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一所制定的措施严格说起来,就是此时应对起瘟办法的加强版。
每组之间尽量保持距离,增加防护措施,以及尽最大力量保证民生这一块。
硬说有什么创新的话,就是准备了大量盖房用的白灰,也就是熟石灰,或撒或涂用来消毒。
至于撒石灰粉管不管用,罗一也说不准,但以前村里有养猪养羊的,每年都在圈里撒这个用来消毒。
“但愿你说的会管用。”看着连夜赶制出来的衣物与手衣,王玄志十分肉疼,“不然就可惜了这些布帛与革料,这些可都是钱。”
“心疼也得这么做,通过您所说,初步断定能被染上就是因为接触过近。
这会儿天寒地冻的,那些死了的没法就近深埋,只能火葬。
来回搬运尸首,手上与衣物上肯定要粘了瘟气与殃气,不烧就都得被传上。
想要早点结束这场起瘟,就得这么做,只要人在,钱财早晚都能回来。”
王玄志的心疼,罗一能理解,有些时候人命并不值钱。
而且这时候布帛还起到货币的作用,负责城外的将士每天烧一套衣物与手套,真就跟烧钱一个样。
解释两句,罗一将夹了草药包且改进过的两层面巾戴在脸上,又将一双粗制的手套戴好,对着王玄志拍了拍胸口,“您该知道,赚钱是我最拿手的。
况且我现在与使君是什么关系您不知道?我要是张张嘴,就这些三瓜两枣的玩意儿,还能不给补齐了?”
“没有信不过你的意思,用不着安慰我,就是随口感叹一下。”
王玄志知道罗一做事从不无的放矢,而且向来在结果出来之前看让人不懂行事的缘由。
给了一句肯定后,将面巾戴好,率先翻身上马,对罗一似笑非笑道:“遇到这事,让你白白急三火四的赶回来了。你的婚事估摸要脱到开春了。
还有你提到纳了使君家小娘这个事,我得提醒你一下,李长史的怨气可很大。”
“李长史怨气大不大和小子可挨不着。”将几个装着连夜蒸馏提纯出来的高度头酒的水囊挂到王玄志的马上,罗一叮嘱道:“您就别往近处凑合了。这里面的酒水让怀远守在城外的袍泽用丝绵沾了擦手,万万不能偷喝了。”
“你小子也多加小心。”调转马头,王玄志压低声音道对罗一道:“有事吩咐下边人去做,此时不是逞能鲁莽之时。”
目送王玄志带着人离开,罗一对李泌与葛续明挥了挥手,“咱们也走,争取日落前到了东亭。”
“你与王军使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个什么意思。”趁着一众边军上马的时候,李泌凑到罗一跟前小声问道。
罗一眨巴眨巴眼睛,“你这话问的可让人摸不到头脑。叮嘱老王小心,你会听不明白?”
“别装傻充愣,我问的是哪句你该明白。”拉住罗一的马缰,李泌目光带着忧色道:“昨夜议事,你是不是没把你的打算全说出来。起瘟这种要命的事,由不得你胡来。”
罗一总觉得李泌的聪慧点错了方向,遇事全是直不楞登的方法不说,找话茬里的潜台词还是个高手。
“你一天的心思是不是全用来防备我了?”罗一拨开李泌拉住缰绳的手,翻身跨上战马,“是你想多了,该说的我都说了。”
李泌骑上自己的马匹,拨马与罗一并行,“东亭戍城与白崖城一点问题都没有。
假若光是为了下边的村子,根本用不到辽东城的边军更是不必每日耗费几百领衣袍。
你口中的人在财帛便在,指得到底是哪的人。”
“这么看着我,你到底累不累。”瞥了一眼李泌,罗一郁闷地夹夹马腹向城外走了一阵,缓缓开口道:“那么说是在给老王吃颗定心丸。”
“你觉得我会信吗?”
感觉出语气硬了些,李泌换做语重心长道:“现在你有圣眷,又是安禄山的半个女婿,若只是赚钱的事,我绝不多出一言。
可现在是起瘟这种天大的事,有什么打算你不能再一声不吭由着你的性子来。”
扭头看了看,见葛续明很有眼色的隔了一段距离,李泌放低声道:“东亭的边军对你如何暂且不说。
昨夜城外葛续明看你的目光,说是欣喜若狂都不为过,听说他之前可是最为恨你。
李尚客在京城时可是有名的狷狂性子,王玄志都未必放在眼中,对你确实关爱备至。
再说说你那位世叔王玄志,现在对你更是言听计从。
说这些不是斥责你伺机钻营,笼络人心之意,而是如今你在众人眼中已经是如同砥柱中流之人。”
说到这,李泌喟然长叹,“说到这里了,不妨多说些。
先前你说的防备之法,若不是你说入了都水监,我是万万不会答应。
你天生就是个和人的,不管什么样的人,只要与你接触些时日,都能成了杵臼之交。
加之方才所说被人当做了砥柱中流,再过两年或许整个营州暗地里都要听你号令。”
将目光看向罗一,李泌脸色变得极为凝重,“其实说来说去只有两个意思。
第一,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现在不能轻易冒险。
你在与不在,对东亭甚至是保定军,那是大不相同。
第二个意思是,不要忘了你是为何要自保与防备,有些时候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玄菟过后,接下来又是哪里?还可有止境?牵扯越来越多,到了最后是停不下来的。
况且借着起瘟谋划玄菟,本就是极其凶险的事,一旦遭受瘟毒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罗一不得不佩服李泌的直觉,先前那些说辞是真糊弄不了人家。
“你说的这些,实在是让人听得莫名其妙,砥柱中流这个词更是将我夸到了没边。
这世上没谁是离不开的,我对东境没有那么重要。
让你产生这种错觉的缘由是我做了些惠则众人之事。能给他们带来获利,我受些照顾是件很奇怪的事吗?
我一个屁大的守捉使,怎么就让你说的跟马上就要谋反了一样。”
将目光与李泌对视,罗一继续道:“不会无缘无故地起瘟,源头在哪需要探查明白。
无论是谁主持治瘟之事,都是要去玄菟城走一趟的,毕竟传言起瘟是从那来的。”
李泌气得咬牙道:“巧舌如簧说的就是你,这不还是想要谋划玄菟。”
“怎么能说成是谋划呢?玄菟现在还是大唐的羁縻州。
都护府做得就是掌统诸蕃的活计,如果对玄菟不闻不问,那才是失责。
再者,现在高句丽人的羁縻州与靺鞨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你并不了解。
如今玄菟以东的各城,都已经都投了靺鞨人,玄菟的位置现在对于东亭乃至营州都至关重要。
玄菟以北是契丹人,以东是靺鞨人,玄菟一旦被任何得了去。
东亭就成了人家的后花园,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基于这一点,也要过去看看。”
罗一觉得如果不说服李泌,今后做什么都不会顺当。这家伙看着没有一官半职,却是能直接给李隆基上奏章的。
真给惹毛了,或是误会自己真有图谋不轨之心,给李隆基打个小报告,那就啥事都彻底凉凉了。
所以将去玄菟城的缘由,对李泌说出了一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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