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已是天光大亮,整个老店却渐渐安静下来。不多时,平六哥和舒儿上得楼来见我,平六哥拱手笑道:“小兄弟,你莫要责怪,他们虽然是你的同僚,但你在我店里,而且你是新入门的,想必你也有事,我怕许多事情含糊不清,所以,就没让你下来。”
我知道他是好心,他的话多少含蓄,我虽然不解,但还是很客气地施礼,道:“多谢关照!有些事真是一时说不清楚。”平六哥请我到别处坐下,让女儿重新给我送上茶水和糕点,那女子两只眼睛活泛着灵气,面粉齿白,嘴角带着笑,毫无扭捏之态,平六哥见我看他女儿,笑道:“小女舒儿,前天你见过的,自幼丧母,原在姑苏老宅,陪着她祖母,近来方才进了京城,帮衬我打点店中杂事!论年纪,你比她大!”
那舒儿冲我笑笑,施礼道:“张大哥,以后还仰仗你来关照平家老店!”我哑然一笑,道:“我不过是个新入门的毛头小伙,这里是锦衣卫经常光顾的地方,多少大人在前,我怎敢托大提关照平六哥这里?不过,以后肯定是要常来的。”
平六哥微笑点头,又示意舒儿出去,然后对我道:“适才他们说锦衣卫少了一位兄弟,想必就是你了,我不知道你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回去可要小心!”
我忙道:“其实也没啥,我就是出去追人,不想迷路了,折腾了半宿,才来到了这里。”我没敢说在庙宇的事情,但也猜出那里应该是东厂。
平六哥一笑,道:“听几位大人说昨晚的事情,动静挺大,想必张兄弟一定是有功夫在身,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呀!好好!”
继而,意味深长道:“张兄弟,你是公门中人,比我们平民百姓要强许多,只是我看你初入京城,人生地不熟,做为老大哥的,多说几句,锦衣卫是大衙门,特别是你们镇抚司,人多嘴杂,你千万要小心了,有些事情一定要埋在肚子里,不要轻易和别人说。再者,京城更大,达官显贵众多,更不是我们这样寻常百姓所能承担的。”我听出他的话外之音,更觉他是好意,连忙起身道:“我也是年轻气盛,不懂规矩,日后,还请六哥多多提醒,其实,我该尊称您为平六叔,家父和您的年纪差不多。”平六哥呵呵一笑,道:“六哥是这帮兄弟胡乱叫的,你叫我六哥也好,老六也好,我都欢喜着呢。”
随即又道:“上次听你说,你是保定人?”我点点头,平六哥“哦”了一声,道:“那边我家还有一个相识,只是不知道还在不在?”我心中一动,却没有接他的话。平六哥一笑,道:“你还是太小,不会认识的。”
时辰不早,我便告辞出来,那舒儿在下面忙碌,我没有打扰她,只是觉得她的侧面的身影很美。而平六哥笑呵呵站在别处,那目光满是欢喜,看着我离开!
我出了平家老店,径奔镇抚司后门而来。此时正值清晨,阳光普照,街上已是人流不息,一派祥和景象。和昨夜暗淡天色比起,让人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但我不敢大意,依旧很警觉,细心观察周围的情况,走了许久,也没有发现有人跟着我,顺顺利利到达镇抚司后门,我长吁了一口气,缓缓心神,放慢了脚步,游目四望,依然看到门前许多人在那里枯坐,想必都是那些犯官的家属,在此等候消息吧。
这种想法只在我心中匆匆一过,再没多想,我只想回到卫里,别让大家着急。刚走了几步,有人忽然拦住我道:“上差留步!”我一看,正是前几日拦着我和向冲的高迁,我有些迟疑,这事已经过去两天,那向冲也能办了吧?我虽然这样想着,还是被他拉扯来到一处,他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来,塞给我道:“烦劳上差行个方便,尽快查查我家大人的下落,他叫高德正,旬日不见踪影消息,若吏部发现我家大人没有按照规定日期到任,只怕事情会闹得越来越大,免去官职那都是小事,我家少夫人都要急疯了。”说着,一指不远处树荫下一顶软轿,道,“少夫人就在那里,您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我下意识看一眼,一个丫鬟站在轿旁,模样周正,见我看这边,似乎说了什么,那轿帘掀开,一娇小妇人探出头来,继而又走出来,深施一礼,我只是瞟了一眼,感觉这妇人很是俊俏,便又转过头来,推辞道:“这是做什么?怎么,他没有给你答复吗?”高迁摇摇头,道:“我一连去了两次平家老店,都没有见到他。想必是公务繁忙,无暇顾及,还请您多费心,帮帮忙!”
我点点头,道:“好吧,我先回去复命,问问他,他绝不会食言的,这几天公务繁多,想必他没有功夫过去,我今天问得消息,自然会出来告诉你!”那高迁连连作揖,道:“多谢,多谢,有劳,有劳!”那银票更是往我手里送,我怕人多,推辞不好,只得收下,脸热热的,径直走了进去。
我以为自己的归来,会让镇抚司轰动一下,毕竟在平家老店时,顾大有把事情说得太严重。不想自己进了后门,依旧是楼奉值勤,看见我,略微点点头,竟然转过去,看着别处,丝毫没有多余的话,我心中大奇,还是走了进去。
里面更是风平浪静的,一切都是按部就班,丝毫看不出昨夜有多大动荡。到了镇抚司门口,迎面碰到顾大有,我连忙施礼,他神态自若,道:“你来的正好,廖千户正要人找你过去,你快去回复吧!”说着,大步流星而去。
我更是摸不清头脑,我不在镇抚司一晚,竟然没有人顾及我,心中不免失落。待到了门口,廖建忠在里面喊道:“张英,你进来!”
里面没有其他人,只有廖建忠一个人,他眉头紧锁,脸虽然露出疲惫之色,却多了几分轻松,我过来刚要施礼,他摆摆手,示意我坐下,道:“你回来就好!”
他的话让我为之一振,忙点点头,道:“让大人费心了!”廖建忠轻轻摇摇头,顿顿道:“昨夜镇抚司出了大事!那个余七从诏狱跑了。”这个消息我在平家老店已经知道,但还是故作吃惊道:“怎么会跑了?当时我们只看见跑了那几个劫狱的人,犯人留了下来!”
廖建忠两眼发亮,道:“我们都中了计,他们绑架了一个兄弟,点了穴道,进入诏狱,让余七冒充贼人,挟持我们的人出来,匆忙之间,兄弟们只知道盯着犯人,却放走了三人。”说着,重重捶打了一下桌子,我不禁哑然,心想这些人真是狡猾,那廖建忠又道,“也是怪我,没有给余七上刑具,嗨,他本领一向高超,镇抚司的墙根本挡不住他,对了,向冲不见了,整个晚上都没有找到!”
原来顾大有他们在平家老店要找的人,竟然是向冲,而不是我,我顿觉很失望,觉得自己被忽视了许多。廖建忠道:“你和向冲算作熟悉,可知他经常去的地方?”
我有些讪讪,想想道:“我和他只是一起去过平家老店,别的地方真没有去过!”廖建忠点点头,道:“今日一早,顾百户、吉百户又去了平家老店,并没有什么异常,也是,你刚来,和向冲只是相处了几日,估计你都找不到东西南北,呵!”说着,竟然笑了。
我很是纳闷,想把昨夜的事情告诉廖建忠,却听有人道:“那这个向冲能去哪里?”一人说着,从里间走了出来,我一见,竟然是慕容钊。他一脸严肃,我赶紧起身施礼,廖建忠道:“看样子,向冲一定是出了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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