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嘿嘿乐了几声:“那你可真是的,那地方都是厂子去哪买东西去,就不能早点下来。”
“他这还算是好的,”服务员应该和老板不是一家人,就是单纯的雇工,端着米饭和咸菜花生米过来放到张铁军面前。
“上回那个谁,半道上把饭盒弄扣了,那不是在山上整整饿了一天,下来的时候眼睛都是绿的,走路都哆嗦了。这饭真不能不吃。”
“饭盒怎么还扣了呢?”老板点了根烟。
张铁军拿起筷子刨了一大口饭进嘴里,虽然还没咽下去,也已经感觉胃里好像舒服了许多。
“说是饭盒兜漏了,谁道了。”服务员搓了搓手看着张铁军:“你慢点,喝点水。说是孩子淘气把饭盒兜抠漏了他也没注意,就那么上山了。”
露天矿的作业区在山上,或者说山里,山下这边都是行政或者辅助单位。
顺着公路一直往上走,离开人家四公里多的山里还有一个行政办公区,那里也是公交车的终点站,有食堂和浴池,各个车间的会议室休息室。
上班的工人从那里还要坐内部客车上山,去到一个一个的作业面。里面就禁止外部车辆通行了,主要是太危险。
交接班的时间,作业面是全面停产的,所有的机械设备车辆全部要停下来。
交接班的时间一过,所有的客车回到安全区以后,上面才可以重新恢复运转,这个时间段一切车辆人员都不允许自由活动。
作业时间段,路面上全是载矿车,就是那种轮胎直径四米多的大车,跑起来那声势比重型坦克还吓人,浓烟滚滚。
人走在路上司机根本看不见。别说人,轿车和小货车都看不见,视觉死角特别大,而且压过去司机都没感觉。
轿车直接就会压成一个薄薄的铁饼,人就不用说了,直接失踪,骨头渣都留不下来。那大车重载的时候有好几百吨重。
孙家大姐现在就是在矿山混岗开170的,开这种大车很辛苦。
工人上了山以后,不到下班时间想出来只能靠腿往下走,近的几公里十几公里,远的几十公里也是有的,全是盘山路。
在上面要是没有饭吃,也就只能硬挺着了,那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说是连沟涌里的水都喝了,咱也不知道,哎呀,说的那个惨哪。”这个服务员也是个爱说话的,眉飞色舞的在那讲故事。
连吃两大口饭,嚼了几粒花生米,张铁军算是活过来了,那种无力感全面消退,又扒了一口饭慢慢嚼着等菜上来。
外面很热闹,叽叽哇哇的说话声汇成一片杂音,附近的居民没事都在这边逛,溜达溜达逛一逛,顺手买点菜买点什么回家。
咦?“黄姐,黄秀芬。”张铁军打开窗户喊了一声。
被张铁军喊了一声的女人站住脚扭头看过来。
“来。”张铁军笑着招招手。
“你谁呀?认识我吗?有事儿啊?”黄秀芬拢了拢头发,还是走了过来:“干什么?”
黄秀芬,矿上一枝花,矿山招待所的管理员,也是张铁军曾经的同事,关系相处的特别好。
她长的很漂亮,今年刚三十出头,身段好,说话声音也好听。
上辈子张铁军调到矿山福利科分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九四年的事情了,这会儿两个人还不认识。
前面说过,这边都是厂矿,城镇居民基本上都是厂矿职工,相互之间熟的不熟的,你认识我我不认识的情况很正常,也不会怀疑什么。
“你认识我吗就喊我?”黄秀芬走到窗口往里看了看,问了张铁军一句。
“认识啊,黄秀芬嘛,招待所大管理员。进来来,请你吃饭。”
“不吃,你是谁呀就请我吃饭?拥护啥请?不明不白的就吃呀?”
“我看你好看行不?进来来,站在外面说话让人听着。”
“我用你看,我本来就好看。”黄秀芬翻了个白眼:“有正经的不?”
“人家好意请你你就进来呗,还拿个谱啊?”饭店老板在一边插话:“说的像人家钱花不出去似的,连名带姓的都能喊得出来那能是外人不?”
“滚一边砬子去,哪都有你。”黄秀芬瞪了老板一眼:“知道我叫啥的人多了,都不是外人呗?”
“那个阀门厂的代表,还在上面住着不?”张铁军趴在窗台上放低声音问了黄秀芬一句。
“你谁呀?”黄秀芬认真的看了看张铁军。
“进来来,陪我吃个饭,认识一下。你怎么没上班呢?”
“我今天找人代班了。”黄秀芬打量着张铁军,有点疑惑。
“谁?老那呀?还是李喜凤儿?也就她俩呗。我中午忘吃饭了差点饿死,刚才眼前特么都冒金星了。”
“饭还能忘吃,你可真行。你咋谁都认识呢?还认识谁?”
“杨贵珍儿,老张,代秀芹,你们那的人我都认识呗,福利科那边也都认识,不信哪?赵明玉,还有杨贵珍那个大儿子。”
黄秀芬噗嗤一声笑喷了,急忙捂着嘴把头转到一边:“信了信了,你可别说了,这个你都知道我真服了。我咋没见过你呢?”
这个杨贵珍的大儿子的事儿,外面人还真不知道,只有宿舍和福利科那边有数的几个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杨贵珍是宿舍的副班长,她家爷们是安全科的科长。
这个好大儿呢,姓程,是福利科的司机,也有四十多岁了,长的黑乎乎的,不过个子特别小,也就是一米五出头,瘦叽咯拉的。
前面说过,工人在厂里开玩笑那是什么话都能说都敢说,啥都敢干也没有个什么底线,大家都一样。
杨贵珍这个人愿意开玩笑,成天乐呵乐呵的特别爱说话,每次见到司机小程都一口一个大儿子的叫。
夏天的时候,有一天小程又过宿舍这边来,杨贵珍在锅炉房里喊:大儿子来啦,快来,过来让妈稀罕稀罕。
“稀罕稀罕呗,”小程就进了屋坐到杨贵珍身边:“想怎么稀罕?”
杨贵珍说:“来,叫声妈我就稀罕你。”
夏天的嘛,有点热,杨贵珍也有四十多了,就穿了件白色的挎篮背心,内衣都没有,小程伸手就把她的背心给掀了起来:“来,妈,我吃口奶。”
当时屋里,黄秀芬,老那,李喜凤几个人都在,正用招待所的大滚筒洗衣机洗衣服,就眼睁睁的看到了这一幕。
老那当时不知道怎么脑袋一抽,来了一句:“杨姐真白,还挺挺的。”
锅炉房是三间屋,最里面是锅炉,中间是洗衣房,外间是值班室,工人睡觉的地方。
小程从外面进来估计也没看清里面有没有人,屋里黑的嘛,听到有人说话撒腿就跑了,杨贵珍在那露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开玩笑这种事大家都有谱,谁也不会出来乱说,后来张铁军到了宿舍当副班长,和黄秀芬的关系特别好,两个人亲近的时候就把这事当笑话和他说了。
这个是真•内部消息,一听就是自己人。
“进来说话,陪我吃个饭,我一个人也没意思。”
黄秀芬看了看张铁军,转身从大门走了进来:“请我吃啥?”
“随便,想吃什么就要,再给你儿子打包点什么回去……要不你晚上就别做饭了,直接从这打包吧,多要几个菜。”
“行吗?”
“行,我说行就行。”
“她爱吃肚子。”饭店老板接了一句:“是不小黄?我没说错吧?”
黄秀芬眉头皱了皱:“别跟我套近乎。”
“行行,那你俩唠,我去厨房看看。”老板为了不影响生意,起来去了厨房。
黄秀芬别看长的好看,看上去温温柔柔的,相当泼辣,在这一片是有名儿的,轻易没人敢招惹那种。主要是要不泼辣点,撩骚的太多。
实话实说,女人长的好看就是原罪,真的,更多的是带来各种麻烦和噩运,除非有人能保护得了。这个不分年代。
黄秀芬没遇到能保护自己的人,只能把自己武装起来,把身上插满硬刺。
她家爷们是露天大集体的职工,这会儿就已经要发不出来工资了,家里孩子才几岁,还有老太太要养,生活一度相当窘迫。
后来,黄秀芬就和常驻招待所的那个阀门厂的代表好上了。
那个驻厂代表有点钱,也大方,黄秀芬在招待所给他洗衣做饭,像过日子似的,他就给钱给东西添补黄秀芬家里。
各取所需吧,都是没办法的事儿。
张铁军记着,他还出钱给黄秀芬的爷们买了台摩托车,让他出来跑摩的挣钱。
不过九零年这会儿,这些事儿还都没有发生,那个驻厂代表应该刚到这边驻厂,对黄秀芬还在垂诞阶段,属于正在攻略中。
“我怎么对你一点印像都没有呢?不应该呀,我记性可好了。”黄秀芬仔细的看了看张铁军:“你多大了?没多大吧?”
“比你小一轮。”事实上不止一轮,是十三年。
黄秀芬好看的皱了皱鼻子:“这么大点儿。这么大点儿你就不学好,学着别人撩嫌。”
张铁军看了看她,她的眼睛长的特别好看,睫毛很长:“你长的好看呗,不正好吸引我这么大的嘛,有什么办法?都是你的问题。”
“还怨我了呗?”
“嗯哪,不怨你怨谁?怨我呀?”张铁军笑起来:“所以你得负责,负全责。”
“掐死你得了,有你这么倒打一耙的吗?”黄秀芬抬了抬手又放下了。主要是不熟,要不然早掐过来了。
其实要是换个岁数大的这么说她早翻脸了,对着张铁军这么个青春小伙就有点气不起来。什么年代都是要看脸的,再说张铁军的气质摆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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