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有争吵声传来,并且有一名老兵还推搡了一下那名男子,罗一眉头顿时一皱,转身对跟在远处的郑阳招招手,“老郑,下边是怎么回事,既然能让这人入了大营,那这人肯定是与这些淮南兵有些干系。
下边的兄弟怎么戾气这么重,与之争吵还不行,居然还推搡了起来。”
郑阳快步走过来,向城下大营看了看,脸上露出一抹苦色,“将军,那位年长的是封丘县尉,是负责这次送兵的。彡彡訁凊
至于兄弟们动手,实在是那几个淮南兵太过愚笨。
洁身观察半月,加上入营半月,不但变阵没个章法,最简单的号令也练不明白。
别人带着的新卒都像模像样了,唯独这十几个如此不堪,那几个老卒能不着急吗。”
大唐不管是府兵制还是募兵制,都是以队为基本单位。
而且这一队的士兵必须都是从同一地方出来的,不像是现代时哪怕一个班的战士都是来自天南海北。
这么做的原因就是用友情乡情将所有人捆绑在一起。
打仗时要么一起冲,要么一起跑。
绝对不会发生一半冲一半跑,或是抛弃袍泽的情况。
都是一个地方,甚至是同一个村子出来的。把同村人或是老乡扔下这种事一旦传回去,家里人能被唾沫星子给淹死。
这种组成建制的方法先不说利弊,至少很少有老兵打新兵的。
因为不管是哪里来的兵,到了大营抱团那是必须的,一旦开打那就是整队开干。
一队五十人,两边加一起就是将近百人,这么大规模的斗殴,将领绝不会坐视不管。
不管谁输谁赢,都讨不到好果子吃,尤其是先动手的那个,轻则挨板子重则掉脑袋。
因此眼下这种情况很少发生。
但是从其他淮南兵眼见这十几个被打却无动于衷来看,情况或许还真如郑阳所说。
身为同乡里都看不下去这十几个人的愚笨,都觉得该打一打。
毕竟有些时候方法并不一定是正确的,但效果却很有效。
对于这种情况,罗一也说不上是对是错。
如果打两下能将保命的本事学的扎实记得牢靠,就说不上是坏事。
但毕竟有军法跟着,还正好看了个真切,不下去看看有些说不过去。
最主要的是左团的队头旅帅没一个出来去看看怎么回事的,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对郑阳的说辞罗一只是微微点点头,快速走下城墙直奔大营。
发生争执的老兵看到罗一快步走来,心中一颤的同时想要行礼,却被罗一给打断了。
“不用行礼。”
罗一在几人身上扫了扫,最后将目光落在那名送兵的县尉身上,“你们为何对新兵动手我暂且不问,都是袍泽怎么都好说。
但是与你们理论的这位县尉,可是不远千里过来送兵的,况且还是朝廷的官吏。
你们如此无礼,却是有些过分了,不给我个满意的说辞,后果是什么你们该清楚。”
通过郑阳的说辞,罗一对眼前发生了什么事不难猜到。
无非就是这名县尉不满这几个老兵踹人而起了争执。
而对于军纪罗一一直都很重视,三令五申之下这几名老兵还是忍不住推搡了一下,可见被气得不轻。
帮理不帮亲向来是人的通病,何况这名县尉说的话恐怕不怎么中听。
所以罗一的问话好似十分犀利,实际上是一种隐晦的偏袒。
让几个老兵先解释一下,就打算让他们下去,这名县尉由他来安抚。
不过在老兵回答之前,罗一还是先打算做个姿态,对郑阳冷哼了一声,“这些兄弟粗鲁惯了,那些队头和旅帅不知晓轻重?
去把他们召集起来,着甲在两刻内绕城二周以儆效尤!过时者杖责二十。”
“某,封丘县尉高尚,见过罗将军。”
县尉听到罗一的说辞,赶忙先是拱手行了一礼,随后急迫道:“罗将军千万莫恼。
此番争执不单是几位将士之责,更不该牵连其他将士。
某也是关心则乱,话说的重了些,让几位将士着恼之下推了某一下。
况且这都争了半天,也只是推了那一下,若是几位真想动手,某怕是早就趴在地上了。
这已经比其他军伍的将士不知强了多少,若是因此受罚,某实在心中有愧。
罗将军执意如此的话,某也只能陪着受罚了。”
眼前这名县尉主动分了一家一半的责任,应该是个明事理的,估摸着刚才也是话赶话才僵持起来。
“军中不比地方,有错就是有错。高适,高县尉是吧,某…”
说到这,罗一猛得一怔,高适?!
我勒个去,这小老头不会就那个写出那个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的高适吧。
上下仔细打量了几眼高适,罗一试探的问道:“高县尉平时可有作诗?”
“这段时间倒是没有,不过途经范阳时倒是写了一首。”说完,高适猛得明白了罗一真正的用意,苦笑着摆了摆手,“寄于笔墨的些许才情不足挂齿。”
罗一为了确定没错人,开口问道:“别董大那首诗是你写的吧。”
高适有些错愕,“此诗都传到辽东来了?”
罗一目光骤然一亮,没想到眼前真的是那位开头陶渊明,后半生辛弃疾的田园加边塞诗人高适。
这可是第一次见到课本上耳熟能详的大唐诗人,罗一激动的一把拉住高尚的胳膊,开心道:“能在辽东遇到高先生,真是三生有幸,必须要痛饮一番。”
随后,罗一扭头对特意离得远些的王玄志和李尚客招招手,“这位就是写过别董大的高先生,今日一定要一醉方休!”
高适不是第一次来到北地,早在他二十多岁时便来过一次,并且还待过两年。
所以对于幽燕之地,他并不陌生。但是刚到东亭时,便发觉出这里与别处有大不同。
不是东亭城有多么高大,也不是集市有多热闹,而是这里的人不同。
一路走来,途经的各处百姓无一不是脸色愁然,眼中尽是苦楚与无奈。
而东亭的百姓虽然脸上同样或多或少都有些菜色,但却难以掩盖眉宇间透出的那股喜悦。眼中的目光更没有浑浊不堪的麻木。
可以说遇到的每一个百姓,都能感觉到他们的喜悦以及对好日子的那股盼头。
除了百姓,东亭的边军与先前遇到的也大不相同。
没有那种骄横,以及有理无理都霸道万分的样子。
与他争执甚至是推搡的那一下,也是因为他言语上说得过于重了。
换做是在别的地方,恐怕早就拳打脚踢过来了。那些兵卒可不管你是什么县尉不县尉。
而这种谦和不是软弱更不是无能,只不过是那种睥睨一切之势是留给了异族。
整个东亭可谓是民不怕军,军让于民。
而带来这一切的,是军民齐齐称颂的那位还未到及冠之年的小罗将军。
对此高适并不怀疑,东亭的繁盛是亲眼所见,而且这里的百姓可是以高句丽人为主。能让这些人真心称颂,必然不会是假的。
而有大才之人,大多性子高傲,尤其还正直血气方刚的少年时。
高适以为罗一即便不会目中无人,也会是个极其倨傲之人。
没想到掩住威势后,笑吟吟的样子与邻家的少郎君没什么分别。
既有经纬之才,又如此仁义随和,与这样的郎君结实,怎能不浮以大白。
对于罗一的邀请,高适没有假意推脱,而是拱手笑道:“罗将军盛情,某不敢推辞,却之不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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