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人冲进胡同深处追击李辛的时候。
安乐堂紧闭的大门之内,两道身影藏在暗处,轻声交流。
一年轻女声焦急道:“爷爷,李……李先生真要死了,还是魏狗要亲手杀他。这可……怎么办啊!”
一个老迈声音响起:“哎……还能怎么办呢,爷爷的手段在魏狗面前已施展过了,若想救李先生,只能再来一次,可若被人拆穿,你我都要身首异处……”
那女声闻言沉默,还是犹豫说道。
“那也得救啊,爷爷!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
“李先生救了咱们的命,如今眼睁睁看他送死?”
死寂!
黑暗处死一般沉寂。
良久,那道老迈声音终于开口。
“也罢,爷爷冒死救上一救,赌一赌魏狗眼力。不过孙女你记住,爷爷不是为了报恩,而是为了……咱家手艺能世代传承下去。”
“另外,你得答应爷爷一个条件!”
“爷爷您说,我什么条件都能答应。”
“嫁给李辛,为咱家传宗接代!”
“啊?”
……
安乐胡同深处,金水河旁。
唏律律!
当李辛骑马逃到此处之时。
胯下马儿再扛不住身上重伤,发出一阵悲鸣,斜歪着倒了下去,躺在地上,大眼睛轻轻眨动,显然也知道自己将死,流出几滴泪花。
它摔倒了,背上的李辛也随之跌落,差点摔进河里。
李辛转头坐起,看着马儿一阵苦笑。
这马儿身上中了六刀,刀刀深可见骨,鲜血已经留尽,再也活不成了。
而我呢?
比它还惨。
之前在胡同里鏖战八名武艺高强的锦衣卫,虽侥幸杀了两人,可剩下六人也不是易于之辈。
一番血战后,终究侥幸生还。
浑身上下不知中了多少刀,差点将他活活砍成数段。
若非自身拥有控制细胞代谢的能力,早已死在当场。
可控制细胞代谢并非永生,他也到了强弩之末。
体内再没半点力气,连起身走动都做不到了。
看来,真要死在此地了啊!
李辛默默看着面前的金水河,看着巍峨城墙,看着朗朗乾坤,看着大明帝国。
不甘!
不甘心啊!
三十年岁月都煎熬过来了,为何在即将展开行动的时候,失去了一切。
想到数年后的天启大爆炸,再想到数百年后的生灵涂炭,人族将亡。
李辛只能咧嘴苦笑。
精卫填海!
终究是精卫填海。
我一己之力,终究改变不了所有人的命运。
也罢!
就死在此处好了。
我本三十年前就该死了。
一切就当成一场大梦如何?
这梦已做的够久了,我也该歇一歇了。
李辛端坐在地,面对金水河畔,听着身后渐渐传来的嘶喊呼喝,知道追兵再次赶来。
他默默闭上眼睛,呼吸着早春的微风,脸上忍不住带了几分笑意。
终于能解脱了。
只是,这微风为何带着几分中药材独有的气息?
李辛微微皱眉,正想要睁眼查看。
谁知就在此时,身后响起一声轻叹。
“先生啊……”
“您是状元公,是文曲星下凡,您还救了我们祖孙性命,不该死在这里,不应该啊……”
嗯?
李辛闻言,心中一抖就要回头。
可背部猛然被人大力一推,他整个人竟跌落进深深的金水河中。
扑通!
当李辛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已落入水底。
他刚要挣扎上浮,却又被人抓住,急速寻着河道一路潜行。
救我的人是谁?
李辛心中已有了答案,感激之余再次困惑。
你们救了我,又如何脱身。
……
“在那,逆贼在那!!!”
“卑职看到了!他跑不了了!”
“快去,莫要让他跳水潜逃。”
“哈哈哈,兄弟们,泼天大功就在眼前,大家还愣着干什么!”
当李辛落于水后,大量追兵终于赶来。
打眼一瞅,就看到金水河畔端坐一人,不是李辛还能是谁。
对方披着魏厂公给他亲手披上的状元红袍,浑身是血,披头散发,似乎受了重伤,再无法动弹。
所有人立刻拔脚冲了过去,片刻奔到他的身边。
“呔!逆贼,敢擅闯皇宫,伤害皇后娘娘,挟持厂公大人,还不速速受死!”
许显纯厉喝一声,当前砍了一刀,一刀劈在对方肩膀处。
咯吱……
绣春刀深深斩入骨缝之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许显纯抽刀一拉,大股鲜血喷了出来。
那人吃痛仰后便倒,终于露出真正颜面。
不是李辛,还能是谁?
对方英俊的脸庞拧到一块,显然十分痛苦。
田尔耕也赶过来了,狞笑着看着地上的人在不断扭动。
“陛下有旨,将他千刀万剐、斩成肉酱!尔等还犹豫什么?”
顿时,大量东厂番子、锦衣卫都冲了过来,冲着李辛劈刀就剁。
哥们,你实在招人恨啊!
若非是你,好好的一场传胪大典,如何能变成此番模样。
若非是你,咱家厂公大人如何数次濒死,树倒猢狲散?
若非是你,骆思恭骆大人也不会命丧安乐胡同,朝廷又失去一个忠贞之士。
所以无论魏忠贤的东厂番子,还是锦衣卫里尚存良知之辈,对李辛都恨得咬牙切齿,动起手来毫不手软。
既然一切背锅都要他去背,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无数柄乱刀劈下,登时将【李辛】砍的四分五裂,血肉乱飞。
【李辛】开始还能翻滚两下,疼的发出惨叫。
很快就喊不出来了。
他如何对待胡同里那死的八个人,众人就如何对待于他,升值更加疯狂。
噼里啪啦一阵乱剁,【李辛】彻底失去呼吸。
人群外,陆文昭静静看着,闻着鼻腔中血腥气味微微皱眉。
因为那血腥气味中,还夹杂几丝其他异味,实在令人费解。
他却顾不上想了,瞪着身旁一人。
“沈炼,厂公大人就在远处看着,你还不上去砍上几刀,真要事后清算,将你押入诏狱吗?”
一旁站着的沈炼浑身抖了一下,脸色难看至极。
对方说的,是他故意放走陆令萱的事情。
“陆千户……我……”
让沈炼去砍一个已死了人,还将其剁成肉酱,实在下不去手。
更何况,对方似乎没做错任何事情。
若非是他,皇后娘娘已香消玉损。
“还愣着?快去!兄弟啊兄弟,你他妈真想死吗?”
陆文昭见沈炼还呆愣不动,忍不住推他一把,低声喝道。
“若非在萨尔浒之战,你救我一命,你早死多少次了!还不快去?”
沈炼被推搡进人群之中,心中再叹。
也罢!
李先生,状元郎,你既然已经死了。
沈某就对不住了。
他只好抽出腰刀,闭上眼睛狠狠劈了下去。
很快,地上的【李辛】再分辨不出是男是女,是雄是雌,甚至连人的模样也没有了。
当没人再挥动刀剑,春风一吹,众人脑袋一醒,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场面,纷纷呕吐起来。
没人能想明白,为何我们刚刚如此残暴,竟瞪着眼睛劈刀就砍,谁也不愿停歇。
如今清醒过来,只觉得恶心异常。
远处。
从始至终,魏忠贤一直静静看着。
当那人真被砍成了一摊烂泥后,他干涸的眼睛终于留下老泪。
兄弟啊兄弟!
何苦呢。
放着堂堂状元不做,一切又何苦来哉?
我终究负了你啊!
更远处。
还有一个姑娘,不知何时悄悄探出水面,看着岸上发生的一切,悲伤的不能自已。
她泪如雨下,喃喃哭喊。
“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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