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二年的八月,月尾这几天,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
小到中雨,中到大雨,阵雨雷阵雨,四五级的东南风西南风轮着刮,把这个仲秋的暑气是吹的一点也不剩了,空气都凉嗖嗖的。
连带着,老赵的这个家就是瞪眼搬不成,东西都收拾好了,只能打开包把行李拿出来接着在已经腾退的房子里等雨过去。
“我感脚这老天爷就是特么不想让我搬哪,这天气弄的我心里乱七八糟的。”
“你是不是想的有点多了?本来八月雨就多,你演封建迷信可不能信封建迷信呐。”
“滚一边砬子,小鳖犊子,还来教育我,就不能给想想办法呀?我这边房子都退了。”
谁马上要住进杠杠牛逼的大房子里了,结果因为连着下雨瞪眼就是不能搬家都得窝火。老赵下了舞台也不过就是个普通人。
“办法……路上肯定是没事儿,部队有蓬车,就是两头怎么弄啊?那边上车这边下车的,拿什么挡?十几二十米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
大车进不了别墅院子,只能在大门口卸车。
“拿塑料布裹一下能行不?”
“短时间应该行,就怕来回撂渗进去。”
二十八号下午,张铁军和老赵两个人在电话里就这么聊了半天。老赵都准备好搬家了,赶上了连雨天,在那边闹的直憋火。
“你把车准备好,带点塑料布,”小柳碰了张铁军一下:“就去那边他家楼下等着,雨小了就赶紧搬呗,赶紧帮着搬过来得了。”
“有这么急吗?”张铁军看了看小柳,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这几天就今天是搬家的日子,”小柳轻声说:“过了今天就是三十一号了,你不回市里啦?他搬家你又不好不在。”
“黄历呀?”
“嗯,我刚翻了翻。赶紧搬完你回去待几天就快点回来。”
“那边又着什么急?”
“小凤到日子了呗。你不打算她到了日子陪陪她呀?”
小柳感觉自己真是疯了,这一天天的,这都是操的什么心哪这是。
张铁军在心里算了算,还真是,赖也就是赖到一号,自己回去还真待不到几天。张凤完了小柳也就差不多了。
人家孩子都生了,一空就是大半年的,还遭着罪,不得好好陪几天鞠躬尽瘁唇寒齿亡?
话说回来,到日子了他要是不在,张凤肯定得闹他,人家现在手里可是有人质的。
后面,他要上十一晚会,九月得去京城,其实中间这也不剩几天时间了。
“行吧,我过去,今天好歹也得把他家给折腾过来。”张铁军站起来拾掇了一下,把小柳搂过来实实在在亲了一口,捏了捏屁屁:“谢谢呗。”
小柳撇了撇嘴:“知道我好就行,手就别上了,明知道不行还撩。”
“你俩嘎哈呢?”张凤闻着味儿就跑了过来,上下左右的打量了两个人一圈:“你手干什么了?分开分开。你到日子了吗就腻乎?”
“怎么的?还得你批准哪?”小柳瞪了张凤一眼。
“切,”张凤撇了撇嘴:“我这可是为你好,明白不?赶紧离远点儿。”
张小怿在那边不知道为什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小柳就笑:“该,报应来了。”
张凤伸手拉着小柳往那边走:“赶紧赶紧,没听孩子哭了,你这奶妈子当的也太不合格了,就不能主动一点吗?有没有点主观能动性?”
“我特么该你娘俩的。”
“可别往我身上赖,都是他的。再说这不是帮你忙嘛,省着你基巴憋的难受。”
张铁军吧嗒吧嗒嘴,得了,帮老赵搬家去吧。
要说这老天爷还是挺给面子的,张铁军带着车来到老赵租住的地方,雨就小了,太阳公公还露了一小脸儿,就挺惊喜的。
“得嘞,这么给面儿那就赶紧,把塑料布都带上,速度快点儿。”
“快不起来,四楼呢。”
“分组,一组往下面倒,一组快点装车。”
“不干。”安保员们集体摇头,不搭理张铁军了,个顾个的上楼去搬东西。
“为啥呀?”
“四楼,你说为啥?那往下倒的不得累死?还不如一起扛呢。我们自己安排,您老一边歇着,行吧?瞎指挥可不行啊。”
“……我靠,你们要反天是不?”
嘻嘻哈哈的开了几句玩笑,动作都不慢,大包小裹的开始往下搬腾。
“这家伙,你挺有面儿啊,你一来太阳出来了。”老赵的大嗓门隔着二里地都能听清楚,总是炸炸乎乎的。
“你还是少嘘火我两句吧,别再把太阳给得罪了。”
“这些大小伙子,一看就有劲儿。你都从哪划拉的?”
“全是复员兵,直接接收的。嫂子呢?”
“在楼上安排,我弄不了这些,她嫌我捣乱。我就做做饭还行。”
“身体恢复啦?”
“能行了,”老赵活动了一下胳膊腿儿:“哪都不疼了。特么那会儿真吓着了,以为就没了呢。咣一声就啥也不知道了,懵了。”
“你可悠着点儿,老大不小的了。”
“跟谁俩呢?小嘎豆子。这口气弄的像我爹似的。”老赵笑着捶了张铁军两下:“这下好了,搬过去就领静了。谢了啊。”
“说这外道话。九月十月去哪?”
“山东得走一趟,别的暂时还没定下来,前阵子不敢动弹耽误不少事儿,特么至少亏了二十来万。”
“现在你演一场多少钱?”
“今年比去年高,一场能多个几千,能轻松不少。去年一场才给两千,人吃马嚼的,来回赶车住宿,能剩下多少?”
张铁军点点头。
老赵这是实话,这几年明星也是挣个辛苦钱儿,一样挤着绿皮火车住着小旅馆儿,和老百姓比那肯定是多,其实也不容易。
至少这钱挣的心安理得,也不夸张。等九五年以后那就不是玩艺儿了。不管什么事儿咱们最后都能给他弄的面目全非脏了吧叽的。
“你呢?”老赵问了一句。
“十一晚会,九月去京城。暂时还没有别的安排。你在京城有房子不?”
“可拉倒,沈阳的我都拉稀了还得占着你便宜,京城我拿啥弄啊?卖脸哪?”
“等我给你弄一套不?我有几套,方庄子亚运村都有,你想要哪?”
“不要,这个就够呛了,京城我自己慢慢折腾吧,早早晚晚的。你弄那些房子干啥?那玩艺儿,多了有什么用啊?”
“开始那会儿我想攒个院子,那种大宅门,下面人说那就买楼和他们换呗,反正没多少钱的事儿,就这么换了一套,还剩了一些。”
“拿楼房卖平房啊?”
“昂,怎么了?”
“不怎么,就感觉你脑袋里有坑。楼房多少钱平房多少钱?那边那院子破的像狗啃的似的,你咋换的?”
“一比一不带院子,分户加钱。”
“那不是亏一半?”
“不能这么算账,”张铁军说:“楼房可以使劲儿盖,我自己就在盖,真正的老院子以后可是越来越少了,扒一个少一个。”
“以后能值钱呗?你感觉。”
“那肯定的呀,人不都是饿着想大米,足了想野菜吗?”
老赵点点头,像个老农似的蹲在那琢磨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这话有道理,不过也就是你能琢磨,我这饭都才吃上溜敢琢磨那个?穷。”
“没办法,就钱多。”
“……你这么得瑟你爸妈知道不?怎么这么欠揍呢?你都是从哪挣的?能问不?”
“能,不过你们可能玩不了,下回我带上你。”
“怎么玩呢?”
“你们只管出本钱,什么都不用管,就在家等着分就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
“……怎么听着这么像骗子呢?靠谱不啊?”
“你看,这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咱俩过还不深。”
“关键是我也没有啊,现在俩爪子都是空的。”
“赶趟儿,下一波还得几年呢,一般来说五六年七八年就有一波儿。”
“啥玩艺儿啊?”
“国际金融。”
“不懂,听都没听过。行,到时候我跟你混,看你有钱馋的慌。你在京城盖房子啦?”
“嗯,弄了几个项目。嫂子。”马姐从楼门洞里走了出来。
“老赵你起来,”马姐瞪了老赵一眼:“说了多少次了,弄的像拉屎似的。真是的。”
“这家伙,那还不兴蹲啦?”老赵还是笑着站了起来,提了提裤腰。
他说话,饮食习惯包括行为动作完全就是一个农村汉子,而且是一直到老也没改变过,他就从来没把自己当作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心态相当平和。
这个还真是挺难能可贵的,也是张铁军高看他一眼的原因。
“他就是个老帽儿,说了多少次了改不过来。”马姐略带欠意的和张铁军解释了一句。
“我家也是农民,”张铁军说:“几辈儿都是,我二叔现在还在农村种地,我姥靠种地把我妈还有我养大的,我小时就在农村。”
“真的呀?”老赵看了看张铁军。他从张铁军身上可是没看出来哪怕有一点农民的影子。
“那不真的?祖宗的事儿还能乱说?”张铁军奇怪的看了老赵一眼:“要不咱俩比比?种地起地我不一定比你差,地里活我都行。”
“那我干不过你,”老赵笑起来:“我都多大岁数了,那腰能干过你小年轻啊?再说我都十来年没下过地了,一直在台上。”
地里的活可藏不住拙,更偷不了懒,能干就是能干,不能干就是歇菜,而且这东西全是靠腰力,那是一点假也做不出来。
年轻就是优势。和拳怕少壮是一个道理。
“我家也就是这两年好一点儿,”张铁军说:“我九零年技校分配进厂,一个月四百来块钱儿的工资,一线工。
我爸就是个老工人,我妈在家做点小买卖挣点辛苦钱儿,条件到是也不能说差,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初中以后我家不缺吃也没少了我们穿,时不时的还能买个新书包弄双新回力。我初二以后我家条件才慢慢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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