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和沈鸢先下了车,站在一旁候着,叶谨掀开车帘,萧行云才下车。
枢密府门前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候着,见了萧行云齐刷刷地大喊:“恭迎萧少爷回府!”
若不是大大的牌匾“枢密府”挂在面前,萧行云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回的是萧府,还是凯旋归来那种。
叶谨跟在他身后,偏头提醒:“行使大人这阵仗,不知道还以为您是皇亲国戚,微服私访......”
萧行云的眉心浅浅地皱起。
他习以为常地带着一群人,在枢密府大主管的恭迎下迈步而入。
沈鸢走在后面,看着叶谨的背影,疑惑地问风铃:“那个车夫为什么要跟着我们一起进去啊?”
风铃疑惑地摇摇头,“不知道,可能少爷想多来点人,增加气势吧。”
“啊?这样的吗?”
“应该是,不然为什么带我们俩?”风铃说得有理有据。
沈鸢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她朝周围四下打量了一番,无意瞥见“枢密府”三个字,顿时,她整个人像是注了铅一般,痴楞在原地。
前世的记忆在眼前翻涌,卷着涛涛黄沙,滚滚而来。
当年,沈鸢的祖父沈鹤缠绵病榻,昭高帝带着太子、公主亲临,伤心至极。
沈鹤去世,昭高帝下旨废朝六日,甚至在沈鹤下葬的那一天,昭高帝下令让百官送棺出郊外,段大人便是其中之一。
段大人那时年纪已经不小,却执意要远登高楼,亲手为沈鹤写碑文
。
他用一笔一划告诉世人沈鹤此生的战功赫赫,以及他对于老友离世的悲痛。
多年后,段大人远赴大漠看望沈家人,聊起沈鹤离去时的神情,他却是在笑。
他说:“孩子,你看,这大漠今日吹来的风那么猛烈,肯定是你父亲在骂我呢,骂我无情无义,这么多年了,都不敢来看他一眼......
就像三十年前的邺城兵变,他一榔头敲在我的头上,气得胡须直颤,骂我:‘谁要敢归顺朝廷,谁就是怂兵蛋子!’。
可我不过是个邺城的小太守,一介文官,哪见过那场面,沧海巨变,各地揭竿而起,反叛的号令一夜之间在全国各地炸开!
他冲着我喊:‘要变天了,你要是今日站错了位置,子孙万代都将被打入无边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他一把砍刀压在我的肩上,‘信我吗?信我就跟着我冲出去!’
我后来总是会梦到那一夜,如果你父亲没有劝降,我会不会从此掉入无底深渊?
但这世间之事,并不能重来,就如你父亲驰骋沙场,威武大将军做了一辈子,却被这该死的病鬼夺了命去!
偏偏这病鬼,我段进取打不到,杀不得!不能像他当年救我于水火一般,让他活过来!”
段进取说得咬牙切齿,眼泪也不由自主地划过他苍老的面颊。
小沈鸢上前去握住了他捏紧的拳头,轻轻地将它舒展开,大眼睛眨了眨。
“......唔,段
大人,我祖父不会骂你呢!”
段进取饶有兴致地看着小丫头,笑眯眯道:“你就是小沈鸢吧?这眉眼之间,颇有几分你祖父的英姿飒爽!”
小沈鸢拉着年近古稀的段进取走到门前,示意他与自己一同张开双手。
她仰着小脸,将眼睛轻轻闭上,任由狂风掠过自己的发丝。
原本束得好好的发髻在风中全乱了线条,它们自由地盘旋,翩翩起舞。
段进取也学着小家伙的样子,沉沉地闭上了眼,任由那风在自己沧桑的面颊上卷过。
那风卷着绿洲木香,带着一阵阵温柔的声浪,从远处轻抚而来。
众人盯着小家伙,个个一头雾水,不解其中之意。
半晌,稚嫩又清脆的声音响起。
“感受到了吗......段大人,我祖父不会骂你呢,他、他只是想抱一抱你......”
段进取拥向迎面而来的风,似乎是一场久违的老友重逢,他那颗年迈的心一下子变得轻盈起来,心头雾霾瞬间散去。
晨光起于心尖,云烟由眼中四起,青山有如这情意,绵延万里。
“你这小家伙机灵又聪慧,我甚是喜欢,”段进取笑眯眯地摸着她的头,“以后记得常来京都看我这把老骨头!”
“好!”小丫头甜甜地应下。
此时正是嘉化第九年,沈鸢果然如她所答应那般,每年年关回城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枢密府。
她与段大人这一来二去地逐渐熟悉了,她便自然而然地改
口叫段爷爷,段进取也是欢喜得很!
却不知,如此一代忠臣,暮年之时,却是头冠盔缨,血洒朝堂,被赵轻策的叛军披上寿终的官服,装进黑漆漆的棺木之中,被活生生埋入了地底。
......
沈鸢一眼望去,枢密府的布置似乎并没有变化,一如她小时候在这里嬉闹玩耍时候的模样。
只是一整世过去了,她长大了,很多事也变了。
正想着,一群侍卫簇拥着一位满头银丝的老者迎面而来,那老者将灰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双深褐色的眼睛陷在眼窝里。
身上的华服绣着虎的暗纹,雍容华贵,左手手腕上的白玉镯子名贵得显眼,面色低沉,不怒自威。
“你个臭小子!我发了多少封折子给你,全都石沉大海,你还知道来看我这把老骨头?”
段进取虽是怒气冲冲,一上来便将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眼里却是藏不住喜悦之情。
风铃显然有些讶然,雷厉风行的枢密使大人竟然如此平易近人。
“段大人年纪大了,行动不便,但听说萧少爷要来,他非要亲自出来迎接,拦都拦不住!”段进取身旁的一个老主管弓着腰,乐呵呵地向众人解释。
段进取挺直腰杆,瞧了一眼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外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来了就好,来陪老夫聊聊天,门口的迎宾咋样,哈哈哈哈哈哈!”
萧行云无奈地摇了摇头:“外公,您这玩乐的心态该
收收,跟您年纪不符。”
“年纪怎么不符了?只要大昭还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就不会老!你可知当年.......”
段进取捋着胡子,又叨唠起了他那些英雄往事,萧行云跟在他身后听着。
阳光透过树梢,晒进长廊。沈鸢、叶谨、风铃和段府老主管一起走在后面,萧行云携着段大人往大堂走。
走了一会,段进取神色肃穆,一双犀利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萧行云,声音低沉。
“北漠易守难攻,抵御外敌压力小,属于朝廷军直接统辖。如今,他们办事不利,引得当地祸乱四起,朝廷虽是派了好几波人前往,可不过是些混水摸鱼之人,明眼人都知道朝廷无暇顾及北漠,亦不重视,你却主动请缨。行云,你想做什么?”
虽是听不太清前头人在说什么,但沈鸢明显感觉其乐融融的气氛霎时变了味。
萧行云稳稳地接住了他的眼神,眸光坚定,道:“站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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