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然回首,满心纳闷,心想这茶山之上并无野兽出没,这突如其来的碰撞声,会是什么东西呢?
声音稍顿,紧接着又传来“丝丝”的爬行声,间或夹杂着撞击摩擦茶树的“沙沙”声,像极了蛇在林间穿行时发出的音声,但声音粗笨迟缓,毫无蛇的迅捷。
是野兽吗?还是上山采茶的村民?亦或是误入茶林的陌生人?一系列问号充斥脑海,玄胤枫捂住乒乒乱跳的胸口,小心翼翼朝声源处接近。
“扑通——”
“沙沙——”
“哗啦——”
又是摔倒爬行的声音,越接近声源,玄胤枫越相信——是人不是鬼!
突然茶林之间伸出一条鲜血淋漓的手臂,大手牢牢抓住玄胤枫的脚踝,玄胤枫受惊一声尖叫,尖叫声如魔音穿破寂静的茶林,惊起一群飞鸟。
下意识往后倒退,用力想挣开被抓住的脚踝,用力踢用力踹,只听一声闷哼,血淋淋的大手松开玄胤枫的脚踝,有如死尸一般瘫倒在地。
重获自由,玄胤枫连忙离开那只血淋淋的大手,倒退十几步,小心翼翼盯着眼前一动不动的死尸。
死寂——死寂——
“喂……”试探着踢了踢那条死尸胳膊,玄胤枫提着心肝,小心翼翼询问:“你是人是鬼?”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紧接着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死尸胳膊动了动,紧接着听到一个撕哑的声音低低道:“救我……”
“你受了伤?”所有的害怕抛诸脑后,玄胤枫走上前拨开茶林,总算看见隐藏于林间那间破碎残缺满是血污的身子。
“天哪!你的伤势好重!”虽不懂医术,然一眼便知此人气若游丝,已到垂死之境。虽然明知自己操身大小,不宜近血污,然生性善良的他无法对这个受重伤的男人坐视不管。
“你还能动吗?”他问。
几声粗重的呼吸过后,紧接着便听一个撕哑的声音缓缓道:“能……”
“来,扶着我的手臂,我带你回村里找大夫。”
伸手握住男人递来的手,努力掺起男人笨重的身子,用力扶住男人的手臂,紧抱着他,任由男人身上的血污沾红了自己苍蓝的衣衫,他一步一步扶着男人,缓缓往山下村子里走去。
下了茶山,遇见几个拿着斧头上山砍柴的村民。村民们看见玄胤枫操身大小扶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下山,连忙纷纷上前相助。他们接下玄胤枫手中的男人,七嘴八舌的惊讶议论着。玄胤枫疲惫地抹去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对好心的村民们说:“先把他送去张大夫那里,他的伤势很重,需要治疗……”
“对对对!”一点话提醒了村民,他们七手八脚合力将男人抬去张大夫的小屋。
玄影正在张大夫的小屋跟张大夫讨要一些调理玄胤枫身子的药材,看见七八个村民抬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进屋,又见随后而至的玄胤枫气喘呼呼满身血污,他心惊迎上前担忧地问:“你受伤了?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低头看了看自己长袍上沾满鲜血,也无怪乎玄影受担心他受伤。他抬头朝玄影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指着被村民们抬进屋的人,说:“我救了他。这些是他的血。”
听见玄胤枫没事,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想起那个被抬进屋气弱游丝的男人,玄影问:“那个人是谁?”
“不认识,不是村里人。”小小村庄十来户人家,每个人玄胤枫都认得。这个男人虽然满面血污辨不真切,但模样,却是从未见过的。
“……”突入此地的陌生人?而且还受了重伤?说不清的原因,心底不祥之感顿生,大概是暗卫的直觉吧。
“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看看。”
玄胤枫答应一声,玄影如离弦之箭般蹿进屋。
屋里,七八个村民立于一旁,张大夫正拿布一点点洗去男人脸上血污,察看伤势。看见被清水洗涤后男人那张熟悉的脸庞轮廓,玄影大吃一惊,眼神变了又变。
换了三盆水,仍无法完全洗去血污,张大夫皱皱眉,转身对仍围着不走的村民说:“这么多人在这里会影响治疗,大家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会通知大家。玄影,你先帮我看着他,我去取点药。”
玄影点头,村民们便也各自己散去了。
眼见张大夫走过内堂研磨药材,玄影左手迅速搭上男人左手脉搏,脸色变了又变。
“你会武功……”只听卧榻之上脸色惨白的男人声音缓缓传来,他虽然身受重伤,却仍然神智清醒:“你不是普通的村民……”
“裴沐瞳将军……”
卧榻之上的男人闻言浑身一颤,身体瞬间僵硬,转而,又慢慢松软了,他自嘲笑笑,不无讥俏道:“想杀我就快点下手,现在的我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无法还手……算是便宜了你……”
“裴将军可还记得十三?”
“十三?”裴沐瞳闻言心中一喜一惊:“你是皇上的暗卫……”
“裴将军,你中了剧毒……”玄影拧眉,好诡异的毒,时寒时烈,如冰寒火烤,他从未见过,不知道如何化解。
裴沐瞳苦笑,牵动了脸上伤疤,吃痛倒抽一口凉气,他自嘲道:“想我裴沐瞳狂傲一世,自诩天下无人能敌,不想到头来竟落得客死异乡的下场,报应报应!”
“裴将军,你身上的毒我虽然无法解,但是,能够暂时延缓毒性。这颗药,你先服下。”说罢,玄影从怀中抛出一颗药塞入裴沐瞳口中。
裴沐瞳身不能动,被玄影强迫吞下药后,又听玄影道:“将军,你这一身的伤……”
“我早已不是什么将军。如若你视我为友,叫我一声‘沐瞳’即可。”
“玄影不敢。”
“玄影,你已经不是皇上的暗卫,也不再是皇上的奴才。”
玄影微怔,回想起当年临别之际萧梦离对他说的话,他心中一黯。
又听裴沐瞳问:“玄影,你因何来此?”听刚才张大夫的口气,他显然跟玄影是极熟的,只是像这样一座小山村,怎么会困住像玄影这样的高手?
“我答应过王爷,一生照顾玄胤枫,玄胤枫在哪儿,玄影在哪儿。”
“你是说玄胤枫住在这里?”
“刚才你们已经见过了。”
“难道说……”回想起刚才茶山上扶住他的那双温柔的手,他的亲切,他的善良,是裴沐瞳这段逃难期间唯一体验到的温暖,裴沐瞳不禁喃喃道:“原来竟是他……”
“他怀孕了?”虽然目不能视,然而,大腹便便那种特殊的感觉裴沐瞳不会搞错,玄胤枫是怀孕了吧。
“即将临盆。”
“梦的?”
“是!”
合眸,长长呼出一口气,手指于床边紧紧握成拳,说不出是妒忌,亦或者是羡慕,只觉得……只觉得……此生能有她相伴,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天,亦是一种幸福……
“裴将军……”
看见裴沐瞳眉头一皱,玄影马上改口道:“沐瞳……”
“嗯……”眉头渐舒,庸懒一声回应,那懒懒散散的邪魅表情,仍如当年。
不管遭遇了多大的挫折,不管身体如何的千沧百孔,他依然是当年那个游戏人间百花丛中过,半点熏香不沾身的风流浪子。
玄影不禁回忆起当年皇上对裴沐瞳的评价——游戏人间,是真痴;流恋花丛,是假痴。问俗世间多少痴男怨女,又怎及一个裴沐瞳。
当年,他不理解陛下的意思。然而现在,他似乎有点明白了……
“沐瞳,你的伤……”
“不就是断了几根肋骨,折了左腿,残了右臂,双目失明,筋脉尽断,武功被废,没什么。虽然就快死了,但还有一口气在,死不去。”
如此严重的伤势,在裴沐瞳说来却是轻描淡写,甚至语带不屑,玄影不得不佩服裴沐瞳的气度。
“沐瞳,你是爱王爷的,对吗?当年将军府中,你与王爷缠绵过后,你让我带王爷回府,不要告诉王爷当日发生的事,就当做是一场梦,你这样做,是不希望王爷受到伤害,对吗?”
想当年,回忆起那张如花笑脸,裴沐瞳唇角勾起苦涩的弧度,知道又如何,留下又如何,历史不能够重来,人生不能够改变,如果知道今日的结局,当年,说什么他也要不顾一切将她留下。
“玄影,不要告诉玄胤枫我的身份。”玄胤枫是个单纯善良的孩子,就让他带着对梦的思念与爱恋抚育他们的宝宝长大……
“好。”越少人知道裴沐瞳的身份,就越安全。眼见裴沐瞳受如此重伤,玄影已经开始怀疑是否朝庭发生了什么变故,又或者边关出了什么战乱。
但是裴沐瞳不说,他也不好问。毕竟,他早已脱离朝庭,甘心做起世外之人。朝庭的事,陛下的事,他早已无权过问……
“沐瞳,安心养伤,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玄影,谢谢你。”即使我知道这只是安慰之语,我依然谢谢你。
是夜,在张大夫为裴沐瞳包扎好伤口之后,玄影将裴沐瞳接回家照顾。裴沐瞳本就是玄胤枫所救,玄胤枫当然没有意见。只是见玄影和裴沐瞳好像很熟的样子,他有些奇怪。玄影便解释说裴沐瞳是自己在京城的故交,玄胤枫听后相当高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他开开心心去帮裴沐瞳收拾客房。
看见玄胤枫如此热情,裴沐瞳情不自禁摇头低叹,玄胤枫真的很单纯很好骗,与他们这些血里火里朝堂里阴谋打滚的人完全不同,难怪梦会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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