一个居心不良的，想要把他妻子从他身边夺走的居心叵测的敌对者。
和这段时间以来他所对付的人没什么两样，甚至比他们还要可恶。
凝滞的气氛被一段乍然响起的手机铃声中断，优雅的旋律竟然都显得有些刺耳凄绝。
徐景同拿出手机，忙说：“是我妹妹的电话。”
徐生和顾季臣齐齐看向他。
徐景同急忙接起，听筒里传来的却是许芝带着哭腔的声音：“徐先生，你在哪里，你能过来一趟吗？你来看看茉茉吧，她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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