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疾在身还跑这么远做什么,快坐下歇歇。”
看到李林甫脸色惨白,时不时的浑身还要哆嗦一下,李隆基轻叹了一声。
毕竟李林甫替他管理朝堂将近二十载。
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壮年变成如今这副枯槁的模样,难免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明日就留在府里好好将养,政事先交给下边人。
你若实在是有放心不下的,让他们去府里给你候命。”
看到李隆基眼中闪过一抹唏嘘与怜惜,李林甫不打算错过眼前这个难得的机会,强忍着病痛道:“谢陛下惦念,可不敢因老臣这身子骨耽搁了政事。
更何况若不是承陛下隆恩,老臣一介目不识书的粗鄙之人,怎么能成一堂之宰相。
万万不敢有半分懈怠,就算是肝脑涂地也不能愧对了陛下的信任。
更不能让朝堂出了半分差错,让陛下背负识人不明的骂名。”
李隆基亲手倒了一碗茶汤递给李林甫,语带责怪地叹息道:“你啊,就是因为太过操心政务才积劳成疾。那些小事琐事今后就不要再亲力亲为。”
看到李林甫接过茶碗不停地抖动,李隆基脸上露出一丝不忍,眼角也有些发湿。
抛开一国之君的身份,他同样是个年事已高的垂垂老者。
愿意回顾过往的同时,也最见不得这种让人伤感的离别之景。
吩咐内侍帮着端住茶碗,李隆基拉住了李林甫的手,十分动容道:“治理朝堂二十载,而不显纰漏,朕知晓其中的艰辛与不易。
待会儿朕会派个御医跟着你回府,定不让你这个于国有功之重臣有个闪失。
莫要再强撑啦,该歇的时候就要歇歇。朕还打算与卿再携手二十载,成就你我君臣的佳话。”
“陛下对老臣如此深情,真是让老臣无以言表。”
强挺着给李隆基施了个叩拜大礼,李林甫不敢再拖延下去。
趁着李隆基正是动情之时,哆哆嗦嗦的将剑南的奏疏与万民请命书递了过去。
“此次入宫面见陛下,实为南境再生掣肘,不敢有任何耽搁。
剑南再次传信蕃人发兵八十万助冒险犯我之境。
边军虽无惧意,却因兵寡而力有未逮。故上书恳请朝堂调兵增援以御二敌。”
平缓了一下气息,李林甫目光看向已经被李隆基拿在手中的万民请愿书继续道:“贼兵势众,剑南百姓惊惧不安。
因前两次兵败南诏,对边将再无信感,联名上书恳请杨大夫统兵入川以靖剑南。
兹事体大,老臣不敢擅自于朝堂商讨此事,还请陛下先行定夺。”
说完这番话,李林甫心中一松的同时也颇为无奈。
感觉是真撑不下去了,再拖下去恐怕是真来不及了。
吐蕃与南诏联盟之事,李隆基早就知晓,之前也传过蕃人要助南诏攻打南疆的传闻。
但一直都只有传闻,而未见实际动作,所以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
但是李林甫能拿着奏疏过来,那表明这已经不是传闻,而是两方已经真的合兵打算入侵南疆。
对此李隆基既愤怒又心中十分忐忑不安。
南诏是大唐一手扶植起来的,起了些许龌龊便反叛出去依附于吐蕃,简直是忘恩负义。不惩治一番,实在难解心头恨意
但南诏与吐蕃联手,就太让人头疼,会形成一西一南对大唐的夹击之势。
不要说惩治南诏,一旦战况不利,丢掉隔绝中原与塞外的屏障,这是会动摇大唐根基的。
而且剑南是巴蜀故地,口众繁盛是物阜民丰之地。
除去淮南,剑南已经是大唐第二大钱袋子。这里一旦有了闪失,后果将不堪设想。
飞速地看了眼奏疏,又将万民的请愿书扫了一遍,李隆基脸色阴沉道:“卿意如何,先与朕说说。”
抬眼看了看脸色凝重的李隆基,李林甫将无力的身子靠在案几上,沉吟了一下贵了道:“二贼联手虽是不假,但蕃贼不耐热,南诏僚贼又没了瘴气屏障,战力将大大降低。
更何况蕃人举国之力也没有八十万强兵,恐怕前去助兵的是之前在西川大败的那股败兵。两贼相加至多十万之数。
而剑南各州城坚位险,这十万贼军又不擅攻城,只要指挥得当,未必需要前去增兵。”
瞄了一眼李隆基,见他没有开口反驳的意思,李林甫心中一喜,缓声继续道:“而且就算想要增兵,四境皆有蕃贼,也无兵可派。
若是再次募兵,也并非良策,先前两次败于南诏,百姓已经既恼怒又惶恐。
皆是新兵又对南疆恐惧,士气全无之下,结果恐怕还会与前两次一样。
况且这样也十分耗费功夫,从募兵到抵达剑南,至少需要半年的时日。
而大军一动,军需所耗又不知几何,从方方面面来看,增兵都是下策。”
李隆基微微颔首,“卿虽言之有理,可若不增兵,南疆人心惶惶,甚至吓破了胆,只靠他们怕是不成吧。”
李林甫看了眼李隆基手中的万民请愿书,回道:“剑南虽人心惶惶,却并不是无民心可用。
脚下就是生养之地,哪里会任由贼人涂炭蹂躏。
之所以这样,不是他们怕死,而是他们怕枉死。
陛下手中的万民书,就是最好的证明。
只要有德高望重之人坐镇剑南,民心军心将皆安。
士气大涨,又只需守城不需出去野战,两贼只会徒耗粮草而无功而返。”
李隆基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请愿书,眉头紧皱道:“杨卿虽然从军过,但也只是微末之职。
统领大军却是从来没有过的,让他去,难免让人忧心。”
李林甫摇摇头,“剑南口众甚多,又据城而战,根本无需有统兵经验。
而且剑南最需要的其实就是一个可以让百姓信任之人。
另外,百姓既然能请愿让杨大夫前去坐镇,证明杨大夫在百姓中的威望颇高。
由他去整合剑南,军民士气必定高涨,剑南也定会无恙。”
李隆基背起手,在殿内来回踱步思索起来。
大唐可战之兵皆在边地,禁军又不能轻易而动,确实无兵可调。
募兵又接连战败两次,再增派过去一次,也是徒劳。
况且打仗又不能只算兵力这笔账,军械与粮草也要跟着耗费无数。
如李林甫所说,远没有让剑南当地军民抗敌来得划算。
可是派杨国忠过去,心中不放心的同时,又有些不舍。
这让李隆基一时间有些犯难,下不定决心要不要派杨国忠过去。
李林甫看出了李隆基的犹豫不决,心中急切之下,不再顾忌道:“老臣知晓陛下在担忧什么。
可杨大夫还身兼剑南节度使,这次若是不回去,剑南将民心大失,即便增兵过去恐怕也难止颓势。
况且这次也是为杨大夫正名的最好机会,不然以后入了政事堂,下边的人也会颇为不服。”33ýqxsś.ćőm
听了这番话,李隆基停下了脚步,叹息一声,“卿言之有理,民心乃大唐之根本,万不可伤。
拟旨让杨卿赴剑南,巡查边情,处分军政,以护南疆无虞。”
听到李隆基的安排,李林甫眼中顿时闪过一抹精光,不似刚才那般浑浊,“老臣领命,这就回政事堂去拟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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