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先别激动。”顾季臣看着屏幕那边的周奶奶，“让我说几句。”
“你说，我倒是听听，你能说出些什么来。”
于是顾季臣不急不缓地，将他回国以来，所见到的程怡做过那些抢同事资源、用不光彩手段得奖、假唱、辱骂责打工作人员等等事情，大致给周奶奶讲了一遍。
最后一件给自己下药的，他没讲，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
“我真的原谅了她很多次。”顾季臣长长叹了口气，“奶奶，说实话，我实在无法将我面前这个人和您口中的乖女孩联系在一起。”
他不止一次觉得割裂，甚至一度怀疑他所认识的程怡和奶奶认识的，简直就是两个人。
周奶奶听见顾季臣所说的那些，沉默了片刻。
她脸上并没有浮现出任何不满亦或是鄙夷的情绪，而是一种复杂，一种叹惋。
“阿臣，橙依这样，你觉得是谁的错？”周奶奶忽然问。
顾季臣朝后一仰，靠在椅子里，似笑非笑地说：“我知道您肯定要说是我的错了。”
“肯定有一部分你的错！”周奶奶瞪他一眼，“橙依为什么会做那些事情，还不是因为她过得太难了吗？我当初为什么让你娶她，不就是为了让你照顾她，让她有个依靠？你倒好，婚是结了，三年以来不闻不问，你靠不住，她不得自己想办法？”
“奶奶，不是我不想管她。”顾季臣的语调有些疲惫，却依然平静，“我在国外三年，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但凡那些人察觉到她和我的关系，她会遭遇什么？我不是不管她，我是不能管，我不能给她带来祸事。”
现在站在过来者的角度去回想那三年，不过就是弹指一瞬间。然而他身上的伤痕，清楚地彰显着那些腥风血雨，那些生死危机，是切实发生过的。他尚且可以招架，那她呢？那些人丧心病狂，一个不慎是丢性命的事情。
保险起见，他当然不能联系她。
周奶奶心疼地看着孙子，隔空摸了摸屏幕，仿佛这样就可以摸到顾季臣的脸。
“奶奶不是真的怪你，你是好孩子，奶奶知道。但是橙依也真的是个好孩子，奶奶看着她从五岁，一点一点长大，她就像我的亲孙女一样。阿臣，奶奶不怀疑你的品行，当然也不能怀疑她的。”
周奶奶长长叹了口气：“时代变了，现在的社会和以前大有不同，尤其橙依所处的那个圈子，你以为她会比你轻松多少吗？就算她真的做了你说的那些事情，奶奶更相信她是形势所逼，迫不得已。
她为什么要抢资源，还不是因为没有？为什么想得奖，不就是想往上爬？有一颗想往上爬的心有什么错？她做的事情虽然不光彩，但是她骨子里一定还是个好的。阿臣，奶奶希望你不要对橙依有太大的偏见，你用心去了解了解她，你会察觉到她的好的。”
顾季臣何尝不想用心去了解她。但是每次他稍微和她靠近一点，她就总是会做出些不堪的事情来，让他厌烦。
“夫妻是一辈子的事情。奶奶让你娶橙依，不光是想让你照顾她，也是想让她照顾你。橙依心地善良，心思细腻，奶奶相信她能走进你心里。你从小和谁都不亲近，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怎么行。阿臣，你答应奶奶，多给她些耐心。”
苦口婆心劝到这里，周奶奶又笑了笑：“奶奶能看出来，橙依真的很喜欢你。说不定有些错，就是她为了和你亲近才犯下的。”
姜茉上次回周江，和周奶奶聊了很多关于塑料老公的事情。为了不让周奶奶担心，她没有说俩人根本还没见面，而是对塑料老公大肆赞扬，俨然一副坠入爱河的幸福模样，难怪周奶奶认为她对自己孙子喜欢至极。
顾季臣沉默了良久，才说：“我知道了。”
“你答应奶奶，不许和橙依耍脾气。”
“好，我答应您。”
“快点把菜干给橙依送过去，顺便再问问她还想吃什么，我给她做！你给我好好照顾她，下次你们回来，我必须看见她胖一点，否则我和你算账，听见没有！”
“听见了。”
听到满意的回答，周奶奶这才心满意足挂断了电话。
手机屏幕灯光熄灭，整个房间又陷入了黑暗中。
顾季臣一动不动地坐着，思考奶奶刚才说的那句：程怡真的很喜欢你。
顾季臣不怀疑这句话，因为她每次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带着痴迷、崇拜、和爱恋。
但即便有喜欢二字粉饰太平，也无法将下药这件事情包装得合情合理。
他依然反感厌恶。
顾季臣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平息心中的纠葛与烦闷。
刚才萌生出的离婚念头因为奶奶的劝说而偃旗息鼓，他不想做出让奶奶失望的事情，却又不想轻而易举地将此事揭过。
就这样一直枯坐到了第二天早上，李瑞过来接他去机场。
一夜未眠，顾季臣没有任何倦怠与疲惫。上了私人飞机，他也没睡，游刃有余地处理着合同，开着远程视频会议。
十几小时后，豪华的ACJ350私人飞机降落在戴高乐机场，顾季臣下机后，等候已久的接机人员立刻迎了上来。
站在最前边的是一家知名跨国贸易集团的少东家，他面带笑容，亲热地和顾季臣握手，顾季臣报以微笑，从容不迫，不显疏离，却也并不亲昵。
这名少东家接到顾季臣后，并没有立即和他洽谈合作事宜，而是将他接到了一座豪华巍峨的酒庄内，名曰为他接风洗尘。
顾季臣没有拒绝他的好意，驾轻就熟地和酒会上前来攀谈的人寒暄。酒过三巡，他觉得有些微热，于是到酒庄花园里吹风。
不料却听见不远处的花丛里传来暧昧的男女亲热声，他不欲打扰别人的好事，转头想走，不料被叫住了。
花丛里走出来的正是那名少东家，他裸着精壮的上半身，没有任何不好意思。
“顾，打扰了你，希望你不要介意。”少东家笑着说，“你们东方有句话叫情到浓时，情难自抑，我就是这，你能理解吗？”
顾季臣扫了一眼跟在他身后走出来的高挑白人美女，微微一笑：“理解。”
美女妖妖娆娆地走过来，没骨头一样挂在男人身上，仰着头索吻，两人很快又难舍难分地吻到了一处。
顾季臣转身，悠悠离开了酒庄。
不知不觉走到了酒庄附近的电影小镇，两边斑驳的青石墙壁上挂着许多电影海报。多是闻名遐迩的传世巨著，黑白海报已经褪色，却显出古朴的厚重。
他漫不经心地一张一张看过去，在某张海报前，停下脚步。
这张海报里，最前方的那个女人是一张东方面孔。
黑白配色也掩饰不住她五官的柔媚妖娆。她穿着一件旗袍，头发挽成了低髻，手里握着一把小巧的折扇，将东方女性的韵味美展现得淋漓尽致。
下方是她的名字：Jiang Mo.
顾季臣盯着海报看了几秒，才注意到后边的演员小像的角落里，程怡也在。
她是个小到不能再小的配角，且前边有那样一张漂亮的脸，很难让人注意到她。仿佛只要这海报上再多一个人，她就会被挤下去。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奶奶的那句：她太不容易了。
顾季臣的视线缓缓在姜茉和程怡中间移动，一个聚光灯下明艳照人的大女主，一个角落里不起眼的小配角，的确是天壤之别。
他拿出手机，将角落里的程怡拍了下来。
然后给备注为“老婆”的号码发了过去：我看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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