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以来,帝国西疆的西南部连连降下暴雪,自姬从文和索玛入疆后已经历过三次,他们也在纳赤台滞留了一个多月。
索玛说她喜欢这种全身心放松的生活方式,不用考虑周而复始的机械般的工作,白天可以对着漫天的大雪发呆一整天,夜晚可以偎依在火炉旁抱着爱人取暖。
偶有停雪的夜间,抬抬头就能触碰到点点繁星,连梦里都有银河万里,惺忪的清晨有坚实的臂膀,窗外有洁净的云漂浮在碧空上,松软蔚然,要是姬从文也能这样就好了。
他是从什么时候突然变得忧伤了呢,来到这里之后?他每天盯着一处云雾缭绕的山峰发楞,嘴巴又喃喃自语,回屋时他身上散发出黯然到极点和特有的酸涩味道,不经意间与之对视时,他眼中的落寞和孤独是那样的强烈,让人钻心的疼,以至于整个房间里都充满了奇怪的气氛。
索玛在姬从文的臂弯里,忽闪着一双善解人意的明亮眸子,盯着他的下巴,迷恋的数着上面坚硬的胡须,她就这样痴痴的望着,痴痴的想着,泪珠滑落。
李青山带着未果在诛仙法阵中巡视,每到一处关键位置,他都会认真的解释缘由和突生异变时的镇压方法。
授者精心,所授者尽力,专注中的时间总是偷偷溜走,在不知不觉中过的很快。
未果这十七年来,一直在师父的有意引导下备学伏羲法咒,和道法手印的组合方法,只是没有配合相应的道诀,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但他一经点播后轻车熟路,早就变成了肌肉记忆,熟捻无比。
李青山欣慰的同时,脸色也越来越凝重,他总是时不时看向来的时候结界的入口处,手中还不停掐算,推演着什么,而每当未果察觉出他的情绪异常,出口问询的时候,他却又摇头不答,只是催促未果用心悟道。
“伏羲道法不光是我道家单一传承,上古时伏羲大帝子孙众多,也各有遗传!人鬼妖本为一家,但随着大帝离去后,他们间相互征战,也越发过分和凶狠!
在一次斗的天地变色后,女娲先祖用自身的三魂凝成三方结界,令其不相往来,又用七魄加固完善了伏羲大帝造出的转生轮回规则!”李青山站在带有符文波动的卷轴上闭着眼睛,他在感知着冰峰千里的雪域上是否有异常的符文波动,过了好久,他才又接着说道:
“两人的肉身上特有的印记化成了大地山河,也隐藏了十方杀伐大阵,几万年来的时间消磨已经令法阵残破飘摇,法威在逐渐消散,如果不是阵眼还依然隐秘活络,这些法阵早就消散掉了!
所以,我们每一代都会选出维护这些法阵的继承者,其中有七方法阵对应七位大道者,七位大道者又各有代表星位和护身将帅!我们负责的是十方大阵里的第七阵,名曰诛仙大阵!我们与其他六方大阵的卫道者互不干涉,但又道法互补!”
未果看向李青山,还是有些不解:“师父,我有那护身星位和将帅吗?其余的法阵又有谁来掌管?”
“有啊,前些天我在这给你受箓,告知仙尊时,那一方无字卷轴就是你的箓牒,那里有专门拔付给你的护身将帅,他们会协助你在主持斩妖除邪,救济困厄时出现,前提是你得会请他们,有专门的道诀和手印!而未受箓受职,就无权遣神役神鬼。
受箓的意义是戒除情性,止塞愆非,制断恶根,发生道业,从凡入圣,自始及终,先从戒箓,然始登真!”
李青山始终没有放松对雪域的感知,他已经算出了异变,但就是有些吃不准异变的范围:
“而其余的三方法阵,则是由拥有无极魂体的大天师掌握!遗憾的是,这三方法阵的具体位置和细节除他本人以外,没人知道!”
未果想了一下,惊呼:“那就没人能制衡他吗?”
“笨蛋!万物相生相克的浅显道理还用问嘛!恁以为伏羲大帝和女娲娘创造的运转规则是用来装饰的?”李青山瞥了一眼未果,没好气呵斥。
“俺是想问,能制衡得了他的人得多大的能耐!”
“魅!几万年来,它一直想吞噬无极魂体!”
“为什么?”
“不知道!”
清晨的红砖烟囱里,升冉起带着肉香的烟雾,雪花早已随风远去,大地褪去虚伪的圣洁,露出姨母般的和煦笑容。
晚春芳香诱人,脱俗清雅,它拽着慵懒的初夏而至,勾动着胜南村小害虫们的心脏,蛰伏了一个冬季的他们也早就憋的不耐烦,瞅准空隙出巢。
村子的西南角大约一公里处,有一条因改道而废弃多年的古运河水道,河水常年冲刷两岸,淤积变厚抬升了河床,已经不能满足货船的通行。
河水盈透,隐约能看到水下浓密的水草,正随水流徐徐舞动,偶有水鸟掠过水面,泛起的波纹闪烁着夺目的光辉。
玩累了的花纹叼着鲜嫩的狗尾巴草,倚坐在河堤边的柳树下,正眯着眼睛看土猪和狗剩在冲淤区继续抓螃蟹,两人时而惊呼,或尖叫着乱窜。
他们已经吃腻了村里的蔬果杂粮,还从没亲手抓过水里的东西,于是下河摸虾就成了他们的新年愿望。
可能是他们的世界里只有一个吃的道理,或许也不以家长们的任何反对理由而转移其坚定的意志,尽管那个人能把阻止的借口上升到民族大义的高度,甚至冠冕堂皇到新颖高雅的境界,在这帮小子看来都显得非常不合时宜,甚至是讨厌。
“蚊子哥!”狗剩其实比花纹大一岁,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愿意称呼花纹为哥哥,关于这个问题,狗剩他爹时常很郁闷:老子紧追慢赶,好不容易比你花镇海早婚两年,又咬牙努力耕耘,竟然生出个“叛徒”,他此时正半卷着裤脚,头戴着柳树条编织的花环,手里捏着一只大青蟹向花纹跑来,兴奋大叫:“蚊子哥,土猪说他抓的比我这只大,你给看看!”
土猪也快步跑来,手里捏着一只大黑蟹,只是他抓的这一只少了一条蟹钳:“我抓的这只大大大!”
花纹指了指大黑蟹,狗剩垂头丧气,对着手里的青蟹咬牙切齿:“个头小,吃又不能吃!摔死你!”
花纹注视着河边稀疏的芦苇荡,不一会起身走向河水边,对着河底幌动的水草出神,土猪手里的大黑蟹夹到了他肚皮上的肉,疼的哭出声,狗剩焦躁不安示意花纹赶紧回到岸上,他却是站在水边一动不动,也不理会两人的哭喊,只顾盯着水下飘逸的水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盯着太久的原因,水草幌动间散落的泥污又顺着水流缓缓飘走,而后一团青黑色带斑点的圆柱线条隐约滑过。
花纹颤抖着后退,就在他即将转身时,离他脚下不远的水草底突然浮出一颗青黑色的蟒蛇脑袋,它的头在水下轻微晃动,两只暗红色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岸上的他,像两道刺骨的冰凌透过脑仁。
花纹的身体顿觉如遭雷击,定在当场…
土猪和狗剩把岸边能抓到的和身上带着的,也不管能不能用的上,都一股脑丢向水里,他俩哭喊着拽住花纹就跑。
可两人力量有限,等实在跑不动了都一屁股坐在地上,狗剩指着村子的方向让土猪去找大人。
水鸟轻凫,划过水面带起粼粼波光,水面下的水草幌动后,只有几团浊污还没被水流带走,平静地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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