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时都能动工?”
罗一对周口口带回来的消息十分惊讶,这位高夫人什么时候这么有格局了。
可仔细想想,高夫人这么安排也没什么可意外的。一个自私自利而又薄情寡义的人,怎么会有怜悯之心。
“先生,高满大城宰可不是白当的,白崖城有小半的百姓都是给他做田佃的。就算分出些人手修盖集市,也不会耽误秋收。”周口口摇了摇头,叹口气继续道:“就是那些百姓要苦上加苦了。”
罗一忍不住撇撇嘴,这个高夫人还真是不作不会死。
不过这样也好,高夫人这会儿越是压迫剥削的厉害,以后可以入了唐人户籍时,那些百姓越是如决堤地洪水,挡都挡不住。
“不用着急,明年这个时候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
周口口对罗一的话一点都不怀疑,日佣的活计本就累人,高夫人居然还很认同给她讲的那些盘剥手段。
等活计都干完了,白崖城怕是也没什么人回去了。
从佩囊里拿出一份文书递给了罗一,周口口笑眯眯道:“这是雇佣的契书。
您在上边盖上东亭戍的朱记,再按个手押,待会我给高夫人送过去,明日就能安排人手过来。”
罗一接过契书咂咂嘴,说随时还真是随时,这个高夫人比自己还心急。
“每人每日斗米?居然这么少?”
罗一打开契书看了看,发现每天的雇佣价格居然只是十斤出头的米粮,有些怀疑是不是弄错了。
周口口搓了搓大手,脸上带着愧色道:“雇价谈到斗米我都觉得有愧。
这边的人只认米粮,到了难捱的冬日,粮价更是有价无市。
可想着雇佣的米粮可以秋收后再给付一半,便认了这个雇价。”
罗一放下看似对己方很有利的契书,眉头拧成了一团。
这次的契书写得很全面,连集市修盖的时间都给了出来。
若是一月之内未能完工,不但一粒米粮不用给付,白崖城还要倒给钱。
当然,秋收过后东亭戍若是雇工的米粮没给给付,待集市彻底完工后,要付三倍的雇工米粮。
对于这种对赌,高夫人不知死活的存了什么心思,罗一并不在意。
他担忧的是那些干活的人,那些高满的佃农以后可都是东亭戍的百姓,累死一个他都心疼。
“那位高夫人是不是以为集市就只盖几座牛棚马棚之类的就可以了。”扫了一眼放下的契书,罗一脸色变得阴沉,“这个女人的心肠是真狠。”
周口口见怪不怪道:“这世上哪有几个跟先生一样心肠好的。
不光是白崖城这样,咱们大唐也同样如此,没有自己的田地,就得给人做佃工。
若是有些手艺,跑去城里给人做个年佣或是月佣,雇主给的钱多,活计又能轻些。
没手艺的就只能卖力气做最苦最累的日佣。
若换做我是雇主,我也想让雇工拼命地的做活计,毕竟少干一天就少给一天的钱。”
罗一摇摇头,“我的筹划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个月的时间完工,这是要往死里用人的。
旅店与宅子我也是打算用自己人修盖,两相比较可谓一天一地。
我怕白崖城的人会扛不住闹将起来,到时候事情反而变得棘手。
而且这么早的动工,也打乱了我别的谋划。”
周口口劝慰道:“先生不要过于担忧了,每日斗米,怎么也能分得半数。
只要吃得饱,就算心中有气,也不会生出大祸端,至多会想着怎么投奔咱们东亭戍。
况且不急些也不行,现在是九月中,入了十一月便什么都做不了了。
这边的冬日可是比咱们柳城还要冷的。”
“没责怪你的意思。”罗一起身背着手走了几步,叹了口气道:“你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把他们累死累残,吃亏的还是咱们。看看高庆东能给送来多少粮食吧,若是够用就给加顿吃食。”
“先生的菩萨心,真让人敬佩。”咧嘴笑了笑,周口口继续道:“先生就算对我打骂又如何,不必如此顾及的。”
“做事用心,怎么还能打骂,你这话说得有点假了。”瞟了一眼周口口,罗一叹息道:“一次炸了十几个人,你心中不说我心狠手辣就不错了。”
周口口闻言连连摇晃了几下大手,“先生这么说可就真是冤枉了。
咱们唐人可向来是以德报德以直报怨,除非是眼前儿打不过,先憋着劲儿。
在我看来,高满那两个儿子都该一并铲除了,省着今后是个祸端。
若是您不信,你品品杨先生。
他嘴上说着要以大局为重,不可与羁縻州生了龌龊。
可师母毕竟受了箭伤,心里能没气?
看着白崖城的人没怀疑到咱们,都看他偷笑好几次了。”
“还有这事?”罗一忍不住乐了两声道:“还有,你这师母叫的不觉着别扭?”
周口口理所当然道:“礼数不能坏了,再说左右你们都有婚约了。先生都能叫得,师母又怎么叫不得。”
“行吧,你不觉得别扭随你怎么叫。”望了望乱糟糟的校场,罗一指了指角落里的果下马,“明日还得辛苦你干回老本行,把这些果下马全都换成塞北马。”33ýqxsś.ćőm
想了想,罗一又改口道:“算了,老杨说的对,这会儿战马多了养着确实吃力。
换些布匹,能吃的茱萸粉,还有雄黄和硫磺,如果有富余再换马。”
“这有什么累的。”应承了一声,周口口指了指罗一放在毡垫上的契书,“这个契书您打算怎么办。”
罗一拿起契书抖了抖,“还能怎么办,只能签了。
不过不用急,待会给老杨看看,省着他又说我没与他商量。”
周口口望了望廨舍,犹豫了一下道:“先生,您如此忍让杨先生,可是惧怕他,还是因为他是师母的兄长。
好多时候我都看不过眼,心里气得不行。”
罗一挑眉笑了笑,“这个问题憋了很久了吧。
其实原因很简单,在辽西城时也与你们说过。
对他不是惧怕,也不是因为洪秀,而是敬佩他的品行。
与这样的为伍,不怕背后被捅刀子,什么都是光明正大的来。
另外,咱们从柳城出来的这些人,没有个老杨这样的也不行。
我自是不必多说,做事不自觉就奔着离经叛道去。
你又是个行市的牙郎,做事油滑是跑不了的。
班老头更不用说,连军中都容不下他。
咱们这里没个满身正气的,以后做事指不定跑偏到哪去。”
周口口咔吧咔吧眼睛,咧嘴大笑到:“还真是先生说得这样。”
“明白了就去熬吉哈那,等你吃过吃食再过来取契书。”
吩咐完周口口,罗一又将契书打开翻看了几眼,摇摇头叹了口气,这个高夫人还真信得过自己,就是这玩意儿不知道会是多少人的催命符。
迈步向廨舍走了几步,罗一突然又停下了脚步,再次看了看手中的契书。
与其说高夫人是信自己,倒不如说是对这份契约有信心。
而契约有约束力,是因为大唐的律例以及大唐此时的国家信誉。
想到这,罗一眼中的目光陡然一亮。
既然边境的边军代表了大唐,那把大唐当做边军的担保人也没什么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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