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案几上那封从前方送来的战报,李亨绷紧了身体,两只手也不由自主的攥成了拳头。
怒不可遏的怒火与忐忑不安轮流在他的心中翻涌。
而这两种情绪的交替翻涌,不但让李亨的心砰砰狂跳,还变得越发沉重。
只是几个呼吸过后,全身的肌肉逐渐紧绷,攥紧的拳头里也出了一层汗水。
李光弼只率领一万团结兵死守太原他没管,张巡在睢阳连连告急他同样没救,为的就是尽快恢复两京。
结果两京不但没能收复,十万出征的大军也只回来三万。
房琯不但葬送了大半的将士,更是将他连续三个月苦心经营的局面给毁得一干二净。
针对辽东发下的诏令更是跟个笑话一样,他这个新帝还不知道要受多少人的嘲讽。
而这还仅仅是丢了颜面。
辽东军堪称恐怖的动员与长途奔袭能力,已经见识到过。
如果罗一真的一怒之下挥兵南下,他拿什么来挡。
凭郭子仪率领的几万朔方军?
即便能挡住辽东,可河北又该怎么办。
若是两边的兵力加到一起,会高达五十万。
这五十万兵马可不是什么团结兵,更不是新招募的新兵,全都是从军多年的精锐之兵。
而他现在手里只有五万朔方军,两万多的西军,可以放心大胆的用。
五万的降兵与阿史那从礼的一万部族兵,根本就不敢用。
剑南那边倒是还有些边军,可他根本没法调动。
而且从那位对南部几道的安排来看,虽然把帝位给了他,但却并不是心甘情愿,处处都在掣肘于他。
最为富庶,也是平叛最大倚仗的淮南,随时都有可能不听他的号令。
他实际上所掌控的只有关内道、陇右道以及河西与安西。
而这几处全是战事频繁的边地,处处都与辽东和河北相差悬殊。
如果一切都按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不要说平叛遥遥无期,他甚至都有可能成为亡国之君。
想到这些,李亨心中越发的愤怒。
这一切都是志大才疏的房琯一手造成。
用宽大的袖袍遮住微微颤抖的双拳,越想越气的李亨咬牙刚想下令处死
愤怒的李亨正要下令将房琯处死,李辅国突然急匆匆的走了进来,“陛下,李先生回来了,在堂外请求面见陛下。”
李辅国带来的消息,让李亨先是一怔,随后立刻心中一喜。
李泌能在这个时候回来,那就意味着辽东暂时不会与他翻脸。
如果暂时不用考虑辽东,他的局势将大为改观。
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袍,李亨边大步流星的走出中堂边激动的大声道:“先生可算是回来了。”
到了堂外看见李泌,李亨一把握住了李泌的双手,脸色颓然道:“房琯之败,想必先生已经知晓。
叛军如此强大,朕真有些灰心,不知道何时才能将叛乱平掉。”
李泌见李亨对之前传旨的事只字不提,上来就是诉苦,心中大为不屑。
但这次回来的目的是要保住罗一的名声,李泌轻轻抽出手,对李亨行了一礼,“陛下不用如此灰心,四海靖平是早晚之事。”
“唉!”李亨长叹一声先将李泌扶起,随后再次拉住李泌的手,边往堂内走边摇头苦笑道:“眼下之势,朕真是看不到半分希望。”
被拉着进入堂内坐下,李泌揉搓了几下疲惫的脸庞,开门见山道:“陛下可信泌?”
闻言,李亨装作生气的样子道:“先生这说的什么话,朕何时对先生不信任过。
先前不敢出言留下先生,是受了罗一的威胁。
更何况若是不信先生,哪里会按先生之前给的谋划去做。”
“陛下若是信我,便可将郭尚书从东受降城调回来。”抬手在心口轻轻拍了拍,李泌语气郑重道:“臣可以作保,辽东绝没有反意。”
李亨其实最想听到的就是这个消息,可从心里又认为辽东不可能没有反意,对于李泌所言心中十分纠结。
沉默了半晌,李亨再次长叹一声,对李泌实话实说道:“不是朕出尔反尔,不信先生所言。
不提他做的那些僭越之事,单说开始威胁朕这件事。
没有反意的臣子,敢这样对君王的吗?
换了谁,谁能信任于他?
况且即便朕说信,你觉得他会相信朕会信他吗?”
李泌心中叹了口气。
李亨话里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白。
不是谁想不想相信谁的事,而是彼此都不敢去相信。
即便辽东为大唐做的再多,也会被认为别有用心。
李唐与辽东这个结,除非有一方倒下,不然根本再没法解开。
罗一根本就不该有那样天真的想法,可惜没人能劝说的动。
想到这,察觉出想的有些远,李泌收拢了一下心神,对李亨道:“臣能理解陛下的担忧。
但辽东军现在还以大唐为准尊,也准备对河北的叛军发起攻击。彡彡訁凊
并且以眼下的局势,即便陛下不信也得信。”
李亨十分吃惊道:“先生是说他要对范阳用兵?”
李泌点点头,“光复河北后,他会领兵西进,或是抵御吐蕃或是着手于大食。
河东与河南交给陛下来光复。”
李亨对此有些难以置信。
罗一让鱼朝恩带的那些话,就已经意味着两边再没了环转的余地。
只要大唐不亡国并且得以恢复,一定不会任由辽东再如此下去。
他不信罗一考虑不到这些。
这种情况下,罗一还要如此去做,这太过矛盾。
低头沉思了半晌,李亨最终认为罗一会有如此好心,而且对于李泌也愈发不信任起来。
抬起头看向李泌,李亨的面色变得有些阴沉,“朕心中有一个疑问想要先生给解惑。
先生为何所言皆是让朕相信辽东,却一字不提若是辽东真有反意该去如何应对。”
抬手指了指西边的方向,李泌心中复杂的叹了口气,对李亨轻声道:“他的目光不在大唐,而在极西之地。”
李亨眉头一挑,“先生的意思是他今后会离开辽东?”
李泌点点头,“而且他至始至终也没拒绝过朝堂派人过去。”
李亨揉了揉额头,感觉心思有些不够用道:“朕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
李泌苦笑道:“臣也想不明白,但他给的解释是要为子孙后代谋取福利。”
李亨一怔,皱着眉头深呼吸了几下道:“辽东军范阳光复后,朕不但会将之前的下诏令收回,还会对辽东军再次封赏。”
李泌心中一阵冷笑。
李亨的心胸真算不得宽广,眼下这种局势连不要钱的许诺都不愿给,还要先观望观望,真是可笑。
不过转念一想,帝王不都是向来如此,信得过的只有自己。
想到这,李泌眉头微微挑了挑,或许罗一的选择并不全都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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